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不可能

正月十五, 郁蔓蔓忍着幹嘔刷完牙, 總覺得胃也不舒服,頭還有點暈, 趕緊坐下來喝了點白開水, 渾身乏力, 蔫巴巴坐那兒不想動彈。

她心裏有一種不好的預感,她是不是, 要發病了, 終究還是要來了嗎?

如果是,她連醫院都不想去了, 無望的治療,只能徒增痛苦, 還不如好好的多過一天是一天。

郁蔓蔓坐着休息了一會兒,強打精神站起來。陶越跟爺爺正在廚房,說說笑笑地煮湯圓, 昨晚上自家包好的黑芝麻花生湯圓。

過完今天元宵節, 這個新年就算過完了。郁蔓蔓左思右想,決定, 她得去醫院,她身上這些症狀,再拖下去瞞不住了不說,對爺爺和陶越也太突然了。

郁蔓蔓吃了幾個湯圓, 這湯圓裏加了豬油做的餡兒, 覺得也太膩了, 吃到胃裏那種油膩感直往上撞。

“怎麽了,蔓蔓?”陶越關切地問她,“怎麽胃口不大好?”

“還行啊。”郁蔓蔓随口掩飾了一句,“過年吃得太好,食欲差了點。”

放下碗,她今天很不想去練車,可是又覺得家裏悶得慌,想出去走走。于是跟陶越開車出了門,出村還她開車,陶越在一邊看着,她開得很慢,慢慢悠悠去鎮子後邊的水庫邊散散,天氣還不錯,不是太冷,兩人在水庫大堤上散了會兒步,似乎舒服多了,才開車回來。

結果回來的時候一進家門,居然來了意想不到的人,郁成富和劉麗金來了。

兩人也沒說來幹什麽的,郁成富陪着老爺子閑坐,陶越跟這兩口子說不上話,他畢竟不是郁家人,便幹脆去後邊建房工地去了。

郁蔓蔓懶得看見這兩個人,就簡單打了個招呼,回自己屋裏玩手機。她躺靠在床頭,剛拿起手機,劉麗金進來了。

“蔓蔓,有人給你介紹個對象,條件挺好的。”

郁蔓蔓愕然瞥了她一眼,劉麗金卻自顧自坐在一旁椅子上,自顧自說了下去。

“我怕電話裏說不清楚,今天跟你爸還專門跑一趟,這個對象真的挺不錯,條件很好,縣城裏有自建別墅,沂城還有房子,自己是做生意的,才三十幾歲,人長得也不孬,開了兩家店……”

“打住。”郁蔓蔓一擡手,“請您說重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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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麽重點呀,你這孩子。人家條件真的很好,也上過大學的,你爸朋友介紹的,不好我能讓介紹給你?關鍵是合适,人家不在乎你能不能生孩子……”

“你就說吧,死了老婆還是離了婚的,家裏幾個孩子了。”

“去年老婆出車禍了,兩個孩子,兩個都是兒子,大的讀小學了都,不用人管,小的兩歲多,也有他父母幫忙照看,也不用你操心撫養。”劉麗金見郁蔓蔓懶洋洋躺着沒反應,膽子就大了起來,又說:“這樣有錢有本事的,說實話人家找什麽樣的都好找,這不是你爸跟朋友喝酒,說起你,他朋友是這個人的表姐夫,覺得挺合适……”

郁蔓蔓怎麽也沒想到劉麗金還能有這本事。

她放下手機坐起來,認真問道:“給多少彩禮呀?”

“他表姐夫說了,你們先見見面,只要兩人看上了,彩禮少不了的,十萬,你現在也沒了工作,可以跟他一起打理他家的店。”

“啧啧,這麽好的條件啊。”郁蔓蔓一笑,說:“這麽好的條件,我可配不上,你趕緊介紹給菡菡吧,菡菡才是你親閨女,正好把菡菡嫁給他。”

“你這是什麽話?人家這條件,哪點對不住你了?你這樣,臨到跟前退了婚,不能生育,你還想找個啥樣的,一直留在家裏,我跟你爸都覺得沒臉面。”

郁蔓蔓如今也是放飛自我的人了,本來今天身體就不太舒服,情緒不好,一聽這話登時就來氣了。她坐起來,把手往外一指:

“滾!我看見你惡心,趁着我還沒吐出來,趕緊滾!”

