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章
第 36 章
喬伊斯在約瑟夫身上留下的血液不知何時已經失聯,而他毫無察覺。
“不要道歉,喬伊,你留在這裏。”謝涯道,他在腦海中呼叫系統,卻無人應答,便也知道事态已經嚴峻到怎樣的地步,“立刻去找修爾和尼基,不要離開。必要時,頌念我的名——或者[科技]。”
喬伊斯沒有反駁他的決定。
等謝涯趕到地面時,天色黑沉。
紅月在下午突兀的到來,公然違反着常理,将那群烏壓壓包圍着的感染體都鍍上一層血腥。
或者說只是嗅覺影響視覺,圍圈的感染體們腳下是滿地淩亂的血跡,他們的視線盯着跪在遺跡門口的人形,深藍發色惡魔的斧頭深深插入地面,黑色的陣法蔓延開來,在短時間內阻止了感染體們的圍攻。
謝涯只看見他的背影。和那被撕裂得破碎的衣物和軀體。
被感染體傷害到的人也會被星空污染。此刻,約瑟夫的傷口已經開始發黑化膿,堕落的氣息從他身上蔓延開來。
……謝涯拿出命運之鑰。
他将這枚漆黑的鑰匙高舉,釋放它的位格與力量,感染體們在權柄的威壓下稍稍後退了些許,接着又重新聚攏來。腐爛渾濁的視線從約瑟夫身上轉移向他,惡寒和悚然瞬間而至,而謝涯卻出奇的冷靜。他一手托舉着命運之鑰不動,另一手從空間戒指裏抽出□□。
瞄準,射擊。巨響後膿液四濺,而感染母體們卻一動不動。
感染體是不會痛的。
果然,就算自己不惹麻煩,麻煩也會找上門來啊。
謝涯這樣想着,收起了槍,一時沒有再進行下一步的動作。
因為他“看”見了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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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處的巴別塔,褐發的人類政客走上城牆。無數畸變的感染體從荒原上泱泱來襲,紅月在彌漫的霧氣中展露身形。與此同時,沉悶的巨大鐘聲響起,在此起彼伏的慌亂聲音中,他嘆一口氣。
“雖然我想說,不要什麽都依賴神明……”
“不過此刻,請頌念祂的名吧。”
芙蕾雅帶着威懾力的安撫聲音在塔內響起,混亂的人群逐漸平息,陸陸續續的,傳出絕望而希冀的祈禱聲。源源不斷的信仰之力凝聚,順着宛若絲線一般的通道朝遠處流去,給予某個還不成熟的存在力量。
“畢竟此時不僅是你們需要神明,神也需要你們啊……”
名為奧利弗的木偶舉起手。
漆黑的命運之鑰從千裏外瞬間出現在他手中,讓鋪天蓋地的感染狂潮停滞腳步。
與此同時,矮人遺跡前,藍發惡魔撐起的法陣枯竭,随着碎裂之聲,畸變的怪物們蜂擁而上,宛若潮水一般,撲向手中空無一物的謝涯。而即将被堕落的氣息吞沒之際,謝涯閉上了眼——
“嘩啦——”
在觸碰到謝涯的瞬間,那具感染體的軀殼應聲而碎。
“還真是被小瞧了啊。”
謝涯睜開眼。他的整個眼眸變成黃金一般的純粹顏色,晦澀的符文自眼底蕩漾開來,無數的祈禱聲和信仰之力彙集,化作紋路水波般彌漫震蕩,宛若命運的回響。在金色中,眼前的世界被無形的絲線分割為碎片,他看到無數相互糾纏交織的命運,聯結星空與地底,跨越時間與空間,最終,也看見他自己的——
根植于心髒的無形絲線。與地心相連,與巴別塔相連,與喬伊斯相連,與無數個識得的人、見證的事相連,與遙遠之處相連,與星空相連——
他握住那條蔓延向星空的。
接着,狠狠一扯!
