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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誰能想到,她雕個花把自己頭雕沒了。
李珩走後,秦玉柔一下子跪在地上,真兒想留下來陪她,但是高鴻催促所有人到外院去接受審問。
等嘈雜的人聲越來越遠,秦玉柔從地上站起來,趁着還沒有被軟禁,她需要留下封信。
這幕後主使怕是還在玉樓閣放了其他東西,或許是紮滿針的娃娃,也有可能寫着詛咒的八字,她平時怎麽就忘了要時時排查一下這些隐患,真是白看了那麽多宮鬥小說。
這些東西一旦找出來,怕是她百口莫辯。
就算那木頭不像人,皇帝說像那就是像,就算那巫蠱不是她做的,皇帝說搜出來了那就是搜出來了。皇帝和其他人想對付秦家很久了,怎麽會放過這次的機會。
秦玉柔已經想好了自己的結局,不過是用一死自證清白。
人人都說秦家權勢滔天,但也不過是鋼絲上謀利。
如此想着,下筆前猶覺得這輩子太短,還沒上輩子長。算了算了,這輩子起碼身體是健康的,不像上輩子被病痛折磨了十多年,她該知足了。
一封書信洋洋灑灑地寫好,結果她的一滴淚啪嗒落紙上,墨漬暈開,一封信全毀了。
啊,她的命怎麽這麽苦。她只能擦幹眼淚,重新拿出紙來寫。
外院裏,李珩讓周尋把玉樓閣所有服侍的太監和宮女叫來,拿着木雕挨個問這木雕刻的是什麽。
真兒和嚴萍等人咬定是梅花,他們是見過秦玉柔如何畫上去,有幾個人東看西看也看不出來,幹脆搖頭不說。
結果到一個宮女的時候,她像模像樣地說:“這是個人吧,這裏應該是頭?”
隔了好幾個人,另一名婢女也說是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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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兒跳出來說她們一派胡言,其中一個小宮女信誓旦旦地說一開始是她教秦玉柔刻的,秦玉柔當時就說她要刻人。
真兒沖出去抓住那婢女的衣領:“我想起來,就是你挑唆娘娘讓她刻東西玩,你居心叵測!”
“奴婢居心叵測?皇上明鑒,安嫔心思陰暗,常苛責宮中諸人,我們誰不是聽娘娘擺布!”
嚴萍聽不下去了,跪在李珩腳邊使勁磕頭:“陛下切莫聽她一人之言,娘娘單純善良,從未有此種行徑和心思。”
玉樓閣的衆人見嚴萍跪地磕頭,也一起跪下求皇帝明鑒。
李珩沒有說話。他也有安插在這院子裏的人,怎會不知秦玉柔基本上什麽也不管,如何會有苛責一說,這小婢女必是有問題。
那旁婢女還要出口,卻被真兒用巧勁撂在地上,婢女不服,還要起來扭打,被真兒一腳揣翻。
李珩這才注意到,原來秦玉柔這婢女是有些功夫在身上的。
衆人既是知道這東西出現在玉樓閣裏,又有人來查,大抵明白是這東西牽扯甚廣,護主子的自然不會往巫蠱上說,仍往這上面猜的大抵就是藏在這宮裏的探子。
能把那般四不像的東西強說成是人,可真是難為她們。李珩吩咐人将那兩名指認刻的是人的婢女帶下去盤問。
做完這一切,李珩平靜地對周尋道:“搜宮吧。”
他說完便轉身,嚴萍企圖拽住李珩的腿,卻連衣襟都沒有夠到。
怎麽會這樣,這麽大的事情怎麽一瞬之間變成這樣了。
外面安靜了一會後逐漸吵鬧起來,秦玉柔哭完接着寫,中間再哭濕了也不管,不然這信怕是寫不完了。
李珩就在這時走了進來,太監們也緊随其後翻找東西,秦玉柔從書案後擡起頭來,以為李珩是來把她抓進牢裏的,趕忙說道:“陛下稍等會,能否讓臣妾寫完這封家書,算是最後的念想。”
李珩一邊走近一邊問道:“你既說不是你做的,為何還要說‘最後的念想’?”
秦玉柔覺得既然破罐子破摔了,也不裝面子上的恭敬,頭也不擡專心寫字,不然待會想寫的話送不出去了:“在臣妾宮中查出來的,臣妾如何自清?”
沒瞧見史書上但凡是出現巫蠱,都難以善終嗎,就是因為這東西難以自證清白,只要放蠱人抓不出來供不出來,便只能吃啞巴虧。
李珩瞧着她心灰意冷的樣子,從她筆下将那信拽了出來,拉出一道長長的墨來。
“您!”秦玉柔又氣又怒,攥着毛筆發抖,這人竟連絕筆書都不讓她好好寫。她賭氣般重新拿來張紙,從頭開始寫。
李珩看着如同蜈蚣般的字,本來字就醜,這似乎急切寫出來的字就更醜了,勉強能看出字形來,但讀起來十分費勁,讀完之後他問道:“這寫得都是真話?”
秦玉柔焦頭爛額繼續寫着,眼角隐約還有淚花:“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不懂嗎?”
她寫了什麽,寫了讓秦丘不要為了她跟朝廷對着幹,最多早點隐退,讓李珩自己累着;寫了讓她娘親不要傷心,是自己辜負期待,她一個糟心姑娘沒有盡孝實在有虧;寫了讓她大哥不要意氣用事,他要是輕舉妄動就中了別人圈套,好好過日子升個官比什麽都重要。
順便在最後叨叨絮絮這輩子命苦,上天都不想讓她困在宮裏,這是憐惜她。她寫得情真意切啊,句句肺腑!
