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

第58章

秦丘行刑前的前一天, 李珩前往了大理寺獄,大理寺卿唐順和鄭如淵陪同,但李珩只和兩人說了幾句便讓其退下。

“朕想和秦相單獨聊聊。”

高鴻看了下李珩的神色, 也施施然退了出去,這十幾年的君臣, 恩恩怨怨也是時候該斷了。

兩人坐在簡陋的桌旁, 蠟燭上的火苗随着李珩的一聲嘆息晃動了下。

“今晚入夜,朕會派人來把你替走, 若明日的刀真落下了,那這世上便沒有秦丘此人。”

依照兩人先前的謀劃,五王爺大概會在科舉上動手腳, 但是沒想到他會一直盯着秦家不放,甚至會煽動學子鬧事。

秦丘聽聞此話之後沒有吭聲,大理寺和刑部羅織的那些罪名, 他沒做的堅決不會畫押, 可即便如此, 當他看到那白紙黑字上的一條又一條的時候,還是覺得觸目驚心。

做過的事情他不會後悔,只是覺得或許當時有更好的辦法解決,而他卻走了不少極端。

而且因為自己的專權,眼前這個人這麽多年來也沒少壓着氣,他苦笑道:“老臣以為,陛下等這一天等了很久了,怎麽不下手?”

牢獄之苦實在磨人, 更何況秦丘入獄之前被那毒折磨得不輕, 月餘時間,他白發橫生, 連聲音都沒有以前洪亮。

李珩淡淡回道:“朕原本也想看看他們還能搜查出些什麽罪證,可最後他們呈上來的還是朕知道的那些。若不是丞相太過精明,那就是丞相确實未行過那等要掉腦袋的事。”

秦丘擡眼看他,明明李珩說的是諷刺之語,但是言語中卻透露要放他一馬的意思。

“臣從前在禦史臺待了多年,自然知道為臣為官為人,哪些做不得。不過臣這些年的所作所為,也足夠下去告錯了。”

李珩困惑道:“秦相您這話是什麽意思?”

秦丘起身:“老臣希望您收回成命,臣明日甘願去刑場。臣知道您所行目的,但哪怕再像,也會讓五王爺起疑心。只有對手才最了解對方,您計劃的這些,瞞不過他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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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珩卻不是很在意:“看不看破都沒有關系,朕會派人假意刺殺朕,到時候替你那人沒了命,朕也重傷,他們的目光就顧不得別處了。”

“可是陛下,他想見的是臣一黨徹底崩裂,否則他不會掉以輕心。”

李珩知道秦丘說得是對的,假若被行刑的秦丘的假的,那刺殺的人又會有幾分真。

看着這個陪了自己十幾年的臣子,李珩心頭湧上很多情緒。

他是恨秦丘的,恨他十幾年前機關算盡,也恨他在朝堂上的專橫行事,但是他也知道,這幾年自己沒有動手的原因其實還有很多。

在他剛執政的時候,他并不知道該怎麽做才好,那時候秦丘是他的師父,雖然沒有多少師生情誼,但是秦丘也算盡心竭力;在推行新政的時候,他看着那麽多人反對,想要勸秦丘放棄,但是他心裏也知道新政會惠及百姓打壓豪紳,秦丘是為了黎民百姓;雖然他們經常政見不合,但是事實證明,秦丘很多事情做對了,無論是西北的兵馬、選人選才還是大運河,秦丘不謀私利,雖為權臣但非奸臣。

可他說不出這些,只道:“可若你死了,你讓朕如何心安,你讓安妃她如何想?”

