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見面禮

見面禮

承老大一愣，“我經歷這夢魇不說有幾千，也得有八百次了，怎麽這回好像有點不對勁？”

“你還好意思說？”承空盼像流星般自天頂墜落，他雙腳踏地，煙塵四起，使得周身環境更加陰沉，擡起銳利雙眸時，身後散開一些絲絲縷縷的束縛線。

看來燕槐也來了，修羅再次穩了穩舟祺的身子。

承空盼痛心控訴，“你經歷這千百次夢魇又如何？真正受到傷害的是我母親！”

承老大眼神一暗，張了張唇但沒說出話來。

承空盼又嘶着嗓子說了句，“我現在就來殺了你。”

“空盼。”承老大一手拍下蒙面人橫在眼前的刀，沖着承空盼低聲感嘆道，“都過去這麽久了，久到我們都成為夢魇裏的影子了……沒想到還能以這種形式再見到你。”

“廢話少說！”承空盼提劍奔來，冰冷的嗓音宣告着，“妄想編造事實的負心漢，今日你便死在我的劍下。”

事到如今，承老大也不想再解釋什麽，畢竟是他先受人蠱惑傷害了純風跟空盼，他撲通跪在地上，低頭時承空盼的劍正好抵上他胸膛。

承空盼鐵青着臉，“最後你還有什麽話好說？”

“我沒騙你，只是那些令人寒心的事情，我不想告訴你。”承老大面色凄涼，風吹來讓他的身子搖晃了下，就如水面上的浮萍，他輕聲說，“這事發生的時候你才剛出生，你以為是母親不愛你不疼你，因為傷口發作還想吃了你，其實這些，都是你的猜疑，而我——”

“你為什麽不說！”承空盼的手緊握成拳，劍尖被送入承老大胸口。

承老大悔恨道，“但你不知道的是，你母親時日無多，她是因為痛恨我所以不來見你啊，而我雖然在最後關頭醒悟，但也造成了難以磨滅的傷害跟永恒的遺憾，我沒法告訴你我如此惡劣的行徑，只得說你母親是病死。”

“在兒時，在我一次次說母親壞話，說出那些肮髒龌龊字眼的時候，甚至唾棄母親的時候，你為何一字都不說？”承空盼心裏生出極大的恨，布滿怨氣的眼瞳鋪寫出殺意，“你就是不配！”

“殺了他。”蒙面人冷聲說。

“你是什麽人？”承空盼瞥向蒙面人。

“我只是一個想讓你們所有人都醒悟的人。”蒙面人說。

承空盼嗤道，“醒悟？”他看向抹淚的承老大，問，“你經歷這夢魇這麽多次了，可有真正醒悟？”

承老大紅着眼圈望向修羅那邊，看向修羅身後那堵沉默寒冷的牆，他揪心道，“我真的沒辦法踏入……純風……”

一時哭得說不出話來的承老大讓承空盼覺得厭煩，大喝道，“現在哭有什麽用？”

“殺了他。”蒙面人又說。

承空盼屏氣凝神，滑下劍尖準備用力刺入承老大的心腔，就在這時，修羅說，“承空盼，你不能殺他。”

承空盼偏頭，唇邊泛出一個冷血的笑，“不急，等我殺了我父親，再來殺了你修羅。”

“舟祺是來解決夢魇的，如果你在夢魇裏殺人，這個夢就會永遠變成噩夢，而舟祺為解決夢魇而付出的犧牲，也都一掃而空。”

“犧牲？”承空盼看向他懷中的舟祺，舟祺露出的肌膚呈淡紫色，好像是中了什麽蠱毒。

但當承空盼看向承老大時，那些讓他悔恨至極的記憶，以及他曾說過的那些話都變成刀子一把把插在他心上，他真的沒有辦法做到放過眼前這個辜負真心的男人。

蒙面人勸道，“殺了他，空盼。”

承空盼看向蒙面人，蒙面人繼續游說，“你母親給你取這個名字的含義，你總算是了解了吧？”

“原來如此。”承空盼內心潰敗，雙耳長鳴作響，“原來是這樣啊。”

“承空盼！”修羅帶着舟祺與祟子鬼朝他這邊飛來。

血氣上湧，承空盼憋紅了的眼瞪着承老大，手腕用力的那瞬間，身後多了一只撫慰他的手。

是燕槐，他站在承空盼身後，另一手靠上承空盼的額心，承空盼垂眼閉目，眼淚終于滑落了下來。

修羅在不遠處停下，盯着燕槐擰起了眉，“燕師尊，你過來看看舟祺是怎麽回事。”

察覺到修羅對他稱呼的變化，燕槐望過去，看了舟祺片刻後說，“是蠱毒，得先找到那個下蠱的人，還有。”

“什麽？”修羅神情緊張。

“不可豎抱着，放他下來躺好。”燕槐一手扶着承空盼緩緩俯身，将承空盼安置好後，走到了修羅這邊來。

修羅将舟祺放平在地上後，順手把祟子鬼塞到了舟祺頭下。

燕槐看他一眼，他蹙着眉，動作小心地查看着舟祺脖間的紫色血塊。

“祺兒接觸了什麽人？”

