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 章

第 83 章

清醒的時候已經為時已晚。

謝涯站在粉色的迷霧中，感覺暴露在外的每一寸皮膚都充斥着粘膩的灼燒感。他沒有輕舉妄動，而是看向迷霧盡頭的操縱者，茶色長發的陰柔惡魔并沒故作神秘，可能只是因為他已經懶得再多費功夫，或者說，作惡者更希望親身出鏡，來欣賞敵人的恐懼與絕望——當然，這次誰輸誰贏還說不定。

“我很好奇，我們究竟有什麽仇怨。”謝涯語氣平靜的說。

“無仇無怨，”米卡爾咧嘴笑了起來，“只是我讨厭魅魔而已。”

“明明他應該愛我的，卻在看到那位‘色/欲’之席的女魅魔後，徹底淪喪。他所有的驕傲、所有的自命不凡，全部變成卑微、變成謙遜，變成誠惶誠恐，就像一條狗一樣跪在那女人腳邊，然後被毫不留情地踢開——呵，你懂嗎？如果不是魅魔，我和他本該有更多的可能性。”米卡爾的表情顯得有些猙獰，迷蒙粉霧在他身邊扭曲，宛若漩渦，讓謝涯感覺自己的神智都被吸去，岌岌可危。

就算屏住呼吸，不嗅那香氣，還是被影響了啊。大意了，畢竟誰也沒想到他的潛入無聲無息，而他們之前又剛剛經歷一場戰鬥，稍有疲憊……這樣懊惱着，謝涯勉強保持住自己的意識，回話道：“所以呢。你希望殺死所有魅魔麽？”

“那樣不切實際的願望連我都覺得荒謬。更何況，如你所見，我沒什麽攻擊力。而且我知道的，我可沒辦法殺掉你。你很特別，遠不止你表現的那樣簡單，”米卡爾笑得意味深長，“無論是力量……還是內心。”

謝涯還能勉強保持冷靜：“你想說什麽？”

不好。他暗暗焦躁。注意力已經有些渙散了……這迷霧的力量類似于魅魔的魅惑術，卻更偏向刻意的引導，或者說挑撥……他在挑撥我的某些感情……焦躁……不，冷靜下來，想出破局之法……

“我想說什麽？呵呵，不如問……”

“魅魔，”他頗有些殘忍地笑道，“你不覺得自己很無恥嗎？”

“明明從一開始，就對友人有那樣肮髒的欲/望，一步一步引導至此——卻又想及時抽身麽？”

謝涯的瞳孔瞬間緊縮，而米卡爾的嘲笑還在繼續：

“我怎麽知道的？因為我懂像你們這樣的僞君子——”他的尾音被迷霧外響起的破碎聲蓋住，阿加雷斯和喬伊斯發現了迷霧的入侵，以魔法強行打破了米卡爾設下的屏障。然而紅發血魔冷淡而焦急的面容在謝涯的眸中卻一瞬間模糊了，某種情緒宛如突破枷鎖一般噴薄而出——

“讓他看看你的真面目吧！”

惡魔尖聲大笑。伴随着阿加雷斯鐮刀的破空聲和喬伊斯的血液催化，一瞬間在這風聲呼嘯的地獄顯得如此吵嚷——

“看看他還會不會如同現在一般愛你這虛僞的皮囊！”

——！

剎那間萬籁俱寂。

而喬伊斯愣住了。

他猛地後退一步——剛剛擲出的血液尖刺在一瞬間，就消失在了空氣中，失去聯系，随着虧空感一齊襲來的是一種安靜，一切聲音戛然而止，除了——

血魔下意識的回頭。

黑發的魅魔站在原地，低着頭，按着太陽穴，似乎在忍耐某種痛苦，卻又仿佛僅僅在思考。周圍的阿加雷斯和米卡爾突兀消失不見，而那地獄的荒蕪景象也在一瞬間崩塌重構，在宛若油畫般塗抹的筆刷中，重新搭建起他們所處的場景。昏暗破敗的教堂，苔藓盡頭嶄新的神像，喬伊斯知道這裏，他曾經在巴別塔初建之時，和當時的一衆惡魔見證過這裏展露的神跡——

這裏是謝涯的神國。

“……謝涯？”他下意識地喚了對方一聲，還沒反應過來，“怎麽突然……阿加雷斯還在外面，不能讓他單獨對上那個——”

“——無所謂。”

然而謝涯卻打斷了他的話。

喬伊斯在怔愣中，對上了對方金黃的眸子。

那和矮人遺跡外見到的不同，并非充斥神性。反倒是人性，過于充沛的人性……就好像獸類注視獵物般直白而讓人無法呼吸，像是某些欲/望的聚合體，就算是被這樣注視，都産生某種無所遁逃的緊張感。

血魔感到不安。

他下意識地道：“可是他——”

“你很在意他。因為真的把他當成朋友了麽？”

“還真是令人不爽啊。”