——絲線斷裂。
【宿主——!!!】
系統慌亂的聲音和撕裂的恐怖劇痛同時撞入腦海,讓謝涯瞬間吐出一口血。伴随着生命的流逝和靈魂的痙攣,他軀殼中某種東西被強硬地扯走了,就如被人活生生抽去了骨髓。無法被人類軀體承受的痛苦盡數反應到靈魂中,謝涯只覺得自己的意識因此碎裂,卻又被半神的韌性強硬地重聚在一起。
他的生理本能告訴他應該嘶吼應該翻滾哀嚎,可是當痛苦超過阈值時怎樣的表達都顯得淺薄。于是,在周身的感染體僵直、瞬間化為數據消散時,謝涯什麽都沒做,而是向前走了一步。在難以理解的疼痛中,他平靜地、冷漠地朝那輪紅月看了一眼。
“我會記住的。”他說,語氣無喜無悲。
……星空沒有回答他。
祂們不會也不可能回答。因為就在剛剛,謝涯切斷了自己與星空的命運之線。
沒有人能夠斬斷任何聯系,即使是命運之神,也只能達到暫時的隔離。而這就已經足夠,他能夠讓星空在那一瞬間失去攻擊他的能力,也同時失去對系統、也就是[科技]的隔絕。只要[科技]在短暫的回歸一刻抓住了他,就能再度形成制衡,給予還擊。謝涯在賭這個可能性。
即使切斷命運之線時,對他造成的反噬是致命的——那又如何呢?人總是要在絕望中尋找生機。
【宿主!!你沒事吧!!!正在進行計算——】
“別吵。”謝涯冷淡地說,于是腦海中的聲音戛然而止。
他金色的眼睛看向身後已經開始畸變的藍發惡魔,伸出手。無數連接着約瑟夫的命運絲線在他眼中顯現,只需要輕輕一勾,他就能将這些即将消散的線盡數握住,掌握在手中。
塔內需要這個最強惡魔。趁着沒有完全異變,将他變成木偶,才是最好的選擇。他可以替約瑟夫貫徹責任和命運,無論是保護家人的願望還是別的什麽理想,都可以為他達成。
畢竟他是司掌命運的神明。
手指慢慢縮緊。
然而,在即将握住的那一刻,他卻停住了。
“——謝涯!”
這是喬伊斯第一次喊他的全名。帶着某種慌亂和不安,謝涯很少見到他有這樣的情緒。
他轉過身,輕而易舉的将那塊飛撲而來的漆黑板磚攔住,看向氣喘籲籲追來的喬伊斯。年輕的血魔紅發淩亂,臉色有些蒼白,紅色的眼睛複雜地看着他,不自覺地握緊了手中的銀劍。
謝涯在他血紅的眼中看到自己的倒影。
純金的眼眸,淡漠的表情。
無悲無喜,就好像是……
……他松開了手。
--
謝涯暈了過去。
他沒有狼狽凄慘地砸到地上,而是被喬伊斯接住。血魔順着力道,抱着人跪坐在地,擔憂地意識到人類的軀體冰冷,而且……輕了很多。
就好像下一刻就要飄走了一般。
他下意識地握緊了對方的衣袖。
不要……年輕的惡魔難得有這樣慌亂無措的時候,他想要開口呼喚謝涯的名字,卻什麽也說不出來。惡魔怎麽能留下神明?可是他明明這樣請求過我……思緒淩亂間,他察覺到身後的動靜,連忙催動血液,轉頭查看。
短短的一段時間,深藍色頭發的惡魔已經幾乎完全異變為了感染體,然而,當喬伊斯緊張地站起身來,舉起銀劍時,他(它)卻退後了一步。
……喬伊斯愣了愣。
“約瑟夫?你——”
曾名為約瑟夫的感染體低吼了一聲。
接着,它又後退了一步,轉身,離開。速度極快,喬伊斯未曾來得及反應,只能擋在昏迷的謝涯面前,目送着感染體消失在荒原上。
喬伊斯想起朵娜的哥哥。依然保有意識的感染體,是因為剛剛謝涯在對他做什麽嗎?還是……
然而他的思緒已經夠亂了,只能暫時止住思考。俯下身來,他準備背起昏迷的人類,先進相對安全的矮人遺跡裏躲避,就聽腦海中響起一個電子聲音:【等等!先別動他!】
喬伊斯瞬間就停了動作:“你是誰?”
