37 章

第 37 章

謝涯是被胸口的重壓悶醒的。

睜開眼的瞬間,無數個可能性閃過他的腦海,一個比一個慘烈,然而等看清眼前,卻發現不過是一塊漆黑的板磚壓在他的胸口,察覺他的醒來,興奮地顫動了兩下。

板磚很沉,謝涯此刻又虛弱,差點被它弄得又噴出一口血來。

将板磚毫不客氣的扔到一邊,他忍着腦海中依舊抽搐的餘痛,觀察周圍。毫無新意的祭壇,只是比起之前的更顯得冰冷陰暗,仿佛處于地底。而裝潢和神像也變了個樣,謝涯吐槽自己怎麽老是在串門,卻還是任命地爬起身來,拖着哪哪都疼的身體,去看那座鐵制的神像。

矮個子的神明,齒輪、錘子、礦物結晶。很輕易得出是矮人族供奉的神明,推開門,果不其然,這是矮人遺跡的最底部,中心熔爐的正下方。

既然我還能回到這裏,沒有曝屍荒野,應該是[科技]成功了。只是不知道塔裏現在什麽情況,還有……喬伊斯呢?

【宿主……】

系統的聲音弱弱地響起,帶着些許小心:【你醒了……感覺怎麽樣?】

謝涯挑挑眉。

心中的疼痛依舊在灼燒,讓他感覺目眩神迷:“還行,就是痛。為什麽一副我命不久矣的樣子……塔那邊怎麽樣了?”

【在喬伊斯的幫助下,我借用了宿主你留下的命運之鑰,将感染母體清除了。目前他正留在巴別塔,作為副城主主持局面……】

【修爾和尼基先生靈魂力量太過弱小,經受不起數據傳送,我為他們配置了幹擾電波,讓他們先行趕回塔內。而宿主你,因為我不知道你身體的狀況,就沒有貿然行動,而是将你留在矮人遺跡這裏養傷。如今是你昏迷的第四天……】

聽到塔安然無恙,謝涯放下心來:“行,我也沒什麽大礙,也把我傳送回去吧。”

【……】

“之前都幫了這麽多,現在又摳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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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是說,你在害怕我?”謝涯笑道。

在那個瞬間,黑發人類的形象與那個高高在上的[觀察者]重疊了。

或者說,是神明的特質進一步蘇醒。

【……我需要确認你的情況。】

“你果然不愧是‘感性’的一部分啊,就連這種事也會擔心嗎。就算我的命運線缺損後,人性因此減少,也不影響你我之間的交易不是麽?甚至可以說是有利無弊——”

【……】

“——開玩笑的。”

謝涯無辜地攤手:“別這麽苦大仇深的,這可不像你。呃,雖然似乎是感覺我的性格發生了一些改變,但是,我想我還是能分清的。哪些是神所做的判斷,哪些是人應該的選擇,只要我仍然承認自己的過去,承認自己曾經作為人類的身份,就不會弄錯。”

“得好好謝謝喬伊啊,要不是他及時叫醒我,我可能真的就要成為下一個[命運]了。”

如果不是因為板磚亂跑,喬伊斯追了上來,喊出他的名字,謝涯也就不會在關鍵時刻清醒,而是會被[命運]的權柄與神性所吞噬。

【……對不起。】

“該說對不起的是我吧,還這樣弱小,差點就被吞掉了啊。”謝涯嘆息一聲,擡頭看去。

而星空的陰影遮天蔽日,讓人幾乎不能喘息。

在沉默的系統展開傳送之時,謝涯看了周圍一直在蹦跶的板磚一眼。不知想了什麽,他伸手将其一把抓住,接着,身影消失在數據的流光中。

--

政府前的中心廣場,莊嚴神秘的神像腳下,一簇簇的鮮花堆積。

四天前突如其來的紅月狂潮,讓塔中衆人再一次感受到直面絕望的恐懼,于是當他們再一次聽到那神聖古老的鐘聲,見證神跡的降臨之時,心中的感激和狂喜幾乎噴湧而出,如果不是被芙蕾雅阻止,都幾乎要跑到廣場上對那座面容模糊的大理石神像頂禮膜拜。而即使被阻止,他們也變着法兒地表達自己的感激與虔誠,喬伊斯都不知道他們從哪弄來這麽多新鮮的花——說到花,就不得不提此刻正在會議廳受訓的一位少女花匠。

紫蛇朵娜心虛地垂着腦袋,坐在椅子上,不敢看長桌另一側的人。芙蕾雅黑眼圈嚴重一臉嚴肅,米利斯魂不守舍心不在焉,而喬伊斯疲憊地扶着額頭,生疏地開啓話題:“客套話就免了。對你的行為,有什麽想說的嗎?”

朵娜低下頭,支支吾吾:“對、對不起……我不該組織獻花活動,雖然,雖然真的太激動了,不知道怎麽向神明大人表達感謝,所以只好用,用這種方式……”

“不是這個。”喬伊斯無語地打斷他,“芙蕾雅和我說,你在紅月狂潮的時候跑去城外了吧?你想做什麽?”

