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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因為玉樓閣的主人焦躁不安,整個閣子也沒了往日的歡笑聲。李珩一踏進院子的時候就覺得哪裏不對,大概是樹下沒有軟塌,也沒有躺着聽書的人。
雖說十遍法華經有些多,但李珩确實沒想到會把秦玉柔逼得如此苦大仇深,愁到鋪了一桌子紙,她趴在桌上睡覺。
正在秦玉柔身邊扇扇子的真兒看見皇帝進門,輕輕推了推睡着的人。
“怎麽了,要吃晚膳了嗎,我怎麽沒有聞見海鮮粥的味,怎麽有股……讨厭的龍涎香的味道。”秦玉柔連眼皮都沒睜開,往椅子上一後躺,一張紙黏在了她臉上,她也不管。
真兒倒是想幫她拿下來,但是她跪着,李珩沒說起身她也不敢起。
李珩走過去将秦玉柔臉上的紙拿下來,瞧這那字歪歪扭扭的,實在難看。
“這是太後命你罰抄的,你怎可假借他人之手?”
醇厚的聲音出現得太過突然,秦玉柔立馬睜開眼,心髒還在瘋狂跳動。
這皇帝居然進門不通傳,搞突然襲擊!等等,她剛剛是不是說了龍涎香的味道很讨厭。
但她意識到現在皇帝分明是更在意她是不是找人代筆這件事,她辯解道:“這就是臣妾的字。”
李珩看着這字欲言又止,抽出一張新的紙來:“你寫幾個字朕看看。”
嘿,怎麽還不信了?
秦玉柔抽袖提筆、沾墨、下筆,“朗朗乾坤”四個字倒是一氣呵成,只是那字毫無抑揚頓挫之感,字形又粗又散,無一絲韻骨可言。
這字和他手上拿得确實一樣,但李珩就不明白了,為什麽同一個人的手,能作畫好看,但寫字卻這麽醜。
秦玉柔放下毛筆,瞧着還頗為得意:“陛下這回信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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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珩撇下紙,瞧見她這次依舊是弄得手上和筆杆上都是墨水,他嘆了聲氣,讓真兒先将書桌收拾一下。
“陛下您要批奏折嗎?”秦玉柔一看這架勢趕緊讓座,結果被李珩按在座位上。
李珩搖了搖頭:“秦相的奏折寫得渾然天成,怎你能寫得這麽難看。”
秦玉柔環胸思考了一番:“大約是臣妾年少時候不學無術。”
李珩腦海裏立馬浮現之前做的夢,秦玉柔小時候出去玩留的紙條都是錯別字,想着想着嘴角不免就彎了起來,在呢麽會有人把這種神情說得理直氣壯。
“陛下又笑話臣妾,所以說啊,讓臣妾抄這些東西,臣妾十分滿分痛苦,到時候檢查臣妾這處罰的人,恐怕眼睛更痛苦。”
秦玉柔雖不覺得自己的字辣眼睛,但是要想去一一識別出來,應該還是有些難度的。
李珩把嘴角平下來,心想秦家的書法師父也太無用了些,還是說書法先生也無能為力?