“如何想?她從小便知道她的爹是個什麽心腸的人,再說臣的死又不是毫無意義的,她作為秦家女兒,自當明白其中道理。。”

秦丘見李珩猶豫,跪了下來:“從前臣教過陛下,萬事要以江山社稷為重,所以老臣死不足惜,惟願我大昭再無狼子野心。”

老頑固,這個時候搬出一副師父架子來!李珩咬着牙:“你不能死,于公于私,朕都會想辦法救你。”

他甩袖離開,聽見身後的秦丘囑咐着:“我死不足惜,但是為了大昭,為了臣的女兒,臣還是望您多加小心,莫要在這冒險的路上折了命。”

李珩沉默了一瞬:“你都無懼,朕有何懼。”

那夜,李珩輾轉反側,到了第二日,唐順踏入大理寺獄的時候烏雲密布,他垂着眼眸,對着這位攪弄風雲十多年的大臣做了“請”的手勢。

唐順對于秦丘的看法也跟李珩一樣複雜。作為一個掌管律法的人,他知道秦丘有濫權之過,很多命不該絕的人倒下了,但作為一個臣民,他知道那是為了朝廷的安穩,為了新政的推行。

秦丘不卑不亢地走在他的身前,看見牢獄之外已經站滿了人。

作為大昭的丞相,有許多仰慕他的人,也有很多唾棄他的人,不過更多是來看熱鬧的,來看着天上的星星是如何隕落的,然後開口罵一句:看吧,多高的官都會落馬。

秦家三代為官,如今在朝中的勢力及姻親盤根錯節,他們的門生穿着素服,見到他出來後都紛紛行禮。

在他們的身前,五王爺的雙手籠在袖中,兩人之間仿佛隔着十幾年的較量。

“五王爺能來,是老臣的榮幸啊。”他開口,朝着李炫行禮。

李炫引着他繼續往外走,笑道:“秦家總是做錯選擇,你們總是一貫會看走眼。”

秦家數代人都在朝堂為官,當年秦丘的父親便一手扶持着先帝登基,他又扶持着李珩登基,秦丘還記得自己的父親死之前還在說,江山如此,來日需還的。

他的父親或許是選錯了,但是他沒有,他選的皇帝勵精圖治,有情有義,雖然還不成熟,但是善良正直。

秦丘沒有說話,只是默默走上牢車後盤腿而坐,看着車旁邊還沒有離開的李炫,他慢聲道:“五王爺還是別送了。”

李炫停下腳步,他根本沒有想送他,他只是想看看這要斬的人是不是真正的秦丘,若是那小皇帝找個假得替上了可就沒意思了。

是真的,但是他這彎不下去的腰還是讓人看了牙癢。

囚車晃動着開始起步,從幾處客棧經過,客棧裏住着的都是入華京要科考的人,見到囚車來皆是議論紛紛,偶爾有幾個人跪下,也被人指三道四。

秦丘知道衆學子跪求處罰他的事情,或許在天下人眼中,他做的這一切都是荒誕的,但是數十年、數百年後,無論是土地國有的土地制度還是勞民傷財大運河,都終會同他的名字聯系在一起。

随着囚車行到街道,開始有越來越多的人跪下來,先是幾個販賣蔬菜的小販,後來是漁夫和船工,見到此景,惹怒了不少當世大儒。

“你們朝着一個無恥之輩下跪,還有沒有骨氣!”

那小販說道:“你們讀書人總講什麽氣節,但是你們讀書人能解決我們的溫飽嗎,幾年前我們吃不飽穿不暖地在鄉紳手底下幹活的時候,你們能救我們嗎?是秦大人帶我們從水深火熱裏出來,我們該跪他。”

旁邊的一個婦人也站了出來:“我丈夫修過運河,那修築的錢沒有拖欠過一分一毫,若是誰家有難處,秦家賬房允許先給錢再幹活,這種老爺,我不信他有多壞。”

五王爺等一衆官員跟在牢車後,一方面是怕牢車上的人被偷梁換柱,另一方面是想看着他這一日的狼狽,他派了不少人将秦丘當年殘暴無良的事情在茶館裏編成故事,竟然還有人幫他說話。