“……不,不想做什麽啊。”

聽到這個問句,朵娜愣了愣,沉默了一會兒。

她擡起頭,蛇類的黃色眼瞳滿是認真:“我的原型很堅硬,鱗片很厚,不容易被感染……只要我閉着眼睛,不停的擺尾巴的話,就能稍微阻攔那些感染體……我帶了毒藥的!如果被抓傷咬傷,會立刻自殺,不會麻煩到大家……”

喬伊斯可算是知道謝涯平時為什麽總揉太陽穴了,只能說,頭疼得很。

而芙蕾雅聽了,敲敲桌子:“你太冒失了。塔并不需要你一個未成年的小姑娘來拯救。”

“可是,”朵娜說話還是結結巴巴,但是眼睛卻很堅定,“我也是…至少現在也是塔裏的一員啊!我被謝先生救了,所以要償還恩情,被塔所庇護了,所以就努力保護……謝先生說過,我們不能什麽都依賴神明大人的,所以,如果真的遇到了困難,我們每個人、都要盡自己的力量,去保護這座塔,也保護自己的生活……至少,至少我是這樣想的……”

她很少一口氣說這麽多話,向來羞澀內向的女孩此刻憋紅了臉,表露着自己的真心。

芙蕾雅被噎了一下:“但是即使如此,你還是個孩子……”

“苦難從來不因為年齡而手下留情。”米利斯突兀地開口,打斷了她。

“我認同你,朵娜。”堕天使低低地說,“雖然人的力量是弱小的……但是總有神也做不到的事情。”

喬伊斯敏銳地察覺到了他話語中的某些意思:“所以,你在萊布利亞發生了什麽?”

米利斯是今天上午從萊布利亞回來的,在了解完塔中近段時間發生的事後,就一直魂不守舍的樣子,配上他這句話,很難不讓人疑心。

堕天使猶豫了一下:“……彌賽亞失蹤了。我懷疑是星空帶走了他。”

……一句話說出來讓在座的人都沉默了。

芙蕾雅是因為震驚,喬伊斯是狠狠皺眉,而朵娜一臉茫然,不知道自己要做什麽。最終還是喬伊斯最先打破沉寂:“待會和我詳細說。現在先解決朵娜的事情。”

“特殊時期擅自離塔,應該怎樣處理?”

“按照巴別塔刑法,應以擾亂治安罪追究責任,處以拘留與罰款……”芙蕾雅下意識地接上。

“可是她本來就是被拘留看管的狀态,”喬伊斯無語,“而且想必也沒有罰款可以出。”

對于怎麽處理朵娜,在塔內一直都是個大難題。

她是萊布利亞的罪犯,然而卻又同時是個未成年的、擅長園藝的少女。塔內不少人都很喜歡她,得知她的身份後,紛紛向城主和執行官求情。謝涯左右為難,既不能送她回萊布利亞,又不能罔顧正義,讓她繼續在巴別塔毫無負擔地自由生活。“如果不是萊布利亞那群人太弱,也就沒必要思前想後這麽多了。”喬伊斯嘲諷一句,瞥到米利斯低落的表情,最終還是煩躁地閉了嘴。

“……那就還是延續謝城主的方針,”芙蕾雅斟酌着開口,“等到朵娜小姐蛻皮後,就将其送回萊布利亞接受審判。其間,加強監督管理……”

朵娜委委屈屈地點了點頭:“好吧,但是,但是能不能不要鏟掉我的花……”

能夠在遺失之地的荒原上開出這樣的花,其實本身就是一種難得的奇跡了。

等朵娜離開,喬伊斯才把目光移向米利斯,又看了一眼芙蕾雅,示意她先行回避。不想,芙蕾雅推了推自己的眼鏡,并沒有知趣地離開:

“我想,作為執行官,我有資格知道巴別塔目前處于怎樣的處境中。”

喬伊斯冷淡回答:“然而這是神明的隐秘,在沒有得到祂的代行者的授意之前,我沒辦法允許更多的人知道。”

“那麽就讓我一直處于一無所知的境地嗎?”芙蕾雅擡起頭,她的眸中帶着些許銳利:“副城主閣下,你還沒有向我解釋過,為什麽應該與城主一同在探索遺跡的你會突然回到這裏,城主去了哪裏,奧利弗先生為什麽突然失蹤……這些都是我作為執行官之一,做出決定所必須知曉的情報前提。”

“如果這些都是神明的示意,那麽我無話可說。但是,為何祂當初又讓我們制定法律,讓政府的權利呈現隐隐的制衡之勢?城主先生又為何在臨走前承認我為唯一執行官,認同我的代理?我是否可以認為,你現在的隐瞞,是在挑戰這種制衡,甚至說,是在背叛巴別塔——”

“這就是政客的說話方式嗎?”喬伊斯忍無可忍地打斷她。

“想要給我施壓?省省吧——”他陰沉着臉,站起身來,猩紅的血液從他的手腕逸散,懸浮在空中,“要是我想背叛,早就下手了。如果他回來後,承認這是你應該獲得的消息,我自然會知無不言。而這點時間都等不起嗎?或者說,你已經迫不及待露出獠牙了,政客小姐?”

“呵,露出獠牙的是誰,想要獨攬大權的又是誰,我想您心裏清楚——”

“——怎麽我一回來就又在吵架啊。”無奈的聲音讓争吵瞬間停下。

穿着風衣的人類青年踏進會議室,臉色有些蒼白,神色卻淡定自若。他看了立刻低下頭的芙蕾雅一眼,輕笑了一聲:“每次都恰好碰上矛盾爆發的現場……這也是[命運]的體現嗎?”

“雖然當初制定制度的時候,的确是想達成制衡的目的,以免哪一方過于專斷獨行……不過這樣彼此敵視,也不是理想的局面啊。”

“讓我們來開成公布地談一談吧。雖然修爾先生還在路上,一時半會趕不回來,不過開個簡短的小會,說清楚一些迫在眉睫的事情,還是相當必要的。”

“比如說星空的迫近,和神使的受傷——”他坦然地露出手臂,于是衆人便看到他蒼白手臂上,蔓延開來的血紅絲線,就像破碎的裂痕一般,觸目驚心。

“——這些都需要我們共同商讨解決。”

“就像朵娜說的那樣,”謝涯笑了笑,“我們都是塔裏的一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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