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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戚夫人本想着不哭的, 但見到了戚緩緩還是沒忍住。一會兒抱着女兒,一會兒摸着她的臉,嘴上叫着我的嬌嬌,像她夢中那樣。

戚緩緩終于可以暫時放下心結, 投入到母親的懷抱, 一時她竟有了以前在家的感覺。

相見的激動過後, 戚夫人開始環顧戚緩緩所住的房間。每一處她都看得仔細,又問話了揚青與呈黛,做到對戚緩緩在王府的吃穿用住都了然于心的程度。

待屋中只餘她母女二人時,戚夫人道:“你這場病到底是怎麽得的?王爺他,與你動手了?“

雖算不上親自動手,但确實是因他所罰, 可能也不全算吧,是她一直以來心裏的那份累, 終于支撐不下去了,人才倒下的。

不管是因為什麽, 戚緩緩都不可能讓母親擔心, 加上自尊心作怪, 她搖頭否認了。

戚夫人又道:“納妾書一直都沒有下,是吧?”

戚緩緩頓了下,然後點了點頭。

“如今,你是個什麽打算?”戚夫人拉着戚緩緩的手, 輕輕拍着問道。

戚緩緩:“娘親,如果我說,我還沒有放棄, 你會贊同我、支持我嗎?”

戚緩緩已從家裏來的第二封回信裏,感覺出了娘親的妥協與勸告, 故才有此一問。

戚夫人一只手還在攥着她的手,一只手擡起,幫着女兒攬好額間的碎發:“從小到大,你做什麽娘親都是支持的。娘親只有一個想法,一個目标,就是你心裏快活,你過得好。若我認為的好不是你想要的,那當然是聽你的。雖我會心疼,會擔心,會明知你可能會被撞得頭破血流,”

戚夫人說不下去了,她開始落淚,哽咽着道:“就這麽難以接受嗎?去接我的人十分客氣,那份尊重與恭敬,一看就是受了主子特意的交待與吩咐。還有,我看了你這院子屋子,用的都是極好的東西,不是價錢的問題,而是用了心。再有,從揚青與呈黛的口中,我也聽得出來,你平常過的是什麽日子,她二人總是你的人,說的話我當可信。”

“娘親,可我怕他。他是時王,我是蝼蟻,別說讓他站在我的角度為我考慮一下,他一輩子不會有這個意識,他只能想到他自己。他的感受永遠排在第一位,是最重要的。我在他眼裏連個人都不是,我與這府上的奴婢沒什麽不同。他說了,就算我是時王妃,也是他的奴。”

“母親,咱們家的奴仆,雖府上都握有他們的身契,但哪個奴婢若想離開,都是可以自請出府的。大杭律在身契這一點上可松可緊,全看各家的操作。我生活在那樣的環境裏,從小看到大,對揚青與呈黛,哪怕是不天天接觸的展紅,我都沒當自己是她們的主,若有一天她們想離開了,盡可離去,我怎麽會拘着她們的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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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緩緩說着攬住戚夫人的腰,把臉蹭過去,喃喃道:“如今,我卻是活得比她們還要慘,成了權貴手上的奴,一旦成為王府裏的女人,連大杭律都救不了我。”

戚夫人:“可現在,大杭律也救不了你。”

戚緩緩眼中冒出點兒亮光:“但制定大杭律的人也許可以。”

戚夫人把懷中的人扳正:“你是說,”戚夫人指了指上面,謹慎地沒有說出那兩個字。

戚緩緩說:“我知道不容易,也許你會覺得我異想天開,但不試一試,我心不甘。”

戚夫人最終點了點頭:“我剛才只是,只是,唉,比起讓你去冒險,為娘的更希望你平安,一輩子平平安安的。但你不願意,我一定是不強求的。我其實來之前,就與你父親商量好了,這次回去,哪怕你已認頭一輩子跟着他,過這樣的日子,我們都會把瓷器行賣掉,遣散家仆,帶着二丫與小三子回我老家去。”

戚緩緩大驚,她沒想到父親母親會做到這一步,終是她連累了家人。

戚夫人繼續道:“你不要難過,這些年你父親身體精力大不如前,本想着你能接下這份家業,如今也是不可能了。小三子渾渾噩噩的,等着他開竅,我們也不知還能不能等到。二丫的婚事,我說實話,你在這邊不穩定,她在崔吉鎮也難找,稍微好一點的人家,都怕京都的貴人。你看現在滕家大姑娘,就是與他們這些人有了那麽點兒交集,如今的婚事也是不順暢。”

“咱們家這些年也掙夠了,八輩子都花不完,一家人換個地方生活,重新開始沒什麽不好。我的家鄉你知道的,與崔吉、與京都都不相同,除了熱一些沒什麽不好,咱們家在那邊早些年是置了地買了宅的,一直有人看護着,如今過去就能生活,挺好的。我從十六歲離家,這還是第二次回去,還有些期待呢。”

戚緩緩想起來了,那時她還小,母親回去那次是帶着她去的。

那時,父親已沒有生意在那邊了,應該就是為了在母親的故鄉買地置房才去的那一趟。想來,從那時父親母親就開始未雨綢缪,什麽危機都沒有時候,就為未來做了萬全的準備。

哪想到,如今為了她這個惹禍的女兒,還真用上了。

如此也好,若沒有了家人的掣肘,她可以做的事情就更多了。

戚緩緩正好道:“娘親這次回去,把揚青與呈黛都帶回去吧,就說她們年歲到了,回老家崔吉讓她們父母說親去。”