很快,囚車便到了囚場,原本秦丘在路上的時候還覺得心下荒涼一片,結果一路看過來,有人懂他辛勞,他覺得此生也算是值了。

他從容不迫地走到行刑臺,看到了那監斬臺上的李珩。

二月的春風未至,風中尚是北風呼嘯之音,等唐順念完秦丘的罪狀,午時的太陽在陰雲中透出了一點光。

秦丘跪地筆直,看着這江山,看着臺下五王爺,想了想獄中的妻子和宮中的女兒,四十多年的生命一晃而過,最後他閉上了眼。

“行刑!”李珩将那問斬的令牌扔下,仿佛是一個信號。

先是破空之箭憑空出現,射在了那令牌之上,接着是臺下吵嚷,好幾個人跳上臺子。

大理寺和刑部的人立馬拔劍相迎,在一片刀劍聲中,秦丘剛一睜開眼,身後一把刀就從身後捅了過來。

眼前的人群一下子變得模糊,秦丘在倒下的時候還能看見行刑臺上一片混亂,果然如他所料,五王爺還是派了人來。

——

秦玉柔在玉樓閣的院子裏來回踱步,已經是行刑第二天了,周尋卻還是沒有回來。

她覺得其中定是發生了意外,但是門前只有幾個同他們一樣什麽都不知道的禦林軍在,根本問不出什麽來。

眼看着自家娘娘連飯都吃不下去了,真兒自告奮勇,她只要想,神不知鬼不覺地翻出玉樓閣不是太難的事。

“娘娘也不必勸我,不管是為了相爺還是周統領,我都得出去瞧瞧。”

不知道宮裏現在什麽情況,秦玉柔不想真兒為了消息去冒險。

“娘娘放心,周統領告訴我了一條在宮裏暗衛常走的路,人少,不容易被發現。”

讓你們兩個談戀愛,結果你們平日裏說得都是這些?

秦玉柔千叮咛萬囑咐:“你萬事小心,千萬別往熟人堆裏紮,再說周統領武功高強,不會有事的,你也不要太擔心。”

“誰擔心他了。”真兒撇開臉。

真兒這句句不離周尋的,怎麽可能不擔心,秦玉柔不戳破她。

“倒是娘娘,我不在,您也多警醒些,我争取一個時辰內回來。”

她說完就翻上了屋檐,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秦玉柔從來沒覺得一個時辰可以那麽長,她剛長出來的可憐指甲就這樣又被啃到了肉,她已經想好了最壞的情況,那就是她爹那替身被發現,這場局沒做成。

真兒終于回來了,但是她打聽到的事情卻都是在皇帝計劃之中的。

“娘娘,外面傳相爺死了,是在混亂中被大理寺的人殺死的。”

秦玉柔一開始沒有表現出太多的驚訝來,但是一想,劊子手都沒動的手,最後讓大理寺補了刀?這事有些讓人摸不着頭腦。

“還有呢?”

“陛下身負重傷,據說血流不止,奴婢去的時候莊妃娘娘和蕙月長公主都在慶元殿外,聽說情況十分危急。”

這應該是皇帝抛出來的障眼法,是為了迷惑敵人的。

“那周統領呢,可有聯系到人?”

真兒搖搖頭:“我在慶元殿周圍看到了陛下的其他暗衛,但是唯獨沒有看見他,該不會是對付刺客的時候受傷了吧。”

秦玉柔思索,覺得這很有可能。

“對了,你剛剛說莊妃和蕙月都在外面,那侍疾的是誰?”

真兒回答說:“是麗嫔娘娘和雲美人。”

雲美人……

秦玉柔一想到那晚林太後吐血而亡的事,心中就不免擔憂起來。

按照親疏,李珩應當也應該更信任蘇绮和李蕙月才對,不應該讓麗嫔和雲美人去。

難道是這兩位行事妥帖?

