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7 章

第 87 章

地獄。一個半月後。

遍布地裂的溝壑荒原上，一座三層的房屋靜靜伫立着，被金屬外殼所包裹。形狀詭異的荊棘叢作為栅欄和屏障，走進些還能看到撐起的半透明保護罩。

無需喬伊斯多言，他們就很容易地能知曉這裏就是目的地。而血魔只是頓了頓，沒有廢話，邁向前一步，将作為煉金産物的黑色手镯觸碰到保護罩上的某個點，那屏障便擴散開水滴一般的紋路，逐漸消失不見。

攔路的荊棘向兩側倒去，為他們讓出道路，于是三人得以暢通無阻地走入這防守嚴密的堡壘。屋內意料之內的安靜，在喬伊斯解開一道又一道的禁制後，他們見到那略有些雜亂的室內。

擺滿了煉金物品和稀奇古怪材料的客廳，被奇怪的儀器擠占得沒什麽地方的餐桌，宛若女巫熬魔藥一般的廚房，插着羽毛的窗戶，還有無處不在的鐵制藤蔓裝飾……煉金術士都是怪脾氣，而這位似乎也并不例外。

“煉金術的本質便是轉換物質的形态性質，通過提煉萃取、融合拼接等手段。外界經常将我們比作機械師和冶煉師，但實際上我們的性質與他們大不同。煉金并不是簡單的組合，而是對物質進行升華，所以有時雖然違背常理甚至莫名其妙，卻确實能達成一些特殊的效果。”喬伊斯說，“而這就是我老師信奉的，‘創造即為真理’。”

“所以在大多數情況下，她顯得相當古怪。她不相信常理也不樂意維持正常的交流，不願意融入社會，所以售賣煉金物品和整理房屋這些事情都是我負責。”

“好賢惠的喬伊。”謝涯誇了一句，被喬伊斯瞪了一眼。

“創造即為真理嗎？”而阿加雷斯出聲，若有所思：“以我和柯林相處的感受來看，格魯帕比起創造無疑更相信确切的科學吧。雖然這一次的危機，是靠不太科學的手段解決的就是了……”

“我也在杜麗絲·格魯帕的記憶裏看到了莫妮卡，她以惶恐的表情說着‘我只是想證明自己’，似乎與格魯帕那次大爆炸時間相近。所以，是否可以推測，她毀滅格魯帕的動機，是為了證明自己觀點的正确性？”謝涯說。在這兩個多月的相處中，他的底牌阿加雷斯該知道的都已經知道了，再瞞着也沒有意義。

喬伊斯皺皺眉：“無論是出了意外還是誤會，她總歸造成了那樣嚴重的後果。”

“可惜她現在不在，不然就能抓住她好好問一問了，”阿加雷斯遺憾道，“要是柯林那家夥知道我錯過了，肯定會把我手撕的吧……”

而喬伊斯搖搖頭：“就算她不在這裏，我們也能得到其他東西。”

他的視線移向三樓：“這座木屋，一樓是公共場所，二樓是我的房間和雜物室，而三樓是獨屬于她的空間。她從來不讓我踏足那裏一步，但我想，如今也沒必要講究什麽尊師重道了。”

這些遠遠沒有真相來得重要。

謝涯贊同地點點頭。

而阿加雷斯也附和：“害，誰叛逆期還沒偷窺過爹媽的小秘密呢——喂別瞪我啊我是孤兒！”

無視阿加雷斯奇怪的比喻，他們踩着木制的樓梯上樓。

路過二樓，謝涯稍稍瞥了一眼，是亂而有序的擺放，符合喬伊斯散漫而又認真的性格。接着他便收回目光，看向三樓落鎖的鐵門和重重禁制。即使他是禁魔體質，也能看得出那上面煉金術和魔法齊上的禁制有多厚，要是想要強行解開，說不定會産生難以逆轉的後果。

喬伊斯下意識的轉動手腕上的黑手镯，沉思起來：“她的确防我很緊。但這手镯是她的煉金産物，如果能夠對這上面的技術加以解讀，再結合這些禁制，說不定能找出破除方法……”

“我會進行一些嘗試。但畢竟我的煉金技藝不如她，而我們的主要目标也不是這個——三天怎麽樣？給我三天的時間，如果不行，我們就離開這裏。”

“當然可以，也別太勉強自己哦。”謝涯笑笑，“還有，喬伊，你介意我們參觀一下這裏嗎？”

而喬伊斯看他一眼，挑挑眉：“我不介意。而她就算介意，似乎也沒用？”

“盡情看吧，我對你沒什麽需要保留的。”血魔這樣說。

他總是能這樣不經意的說出類似情話的言論。

謝涯無奈。但既然正主都那麽說了，他也沒必要扭扭捏捏。把阿加雷斯拒之門外，讓對方只能郁悶的去看一樓的煉金器材，謝涯走進喬伊斯的房間，像是要從這點生活氣息中感知到伴侶更多的過往。裝修風格是簡潔的，除了壁燈外沒有任何裝飾，桌上擺放的也是各種煉金用途的工具和圖紙，若非是一旁被褥整齊的床，更類似于一間工作室而非卧室。

也就是說，沒有類似于“家”的随意感和溫馨。

除了那些繁雜晦澀的煉金圖紙和上面流暢熟悉的字跡，這間房間裏似乎沒有什麽能夠标識他身份的東西。

謝涯不免有些愣神。

他想起之前喬伊斯說過的：在伊諾爾塔失控後，他被老師帶回地獄，從此以後渾渾噩噩，對任何事都報以麻木的态度。

……十六歲的少年應該見證怎樣殘酷的事，才會将那些張揚個性的少年氣盡數失掉？

曾經的喬伊斯只是以一語帶過。

“在伊諾爾塔裏，因為相依為命的姐姐被……所以失控了。”

他沒有說出來他姐姐的遭遇，而想必那是相當慘痛以至于不願回憶的過往。

應該詢問嗎？謝涯複雜地想。我希望更加了解他——但若是因此傷害到他怎麽辦？

……無論怎麽說，還是要問問他是怎麽看待這個問題的吧。

謝涯嘆了口氣，再次将房間裏的布置掃一遍，大概清楚了讓喬伊斯感覺舒服的風格是怎樣的。如果以後我們同居，雖然兩個都是沒什麽情調的直男，但好歹也要添置點裝飾物。壁燈挂畫，都可以稍微安排一下……

正思索間，樓下傳來的聲音讓他回了神。

緊接着就是阿加雷斯踩着木梯噔噔蹬跑上來的聲音，他一臉便秘地給謝涯遞過來一張紙：“我在那一坨亂七八糟的東西裏找到的……”也難怪他們一開始進來時沒發現。

謝涯接過，定睛一看，臉色也變得相當精彩。

那是以潦草字跡書寫的一張小紙條：

“喬伊斯，如果你看到這張小紙條，我勸你還是快跑比較好。

別問我為什麽不在——

不出意料的話，就這會功夫，你們現在已經被那煉金術瘋子包圍了！”

謝涯＆阿加雷斯：……

他們齊齊望向窗外。

那裏是深重的夜色，漆黑如墨——

可是地獄明明沒有日落之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