他抽出一張紙來,拿起筆在上面寫“秦”字,一邊寫一邊說:“橫這裏要頓筆,撇這裏要收筆,整體要不松不散,你剛寫的字上下左右都快擠到一塊去了。”
他寫完一個字後就将筆給了秦玉柔:“你來。”
皇帝竟然要教她寫字,秦玉柔只好接過筆來,像念口訣一樣,每寫一筆都重複一下李珩剛說的話,最後憑着耐心一筆一劃寫下自己的姓氏。
兩個字擺在一張紙上的眼,秦玉柔實在不想看這慘烈的對比,小聲說:“陛下,要不算了吧,臣妾這字已經定型,怕是……怕是沒有什麽回轉的餘地了。”
看着秦玉柔傻傻的表情,李珩嘆了口氣,左不過字難看被嘲笑的也是她,不上進旁人怎麽說也沒用。他讓門外的高鴻進來侍奉,要批閱奏折。
吃晚膳前,李珩命秦玉柔好生将手上的墨洗下來,但嚴嬷嬷将秦玉柔的手揉紅了也沒用。
“只能這樣了。”秦玉柔把還帶着一點痕跡的手拿給李珩看,心想這潔癖連別人的手也管,真的管得太寬了些。
李珩看了那手一眼,比之前順眼多了,這才讓她坐下吃飯。桌上果然有海鮮粥,秦玉柔殷勤介紹道:“陛下,這道叫做海鮮疙瘩粥,裏面加了臣妾精心挑選的五種海鮮食材,您一定沒有吃過。”
高鴻端着碗看向李珩,李珩點頭,于是一小碗粥就放到了李珩面前。
一小碗哪裏夠,秦玉柔端着大李珩兩圈的碗,目不斜視地舀着粥,也不管李珩覺得她究竟有多能吃。
嚴嬷嬷在一旁嘆氣,萬祥則小聲說:“能吃是福。”
如果李珩不來玉樓閣的話,秦玉柔吃得比這些還誇張。
“儀态啊,我擔心的是娘娘的儀态!娘娘入宮後腰也比從前粗了,這可怎麽辦啊。”嚴萍哀怨地看向自家主子,但是吃飯的人哪裏顧得及旁的事。
萬祥在一旁笑着:“反正陛下沒有怪罪,而且你看陛下的筷子,是不是娘娘吃什麽,他也多吃兩口?”
嚴萍這麽一觀察下來,确實是這樣。
殊不知是李珩也掌握了規律,凡是秦玉柔喜歡吃的,大多味道還不錯,她瞧不上的基本味道不行。
晚膳剛吃完,高鴻匆匆從外面進屋,在李珩耳邊說了些什麽後兩人就一同走了。
“陛下怎麽走了啊。”嚴萍滿臉遺憾地放下一盤李子。
秦玉柔抓過一個來吃,又酸又甜,邊吃邊舒坦地看話本,心裏想得是:走得好,在這裏大家都不自在,何必相互為難。
李珩從玉樓閣出來後直接回了慶元殿,高鴻屏退左右,周尋将一封信呈上來道:“陛下,之前埋的探子說這确實是安嫔寫的第一封信。”
他們此前在宮裏與秦家的探子之間埋了一個人,李珩讓周尋盯着,結果一直沒有動靜,沒想到今日玉樓閣終于有了消息。
李珩展開信,字跡歪歪扭扭,墨水糾纏在一起,四行字在一張信紙上都放不下,李珩剛見過秦玉柔的字,自然一眼就認出來這就是她的親筆。
剛聽見高鴻說截獲安嫔信件的時候他心裏是有一些氣憤的,他們坐在一處,沒想到秦玉柔還有其他的心思,他馬不停蹄回來想看看她到底寫了什麽,心中還帶着些許害怕。
他害怕看到她性格裏陰暗的一面,畢竟現在的安嫔瞧着還算是順眼,若她真的旁生害人的心思來,他會不留情面地出手。
平日裏他能一目十行,但是對待這樣的筆跡卻只能一個字一個字地看,秦玉柔的文采和她的字一樣差,她只是用大白話說了一件事。
“柳家對陛下來說很重要,若有人向您無意中透露柳家在華京的消息,您千萬不要上當,這是有人想挑撥您與陛下的關系。”
李珩攥着這封信,關節微微用力,用鼻孔都能想出來秦玉柔從哪裏知道的這件事。
他閉上眼睛,終于明白了莊妃為什麽發瘋,也明白了為什麽秦玉柔遮遮掩掩支支吾吾,禧嫔可真的是他的好表妹。
“陛下,這信是否要繼續送到秦家去?”周尋看着李珩頂着一張陰雲密布的臉,小聲問道。
高鴻站在一邊大氣都不敢喘,這安嫔的信裏究竟寫了什麽,能讓一個人的臉色一下子變得如此之差。
李珩沿着折痕将信重新疊起來,然後裝到一個新的信封中,交給周尋并吩咐道:“送去,另外立即安排出宮。”
高鴻在旁邊将身子彎得低了些,瞧着外面已然大黑,問道:“您要出宮?”