謝涯這樣說着，面無表情。接着，喬伊斯就感受到自己的四肢被束縛，粘膩的蛛絲将他纏繞，幾乎是宛如對待獵物一般不禮貌的行徑。他下意識地掙紮了下，卻發現那蛛絲纏得更緊，甚至一路蔓延到他的頸脖，讓他幾乎産生窒息的預感。

“謝——”

他的話沒有說出口。

謝涯吻上了他。

仿佛是要将他所有猶豫和驚愕都壓在喉頭一般的，謝涯以不容置疑的态度，吻上了他。這并非溫柔的親昵，更像是侵犯，喬伊斯感受到唇上的刺痛，因為驚慌無措而放開防備，于是就連最後一絲喘息都被掠奪。

謝涯的吻毫無章法，只是為了宣洩某種情緒，等到他終于察覺到喬伊斯的窒息，将懷中人放開之時，喬伊斯的臉已經緋紅，腿軟到站不住，半是缺氧，半是迷亂。

魅魔的唾液影響了他。

“…等…等等！你在做什麽，謝——”

“噓。”謝涯不耐煩地伸出一根手指，抵在喬伊斯的唇前，沾染上了些許上面的血跡：“我現在不想聽你的反駁。”

“要不把你做成命運的木偶吧，”他用面無表情的平靜語氣說出最恐怖的話，“這樣一來，就不會想要違逆我了。”

這樣的謝涯讓喬伊斯感到陌生。

軀體血液化的力量無法使用，就連剛剛接吻中被謝涯吞下的血液也完全失聯。這裏是他——或者說祂的神國。他對這裏有着絕對的掌握。

無法逃脫。

雖然他本來就沒想過要逃就是了。

“……為什麽，”喬伊斯艱難地問，他感到那些絲線越來越緊了，甚至将他的皮膚都勒出紅痕，“為什麽這樣想？”

“因為我害怕啊。”謝涯平靜的說。

他居高臨下地挑起喬伊斯的下巴：“我害怕你讨厭我，害怕你離我而去，害怕你有了其他的朋友，就将我這個沒什麽優點的家夥抛在一邊。呵呵，怎麽還會期待不切實際的愛情呢？互相喜愛什麽的，明明就應該不可能存在。就算有也是□□上頭，肮髒的荷爾蒙作用，所謂的父親母親是這樣，現在你我之間也是這樣。”

“真惡心啊，”他用刻薄而冷淡的語調說着，“所以，果然還是別期待比較好吧。”

喬伊斯被他弄得有些糊塗。

“可是我——”他剛想說什麽，卻又被打斷：“是啊，我必須得承認，我一直是懷着這樣惡心的欲/望接近你，包括朋友什麽的都是假話，”謝涯笑起來，“可沒有人會這樣意淫朋友。希望他只屬于自己一個人，甚至說養在身邊，做個寵物——哈哈，是不是很過分？”

“喬伊斯，”他的語調突然變得溫柔，甚至有些甜膩：“有些事情，當初第一眼見到你的時候，我就在想了。”

“——這樣一雙漂亮銳利的紅眼睛啊……這麽桀骜，這麽鋒利，要是哭起來，會是什麽樣子的呢？”

……喬伊斯說不出話來。

見血魔沉默，謝涯笑意更深：“你看，是吧，很恐怖吧？所以我刻意接近你，只是為了滿足我當初的臆想。我一步步将你馴化得溫順聽話，讓我成為你重要的不可或缺的存在——只可惜我的良知在阻擋我走出最後一步，特別是成為魅魔後，發現你要愛上我了的時候。”

“怎麽辦呢？我不能趁人之危，也沒資格将我們的關系發展到那一步，因為我知道，一旦走上這條路我就不會放手，”他溫柔地撫上喬伊斯的臉，讓對方下意識地微微顫抖起來，“我可是很固執的人啊，無論是五百年前，還是現在。不然也就不會執意出櫃，讓家人們徹底寒心放棄，讓我在那個空曠無人的別墅裏，度過一年，兩年，三年四年……”

“你本該有更好的未來，有一個美麗的妻子，可愛的孩子……沒必要和我這樣的爛人綁在一起——呵呵。”

“可惜都是本該。”

他這樣笑着，親昵而暧昧地環住喬伊斯的腰，摩梭着那裏的軟肉，讓敏感的血魔顫抖幾下。感受到身上纏繞的絲線放松，喬伊斯抓緊時間，問出自己最關心的問題：

“所以說——”血魔的紅眼睛直視着謝涯，微微眯起。他的表情是那樣認真，而可以預見的語氣将是怎樣鄭重，謝涯并沒阻擋他吐出接下來的話語，畢竟無論說什麽，都将毫無意義。

——在将暴虐展露無遺的祂面前，他已經是待宰的羔羊。

然而，他也着實沒有想到喬伊斯會說：

“——所以，你當初是對我一見鐘情了？”

語氣驚訝。

……甚至還有點驚喜。

謝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