“純風。”

“按理來說，已死去多年的人在夢魇裏的存在就是一個幻影，而幻影，不會輕易傷害入夢者。”

修羅低聲，“那便不是真正的純風，有人從中作梗。”

“那人有什麽企圖？”燕槐用束縛線将舟祺的身子一圈一圈纏繞着。

“想必是要借用我們之手，殺了承空盼的父親。”修羅擡眼，看向不遠處的蒙面人。

蒙面人沖修羅輕輕一笑，“那麽，你現在知道我是誰了嗎？”

“信風。”修羅跟燕槐對視一眼後起了身，他慢慢朝信風走着，冷嘲道，“你怕是看不慣純風歸順惡魔谷的做法，一心只想讓獸女部落稱霸邊域吧？”

“她們都是如此蠢笨，我苦口婆心地勸，我日日夜夜地勸！”信風指着跟承空盼相依在一起的承老大，惱火道，“就這種男人？究竟能給她帶來什麽好處？”

“或許她向往的，只是一份她想要的愛情。”修羅說。

“可她最終得到了嗎？”信風嗤笑兩聲，“她并不知道她心心念念的承老大，起初竟然是為了一個謠言而接近她的。”

“什麽謠言？”

“吃了具有美麗基因的獸女以及獸女生下的孩子後，便會擁有一副俊美皮囊，惡魔癡心妄想的，便是所謂的美麗皮囊，難怪他們生來就醜陋。”信風嫌惡看了眼承老大。

“你利用了這個謠言，是想讓純風回頭？”修羅冷聲，“你也醜陋。”

“我們獸女部落用了多久才有今天這個位置？”信風扒掉臉上的黑面罩，瞪着修羅埋怨道，“若不是純風一步走錯，其他人能跟着她一并走錯嗎？”

修羅搖頭嗤笑了聲。

“為了獸女部落的将來，為了我們所有人之前付出的努力，為了這大義！”信風執迷不悟激昂道，“既然純風不願回頭，我只好将錯就錯，用她一人的死還來所有人的醒悟！”

“我看走錯的人是你。”修羅淡聲說，“如今這個結局，很大部分是因為你的極端造成的。”

“是你錯了。”燕槐起身，面相信風，“如果你不利用那個謠言的話，承老大跟純風或許會是另外一個結局，不至于是凄慘的，如果你不利用那個謠言去蠱惑承老大的話，惡魔谷不會群龍無首，他們更不會聽信謠言吞吃掉自己的妻子。”

“萬萬沒想到這不是謠言。”信風諷刺笑道，“看來無名鎮的真相你都知道了？鎮子裏的那些魔人獸全都是吃了妻兒的罪人，但他們并不在意自己是不是罪人，只在意自己有沒有一副俊美的皮囊。”

“純風！”信風忽然仰天大喊，“你看見了吧！惡魔谷的所有人都是自私自利！”她長長舒了口氣，眼角落下燙淚來，“你也是自私的人！你錯的這一步，将我們所有姐妹都送入惡魔之口！你以為他們會悔過嗎？他們只會得意！”

“別說了阿婆。”被信風這番話給驚醒的承空盼冷靜起了身，他先是看向依附在他腿邊的承老大，再看向信風的背影，“你是騙我的？”

信風扭頭，冷眼看着他，“你不過是惡魔之子。”

“阿婆。”承空盼皺眉，微微下垂的眼睑泛出無限傷悲，他低聲說，“我跟燕師尊去到無名鎮先是想為你讨個公道，但卻中了你的計。”

燕槐接着說，“屋子裏被你布下蠱影，屋子裏還有一個你，邊域的你跟無名鎮的你究竟哪個才是真正的你？”

“現在的我便是真正的我。”信風面容堅定。

“而你利用蠱影拉承空盼入夢，就是想借他之手殺了承老大？既然如此，你為何不敢自己殺？”

信風撇頭瞪着承老大，眼眶被裂得很大，血絲蔓延，像是純風那顆被層層包裹的心，她心裏有愧，她也跟承老大一樣，不敢走過那堵牆，不敢踏入那間屋子。

承空盼長嘆了口氣，“你說過想讓舟祺從夢裏把她給帶出來，阿婆，那個她，并不是我母親，是你。”

“是純風！就是純風！”信風大吼幾聲後指向修羅身後那堵沉默陰沉的牆，“她被永遠困在那裏你們看不見嗎？”

信風的迷蒙眼神停在了舟祺身上，她向前幾步，沖着昏迷的舟祺說，“不秋草大人，你剛才不還看見純風的慘狀了麽？為什麽還不去救她出來？”

“你好意思說？”修羅暴戾道，“就是你控制了純風的殘影，是你給舟祺下了蠱毒。”

信風聳肩一笑，不以為然地說，“是了，修羅大人，這便是我送給你們的一份見面禮。”

修羅暴起，翻掌玄火騰然湧向信風，年輕的信風身手矯健，躲過了玄火的攻擊，修羅怒然，迎着風雨向前，玄火如燦爛的雲霞掩映在他漆黑眸底，刻畫出鮮紅，像是要嗜血的獸，修羅低吼，“凡是傷害我神官的人，都得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