戚夫人一聽就知這是找的借口,呈黛還另說,揚青都不是崔吉鎮的人,她也沒有爹娘。

但戚夫人明白戚緩緩的意思,她答應下來:“好。只是王爺那邊會同意嗎,這次你生病,他不是還要罰她們二人嗎。”

戚緩緩:“有辦法的,他會同意的。”

戚夫人聽她這樣說,心裏難免又會想,這王爺不是挺聽她的話,有商有量的嗎,真的不可以不這樣犟下去嗎。

但後來,當戚夫人知道了戚緩緩是用的什麽辦法,才讓時王同意讓她帶走揚青與呈黛後,她終于明白,戚緩緩為什麽不認命了。

倪庚回府,戚夫人見禮,倪庚道:“夫人起來吧。”

戚夫人在自家府上見過時王兩次,每一次他都是高高在上,如今在他的府上,他給人的壓迫感依然沒有一絲一毫的減輕。

戚夫人暗道,天天等這樣的人回家,确實心裏壓力有些大。

她聽倪庚道:“夫人的住處孤讓人收拾了出來,緩緩住的院子不大,她一人住尚好。”

這是不許她與女兒住在一起的意思。想那孩子,還盼着與她睡一個被窩,像小時候那樣在她懷裏撒嬌呢,如今看來,是不能了。

京都的王爺,果然霸道,錦衣玉食不過是表面,這內裏的日子真是誰過誰知道。

戚夫人一輩子被夫君寵,生意場上的事她不懂,但家中事她說一不二,加上戚老爺沒有妾侍與通房,誰不道一句她命好。

但她從來不這樣覺得,覺得一切都是理所應當,覺得自己女兒也會如她一樣,她真是好日子過慣了,自己蒙蔽了自己,忘了探頭向外面看一看了。

這樣的戚夫人,自然不習慣王府裏,倪庚制造出的氛圍,連她都覺得壓抑難安,更何況是被她肆意嬌養長大的戚緩緩了。

戚夫人還得謝他:“是,謝王爺。”

“還有,她的病剛好,夫人若是感興趣,可以去翻翻症錄,看看她這場病是因何而得,為了以後不再出現這種情況,還請夫人多多勸告為好。”

戚夫人道:“是,民婦正有此意。”

“那好,今日晚宴特意為夫人接風洗塵,你與緩緩多時不見,孤就不在場打擾你們母女歡聚了。”

還算知趣,讓她們母女吃頓安生飯。

戚緩緩看到與倪庚去見完禮的戚夫人,緊張地問她,王爺都與她說了什麽。

知道戚夫人被安排到了別院去住,雖有些失望不能與母親同床,但後一想又覺這樣甚好。就在昨日,母親來的前一天,倪庚已暗示過她,她的身體已好,他等不及她侍候了。

戚緩緩可不認為,倪庚會因為她母親的到來而再忍上一陣,若是母親住在這個院子裏,每夜倪庚過來時,她要如何自處,第二天如何頂着難遮的痕跡不讓母親看到。

晚膳如倪庚所說,十分豐盛。但再豐盛,戚緩緩一想到與母親吃完這頓,她就要去別院住了,她就有些沒胃口。

倪庚真是一晚上也不給她留,哪怕只是一晚呢,讓她可以抱着娘親入睡。曾經在家裏,時常能做到的事,如今卻是遙不可及。

吃飯期間,戚緩緩把自己的情緒藏了起來,只高興地給母親夾着菜,與母親一起讨論京都飯菜與崔吉的不同。

直到這頓飯吃完,茶才剛上來,書寧就進到屋中,對戚緩緩道:“姑娘,老夫人的院子都收拾好了,香熏得剛剛好,這會兒過去浴房的水正是溫的。”

戚夫人明白這丫環的意思,站起身來對戚緩緩道:“那阿娘就先過去了,明日一早再過來。”

戚緩緩:“我随阿娘過去看看,認個門,明日過去找阿娘時也好知道是在哪裏。”

書寧臉一變,正欲上前,戚夫人看了出來,攔住戚緩緩道:“晚間路不好走,你才剛好,今日見了我一點兒都沒得閑,還是歇着吧。若是想看,明日再說。”

戚緩緩送了戚夫人出去,站着看了好一會兒才回到屋中。才進屋,就見倪庚從照月軒那邊過了來。

剛給娘親晾好的茶,被倪庚進屋拿起喝了。

他問:“見到你母親高興嗎?”

戚緩緩:“高興。”

倪庚走過來,摟住她:“你若一直都好好的,這樣高興的事以後還會有。”

他說着開始摟緊她,戚緩緩能感覺到他比往常急。

她病着的一段時間,已習慣了自己睡。如今重新與他親近,她真想推開他。

但她不能,她不僅不能推開他,她還得比往常更柔順乖覺,因為她有事求他。無論如何,她要把揚青與呈黛送走。尤其是聽到母親說,她們家舉家要遷往母親的故鄉時,戚緩緩更加堅定送走身邊兩個婢子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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