“你這字還是需多練練的。”李珩頭痛地把信放回桌上。
秦玉柔的淚不要錢一樣滴下來将信打濕:“沒機會了。”
李珩把她手中的毛筆奪過來放在筆架上:“就這麽覺得朕會有把刀就往秦家身上捅嗎,那是昏君所為。”
秦玉柔擡起頭,心想你本就想對付秦家,早就超越了明君昏君範疇,在這裏往自己臉上貼什麽金呢。
不過聽這話,李珩會公正查辦?
“你大哥剛打了勝仗,朕不想讓功臣寒心,還有,這次肅州洪災,沒有爆發瘟疫,想來也有你說的那些法子的功勞。”李珩說完這句話就走了。
皇帝這意思莫不是不想追究?秦玉柔眼裏喊着淚,脫力一般癱在了凳子上。
玉樓閣經歷了搜宮,在兩處房中尋着了符紙,但這事只有李珩和高鴻等近身的人知道,對外只說查無所獲。
那兩個婢女倒是忠心,到死也沒招,但是調查出些底細不算是難事,周尋花了幾天時間順藤摸瓜到了林太後和禧嫔頭上。
“林太後對秦家可真是恨得深啊。”李珩在亭中自弈,棋盤上黑白棋厮殺成一片,分不出勝負。
周尋掂量着回話:“陛下,查到這裏就算到頭了,該如何處置?”
現在滿後宮都知道玉樓閣被搜了宮,但是後來不了了之,是處罰還是旁的都沒有定論。他也知道秦玉柔最後還是往宮外遞了信,讓他爹先不要輕舉妄動,她一切都好。
李珩把手裏的棋子一扔,整理了下衣服上的褶子:“太後那裏朕親自去說,旁得便散布出去是朕的東西被偷了,如今小偷已經找到,務必确保無人談及到巫蠱之事上去。”
禧嫔在聽說玉樓閣被搜宮的時候心情極好,就差去門口看熱鬧了,結果這番折騰後只是帶走了人,而那被帶走的婢女是偷了皇帝的東西。安嫔最後只被罰了管教不嚴,被命令禁足五日,以儆效尤。
自那日之後她就一直有些忐忑,她安插的婢女死在獄中,她怕此事連累到自己,于是在請安時候頻繁看向高座上的林太後。
這件事情她與林太後雖然沒有商量過,但都插手了,誰都逃不開。她留到了最後,說想和林太後到禦花園走走,林太後沒有拒絕。
蘇绮忍不住問道:“臣妾當時是聽聞安嫔在房中做木刻,随口說了一嘴,表哥才去的玉樓閣,怎麽最後變成了有婢女偷竊?”
林太後能在從前鬥得過其他人并登上太後寶座,氣性和才智自是禧嫔比不過的,雖然不清楚皇帝為何秘而不宣,但也不會在這種節骨眼上将自己推到臺面上。
“哀家也不比你知道得多,她竟是在房中做木刻嗎?皇帝沒有追究,那大概是她只是刻着玩玩。”
就算那木刻不管用,她還讓婢女在玉樓閣放了符紙,結果她表哥還是選擇了放過秦玉柔。
蘇绮一聽就知道林太後這是要裝傻裝到底,在這麽問下去也沒用,她只好告退。
林太後送走禧嫔後回到明德宮,關上門坐在桌前,檀香慢慢燃着,她這才發現自己似乎還是看不透李珩。
這孩子剛登基的時候唯唯諾諾的,從前也沒有學過政事,被四大輔臣壓着,常常開口就是“秦相說得對”、“按太後說的辦”,後來雖然親政,也沒有冒失的地方。
秦玉柔剛進宮的時候李珩更是表現出十足厭煩的态度來,她便以為這是要對抗秦家的信號。
說到底這皇帝對安嫔,寵沒有多寵,厭沒有多厭,在對待秦家的事情上也沒有行動,這才讓她再也沉不住性子。
李珩去見了林太後。
盧嬷嬷帶着李珩走進梵音殿,顧名思義就是禮佛的地方,林太後時不時會在這裏一呆就是一天。
這後宮的腌臜事太多了,這梵音殿明明是聖潔的地方,卻沾滿人的欲望。
他先是給林太後問安,然後接過線香來,點燃後插在香爐中,退回到林太後身邊後說道:“兒臣應當先齋戒三日再來的。”
盧嬷嬷使了眼神,僧侶結伴從側門而出。
林太後閉着眼,悠悠地回答:“那何必不再等三日?”
李珩也不多與她揪着啞謎不放,跪在旁邊的蒲團上,他舍了臉上的假笑:“現在還不是時機,對外秦鐘遠保家衛國,對內安嫔未有出格舉動,捏造的證據總歸是捏造,您不是不清楚秦家的手段,到時候恐怕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砸腳?秦家還想翻了天不成!秦家罪孽滔天,惡貫滿盈,這就是個由頭,皇帝當真不明白?”林太後的腰一直很直,就是被打壓的那幾年,她也沒有朝誰彎下過腰:“從前秦家從未留有善心,陛下竟與哀家談婦人之仁。”
李珩登基時候雖然年紀不算大,但知道秦家對付林家是因為林家起了外戚不該有的心,太後奪權失利,竟把這些事情說得冠冕堂皇,真是可笑。
林太後雙手合十,頭發上沒有一點珠光寶氣。
“皇帝,你該不會對安嫔起了恻隐之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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