“你……你……郁蔓蔓,你還有沒有良心,我們養你這麽大,你這個白眼狼……”

“我是爺爺奶奶養大的,你還真有臉說養過我?多大臉。”郁蔓蔓說着聲音也高了起來,“你們也是爺爺養大的,還不是養了個白眼狼。你小心着點,我瞧着你那龍鳳胎兒子女兒未必不是白眼狼。”

“你你你……”劉麗金氣得直哆嗦,她可以罵可以鬧,可以動不動就張口“養育之恩”,卻一下子拿這樣的郁蔓蔓沒了辦法。

這邊兩人一吵起來,郁成富也就過來了,沒等他開口,郁蔓蔓就指着郁成富說:“你們聽好了,我問過律師了,你們跟我沒有任何合法收養手續,別說你們沒養過我,就算養過,沒有手續也頂多只能算寄養。既然是寄養,有什麽賬你們去跟樊家算去,那不是你親妹妹嗎,我一個剛生下來的嬰兒,我可沒把自己寄養到你們家。往後別來我跟前橫,我也會罵人翻臉。”

郁蔓蔓一邊怼人,一邊就伸手把放在床頭櫃的包裏掏了個小罐子出來,抓在手裏。

她尋思着,萬一郁成富翻臉動手打她呢?陶越在後邊,也不知聽到動靜能不能及時過來,爺爺這年紀未必護得住她,她可不想等着吃虧。

萬一郁成富敢動手打她,她就敢給他上防狼噴霧。

怎麽地,跟她這個快死的人杠上,誰還怕誰呀。

陶越匆匆跑進來的時候,就看到這麽一副情景,郁蔓蔓單挑郁成富和劉麗金兩口子,老爺子站在雙方中間着急,看樣子是怕蔓蔓挨打了,想護着她。

這熊孩子,怎麽就越來越熊了呢。

不過……陶越弄清原委之後,簡直想把熊孩子撈進懷裏好好親幾口。

他家熊孩子就是這麽熊,怎麽地了?

于是,陶越也不勸了,抱臂旁觀,好整以暇地看着他家熊孩子大發神威,把郁成富兩口子怼得差點氣出腦梗阻。

講理呀,你們又沒養我,我又沒讓你們養,法律都不承認的收養關系,別拿什麽養育之恩跟我說事兒。

郁成富兩口子氣得無可奈何,就只能撒潑了,這個劉麗金拿手,索性往院子裏一屁股一坐,拍着大腿,便扯開嗓門嚎哭,一邊嚎,一邊罵郁蔓蔓,無非還是“白養了”、“白眼狼”之類的,沒有半點新意,郁蔓蔓翻了個白眼,想說你要怼好好怼,能不能別撒潑耍賴呀。

名義上這是她養母,這是在爺爺家,劉麗金那樣的潑婦,她也沒法子一腳踢出去——關鍵劉麗金那肉墩子似的,比二嬸胖多了,她也踢不動啊。

郁蔓蔓還真是拿這樣的劉麗金沒法子,不過她對聽人嚎哭沒興趣,賴不起她躲得起。

于是郁蔓蔓咚咚咚進了陶越屋裏,正當陶越疑惑她幹什麽呢,這姑娘拿了鑰匙,爬上車自己開車揚長而去。

陶越:……果然是長本事了。

☆☆☆☆☆☆☆☆

郁蔓蔓開車從村西出了村,其實就在村邊停車呆了一會兒,估摸着家裏該消停些了,又慢悠悠繞到村北,從村北的大路開回來。

不敢開遠啊,她開車一直有陶越随身監控,再說,她這樣連駕校學員都不算的,遇到交警可就麻煩了。

家裏果然消停了,郁成富兩口子已經走了,聽說是後邊五叔把他們拉走了,談了一會兒,也勸了勸,這兩口子滿肚子窩囊氣走了。

郁蔓蔓隔着車窗聽陶越說完,才放心下車甩上車門,自顧自走回家。她那技術,停車還是不行的。

“蔓蔓,老這麽下去也不是辦法。”陶越說,“我看你養父母那邊……”

“別跟我說話。”郁蔓蔓靠在床頭擺擺手,“你等我歇會兒,有力氣了再跟你說。”