秦玉柔暫時沒想到理由,總不能是皇帝被人控制了。

這樣看來整件事情好像并沒有岔子,可是秦玉柔卻左思右想地睡不着,又過了三天,皇帝身邊的另一個暗衛來了玉樓閣。

此人在秦玉柔假孕那段時間也見過,姓“朱”,因為性子腼腆年紀又小,秦玉柔喜歡喊他小朱。

小朱一來,兩人不免圍着他打聽,可小朱說自己收到命令,不能随便傳話,這讓秦玉柔覺得事情實在不對勁。

“那你不用傳話,只用回答‘是’或‘不是’行嗎?”秦玉柔打着商量。

小朱原本是想隐藏起來不與她對話的,但是怎奈玉樓閣有個真兒,他即便是躲起來,真兒也有辦法跟他過招後扔到院子裏,而且那招式簡直和自家統領一樣。

他們統領還說與真兒姑娘是清清白白的,誰信啊。

小朱還是不開口,秦玉柔只能使出最後的一招:傷心式。

秦玉柔開始坐在長廊下發呆,想盡了上輩子和這輩子最傷心的事,哭了一下午,把眼睛都哭腫了,晚上也逼着自己不睡,坐在桌前伴着燭光到天明,第二天不吃飯不開口,人肉眼可見地憔悴又沒有精神。

真兒又一次把小朱從房頂上提到秦玉柔面前,憤然道:“你是陛下派來保護娘娘的,娘娘現在擔心陛下也擔心家裏,再如此下去只怕會傷心欲絕,你到時候如何同陛下交代?”

小朱被真兒踩着背趴在地上,他守在這裏一日,确實瞧見這玉樓閣的安妃娘娘憂思過重,每每看到那身形都搖搖欲墜。

他雖然不忍心,但是若那真相說出來,可能會更傷人。

“小朱,本宮也不為難你,只是本宮聽說本宮的父親已死,陛下也……本宮實在寝食難安,陛下這傷了已有五日,不知情況如何了。”

“本宮如今身如浮萍,若陛下也去了,本宮也沒有活下去的盼頭了。”秦玉柔眼下流淌着無法掩飾的疲憊,仿佛再來一陣大些的風就能将她弱不禁風的身子吹倒。

“您怎麽知道的!”小朱震驚。

秦玉柔假意悲傷,想看看小朱還會說什麽。

小朱瑟縮低下頭:“秦相的事情,原本該是替身去的,但是丞相執意自己前往,是我等失職沒有顧及到丞相。至于陛下……他派臣來的時候已狀況不大好,恐怕……恐怕……”

什麽?

秦玉柔的身子晃了一下。

所以去刑場的是老秦……她爹真的死了?

怪不得她覺得那“混亂中被大理寺的人殺死”有些蹊跷,不過聽小朱的意思,皇帝是派了人保護他爹的,但是當時行刺的人怕是除了自己人還有旁的人。

在整日的饑餓、睡眠不足和急火攻心的三重夾擊下,秦玉柔一下子癱倒在地,但她還是要問清楚:“我爹,那殺我爹的人,是誰的人?”

在那種場面之下,人人自保為上,還能臨危不亂下手的,肯定是早有預謀。

“他是大理石少卿鄭大人身邊的評事,已被拿下,但拒不松口,只說是秉公辦事,自己無錯。”

她爹本來就要被行刑,最後被大理寺的人一刀帶走,這官員當然什麽也不用交代。

不過,鄭如淵不就是麗嫔的哥哥嗎……

這樣一想,怪不得皇帝的病沒有好,這兄妹兩人怕是早有二心。

她全身癱軟,不想自己一語成真,慶元殿看來真的是被控制了。她秦家幾百口人還在牢中關着呢,若是皇帝真的死了,這行刺的事便說不清了,罪名一定會落到秦家頭上。

“那魏太醫可還活着,周統領和高公公呢?”秦玉柔接連問道。

小朱答道:“魏太醫和高公公都沒事,只是陛下的病始終沒有起色,那……衣裳也已經備好了。至于統領,當時刺客太多,暗衛死傷七八,統領他為了保護陛下也身負重傷,我來之前仍沒有醒。”

死傷了七八成的暗衛,皇帝手裏應當也不剩多少人了,還派人到她這裏作甚,這個時候誰還想着對付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妃嫔。

“小朱,陛下派你來,是如何說的?”