李珩點頭:“朕換衣服的時候,你找人去尚昀青那裏,讓他去西宣門等朕。”
高鴻一愣:“陛下,尚侍中已經去肅州赈災了。”
李珩起身的動作一頓,也就是說今晚只他一個人去那個地方。
李珩換上了禦林軍的衣服,黑色對襟窄袖長衫襯得他愈發颀長,腰束同色金絲蝠紋腰帶,墜了他平日常戴的白玉佩,跟在周尋旁出了宮。
周尋駕着馬車,一聽要去芙蓉坊,心裏大約有數,這是要去見那位姑娘。
皇帝手下有二十八名暗衛,其中有九人一直在芙蓉坊待着,足以見得那姑娘的重要性。不過這姑娘接來華京已有兩年,不知道皇帝有何打算。
馬車停在巷口,李珩帶着周尋到了一處私宅前,扣動了三下門環。
“您哪位?”
李珩淡淡回答:“尚昀青。”
門口的侍衛提燈看清人後進門去喚人,李珩讓周尋駐足守在門口。
很快就有名侍女提着燈跟着侍衛走過來,見只有李珩一人,面上有些驚訝。
她恭敬地給李珩行禮,淡淡道:“姑娘不知是公子前來,尚在煮茶,公子随着奴婢進去吧。”
園子安靜恬适,水池旁邊擺着數盆茉莉和牡丹,亭邊種了不少樹,微風吹過花香陣陣,蟲鳴如低語,能瞧得出園子的主人是位極富雅致的人。
池塘裏的魚躍出水,打破了一池平靜,李珩問道:“最近可有什麽奇怪的地方?”
白芍點了點頭:“瞧見過幾個鬼祟的人,但都沒有進一步的動作。”
李珩表示自己知曉了,但還是在開門的時候有很多忐忑,這還是他第一次一個人前來。
屋中有濃重的藥草味道,一女子端正地坐在爐旁,爐上青瓷正煮着水,桌上置一白瓷茶瓯,她素手拿過木勺,将茶湯揚起,茶香似漣漪般一層層蕩開。
女子一襲白色石榴裙,上繪淡藍色雲紋,膚光如雪,淡然自若地掌控着一切,渾身透着優雅寧谧,如同晨霧中盛開的百合。
“昀青來了?”女子放下木勺,她容貌清麗婉約,回頭間周圍一切好似都黯然失色。
李珩站得很直:“是朕。”
柳明雪起身便要行禮,李珩連忙上前扶住:“不必。”
“我還以為是昀青呢,他怎麽沒有一起來?”
李珩緩了緩神,盤膝在桌子對面坐下:“朕派他去肅州赈災,明年他也至弱冠,不能總在朝裏做閑職。”
聊完尚昀青,兩人間似乎安靜了好一會兒。
柳明雪制好茶遞給李珩,注意到他指上的一點墨,輕笑道:“陛下什麽時候這麽冒失了。”
李珩接過茶來,他竟一直沒有發現,估計是秦玉柔的那根毛筆上有墨漬,他轉着杯子掩蓋自己的尴尬。
“近來還好嗎?”李珩淺嘗一口,是早春雪芽,味道如同柳明雪給人的感覺,是冬去春來的暖陽的味道,他嘗試着适應只有兩個人的場合,這是從前未有過的。
他覺得嘴也張不開,臉也有些僵,一切動作都那麽不自然。
柳明雪優雅飲下茶水,慢慢回道:“最近沒有下雨,倒是不覺得全身疼痛。”
當年太子獲罪,柳家下獄,等人救出來的時候,柳明雪的囚服上全是血,身上有鞭笞也有板子的痕跡,鎖鏈磨着手腕和腳腕,李珩一輩子都忘不了那一天。
水開始沸騰,發出咕嘟咕嘟的聲音,兩人重新陷進安靜裏。
李珩斟酌片刻後決定說出來意:“阿雪,之前同你說的那事情,你雖不願,但是現在不得不這樣做了。”
柳明雪的手頓住,輕輕皺眉。
“鴻胪寺卿沈璋的女兒一直在江南養病,過些時日朕會送你去沈府,你以後便做沈家女兒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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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卿淩眉眼彎彎繼續道:“王爺真愛說笑,您有您娶,我有我帶着孩子再嫁,誰都不妨礙誰,到時候擺下滿月酒,還請王爺過來喝杯水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