結果這一等,一直等到晚上黑天,這姑娘晚飯囫囵喝了半碗粥,便跑去睡覺了。九點多,老爺子睡了,陶越悄悄開門進去,這姑娘呼呼睡得正香。

陶越在床邊坐片刻,見她睡得那麽實,便輕手輕腳脫衣上床,盡量避免吵到她。

他一上床,這姑娘就下意識地翻身過來,胳膊自覺摟上他的腰,腦袋蹭了蹭,睡了。

第二天,郁蔓蔓醒得很晚,起來的時候都快九點了,爺爺敲門叫她:“懶丫頭,起來吃飯,陶越買了你喜歡吃的芝麻燒餅,睡這麽久不餓呀。”

起來,頭暈,總覺得腳底下發飄,依舊是忍着幹嘔刷牙,刷完牙進屋吃飯。陶越買的芝麻燒餅和青菜包子,爺爺一早晨用爐子煮的蘿蔔菜粥,還有小鹹菜和酸辣豆角,郁蔓蔓往飯桌旁邊一坐,聞見桌上飯菜的味道,哇的一聲,就吐了。

吐也沒什麽能吐的,她昨晚只吃了半碗粥,今早上起來,水都還沒喝一口,也沒有東西吐啊,可就是渾身不舒服,渾身沒力氣。

完了。郁蔓蔓心說,她的病,終究還是來了。

陶越吓了一跳,趕緊給她倒了杯溫水,一邊拍着她的背,一邊問:“怎麽搞的?蔓蔓,喝口水,等會兒趕緊帶你去醫院。”

“別是受涼了吧,蔓蔓先喝點熱水,順順氣,等會兒趕緊叫華子帶你去醫院。”

郁蔓蔓老半天沉默着沒反應。

頭暈,低燒,乏力,惡心幹嘔,嘔吐……這些症狀,大約不用看了,她自己知道。

她默不作聲,臉色也有些蒼白,陶越一臉心疼地看着,也顧不得老爺子在旁邊了,又是拍又是哄,讓她喝溫水漱口。

“沒事兒,就早上重,等一會兒就好些了。”郁蔓蔓強自安慰身邊的一老一少,“爺爺,您別擔心,我等會兒去醫院,沒多大事的,華子哥,你讓我躺會兒休息休息,等會跟你去醫院。”

“還是抓緊去醫院吧,看你這臉,白的吓人。”陶越說,“你在車上躺會兒,我開慢點。”

“對,蔓蔓聽話,聽你華子哥的。”

郁蔓蔓就這麽被塞進車裏,陶越開車帶她出了鎮,原本是打算去縣醫院的,陶越最初的想法,大約跟爺爺上次一樣,腸胃問題,或者受涼了,吃了什麽不好的東西,應該沒有什麽大事。可是郁蔓蔓自己卻是心裏有數的。

“華子哥,你帶我去沂城醫院吧,我可能,不是腸胃問題。”

于是陶越便有些擔心,一邊詢問,一邊直接開車去沂城。

“華子哥,如果,我是說如果……”郁蔓蔓來回斟酌着措辭,“如果我有什麽嚴重的病,你先答應我,不準把我留在醫院裏治,我不想被關在醫院裏,人生要沒多少日子了,總不能再浪費了。”

陶越讓她說的心慌膈應,氣得訓斥她:“你這熊孩子,胡說八道些什麽呢,這個時節,腸胃不好還不是常有的事,你能不能少說些胡話。”

“你先答應我,你要不答應,我就不去了。”熊孩子上了犟勁,“反正我是說如果。”

來到醫院,郁蔓蔓看着陶越挂了消化內科,滿腹心事地跟着陶越上樓。消化內科的專家門診是個四五十歲的女醫生,問了半天,看着這對明顯是小夫妻模樣的年輕人,笑着建議說:“你要不帶她去婦科看看吧。”

陶越一愣,婦科看什麽呀,難不成,蔓蔓是讓他給累的?這個……尴尬了。要因為縱欲過度看醫生,先別說多丢臉了,那小祖宗非跟他急不可。

于是又重新挂號,去了婦科。

婦科人滿為患,等了半天,進去醫生問了問,也沒說什麽,就開了兩張化驗單,叫先去檢查。

化驗單在一樓自動設備取,陶越去取的,拿着看了看,便站在原地老半天沒動,臉色怪異,擡頭看着走過來的郁蔓蔓。

“這個……會不會搞錯了?”他說。

郁蔓蔓抓過那張報告單,上面的字她都認識,早孕陽性。

“不可能。”郁蔓蔓脫口而出,“我明明是白血病,再說我們兩個在一起,統共才二十五六天,怎麽可能就查出懷孕了。”

她也是夠震驚的了好不好。

陶越:你不是不孕嗎?還有,白血病又是什麽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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