【來不及和你解釋……別動他,他現在的狀況很危險。包括塔裏的情況也是……你是副城主吧?我現在把你傳送回去,你按照我的指示行動!】
“我怎麽相信你——”
喬伊斯的話還沒說完,就感覺一陣天旋地轉。在數據的流光中,他出現在巴別塔的城牆上,看到一枚掉落在地的漆黑鑰匙。
謝涯昏迷後,他所操控的木偶奧利弗也理所當然回歸神國,好在這枚鑰匙作為實體依然留下。喬伊斯定了定神,按照腦海中聲音的提醒撿起鑰匙,下一個瞬間就發現自己站在鐘樓裏,眼前便是巨大的銅鐘。
【用鑰匙砸向它。】
這回喬伊斯沒有猶豫。剛剛在城牆上的驚鴻一瞥,他看到了城外烏壓壓的感染體狂潮。我能夠不相信這個聲音嗎?人對于神來說如此弱小——哈,就算如此,難道我就認輸嗎?
總有一天能做到的,無論是保護他還是別的什麽——
喬伊斯将手中的鑰匙猛地朝銅鐘抛去!
在響徹整個巴別塔的鐘聲中,[命運]與[科技]的力量一同爆發,将城外的感染母體碾為粉末,紅月也在霧氣中蒸發消弭。來自星空的某個存在不甘地投下最後一道注視,将那個紅發紅眸的身影記了下來,接着,祂帶着自己的擁趸離去,塔的危機由此解除。
感染體如同潮水一般到來又如潮水一般褪去,兒戲一般,喬伊斯聽到歡呼聲和贊美聲。巴別塔的人們在贊頌神明的偉大,卻不知道他們的神此刻正在生死未蔔的昏迷中。
“……讓我回去見他。”喬伊斯深吸一口氣。
然而系統卻拒絕了他:【根據我的分析,你留在這裏更能起到作用。】
“我是他的保镖!”
【但你也是副城主。這是他的塔。】系統平淡地回答。
于是喬伊斯就不說話了。
……他頭一次感覺手臂上劃開的傷口是那麽疼痛難忍。
還是太弱小了。他想,如果,如果我能更強大一點,在他去到地面時不至于只是窩囊地待在遺跡裏枯等——
如果……
……
“……我知道了。”
--
“……您知道什麽了?”
彌賽亞的語氣平淡。
觀察者手撐着下巴,一副饒有興致的樣子,看向窗外:“我知道這次風波的結局了……出乎意料,是那孩子贏了呢。對自己真夠狠的,哈哈,切斷自己的命運線,對于[命運]的神來說,無異于抽掉自己的脊椎吧……”
彌賽亞的表情沒變,似乎對這個結果并不在意。
但觀察者是最善于[觀察]的神明,自然能看出他的如釋重負和深深擔憂。但善解人意如他,并沒有點破這一點,轉而提起別的:“而那座巴別塔裏的人,也給了我不少驚喜……呵呵,領導力驚人的惡魔,能維持理智的感染體,食日蟒的後裔,還有罕見的純種血魔……越來越期待了啊,不愧是[科技]選出的可能性。果然有時候會很羨慕理性者啊。”
“……您也會為這個困擾嗎?”
“當然會,”觀察者笑着看了天使一眼,“我和那些家夥不同,我比起神性、更多的是人性……哈哈,有些笨蛋總以為這兩者不可兼容,實際上,就如看似不可調和的命運一般,只不過都是‘選擇’的結果而已。”
“而未來的他又會選擇什麽呢?我很期待……”
“而你呢,小彌賽亞。”他話鋒一轉,“之前讓你考慮的,你選好了嗎?”
彌賽亞頓了頓。
他知道這個神明的惡趣味,樂意看到的就是他的掙紮和迷茫,于是便也順理成章表現得多一些。在某種心照不宣的沉默之後,他終于是開口,說出了自己早就想好的答案:
“我願意追随于您。”
“為什麽呢?”觀察者故意刨根問底。
“因為您,比起我的感情,是更為重要的存在。”
“這句話還真是浪漫呢。”
“行吧,那我們就出發吧,”星空的外神伸出手,笑意盈盈,“得快些了,免得被那孩子發現……讓我們度過一段美好的旅行時光吧,小騙子。”
“從星空的角度由上而下,[觀察]這個世界,你會看到一些不一樣的東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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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