小朱起身半跪:“陛下對屬下吩咐,若他有不測,便将娘娘送出宮去。”

送她一人出宮有何用。

想起李珩,秦玉柔忍不住看了眼慶元殿的方向,被人挂念着保護着的感覺很好,但是他自己又是如何的。

秦玉柔撐着身子,喃喃道:“讓禦膳房上菜,我餓了。”

小朱和真兒同時看向她,真兒更是慌了神:“娘娘,您怎麽了?您怎麽開始說胡話了。”

秦玉柔躺在真兒懷裏,傻丫頭,她是真餓了,不吃飯怎麽行動。

她不能讓秦家人給李珩陪葬,也不想讓李珩死。

上了菜後,秦玉柔不止自己吃,還讓真兒趕緊吃,真兒眼淚婆娑:“您別吓我啊娘娘,相爺……相爺他肯定也不希望娘娘變成這樣。”

秦玉柔往嘴裏送着粥,間歇裏對真兒說:“我沒事,我打算吃飽了去救陛下。”

“救陛下?娘娘您去了能怎麽救?”

秦玉柔分析着:“既然小朱還能見到陛下,說明陛下身邊還有暗衛守着,情況應當還算可控,但是有魏燭和高公公在,陛下的病情卻沒有見好,要麽是陛下情況确實危機,要麽就是侍疾的人有問題。”

“您是懷疑麗嫔和雲美人?”

秦玉柔皺眉:“雖然不知道情況,但也不能坐以待斃,咱們帶着解藥去,若是能幫上一些最好,若是幫不到,那便至少殺了麗嫔,替我爹報仇。”

一切都計劃好,秦玉柔将小朱叫來,說她想再見一眼陛下。

“娘娘不可,現在慶元殿連屬下都進不去,您如何進去?”

秦玉柔讓他放心:“你只需将我和真兒送出玉樓閣去,便安心守在慶元殿就好,不出意外的話,這幾天可能會有宮變。”

“宮變!”小朱瞪大眼睛,但他知道這不是妄下結論,其實他們也很清楚,如果陛下病情一直不見好,這一日早晚是要來的。

“所以小朱,若是陛下死了,本宮也不會獨活……本宮一定要見陛下一面,還請你幫忙。”秦玉柔又開始打感情牌,含着淚朝着小朱行禮。

小朱這怎麽敢接,但是一想到兩人的情誼,陛下應當也是愛極了安妃娘娘,才會在病危時刻都想着要保護她。

“好。”小朱下定決心。

于是當晚,秦玉柔和真兒就一路在小朱的掩護下到了慶元殿,打暈兩個上菜宮女後換上了她們的衣服。

“不先和高公公說一聲嗎?”小朱問道。

秦玉柔搖頭:“他如今肯定被盯着呢,咱們待會直接往裏面進就行。”

高鴻是個重情重義之人,他行事也妥帖謹慎,到時候就算看到是秦玉柔也不會開口,一旦扣下反而會被旁人懷疑。

秦玉柔拿準他這心理,帶着真兒端着菜品便跟在了上菜隊伍後面。

說是菜品,如今李珩無法張口吃飯,這飯菜是給麗嫔和雲美人吃的,果然高鴻發現了她,但只是拿着銀針試菜的手頓了頓,沒有開口說其他的話。

旁的禦膳房的宮女走下去了,她們兩人則是拐進一間偏房中,找機會再去李珩的寝宮。

禦林軍也不一定完全值得信賴,三人最終決定還是撬窗,好不容易才進了皇帝的寝宮。

屋裏沒有旁的人,龍床上的皇帝緊閉着雙眼,面色在不甚清晰的燭光下蠟黃一片。

秦玉柔剛要踮着步子再靠近一點,結果門口突然傳來開門聲。

糟糕!麗嫔和雲美人怎麽大半夜也來了。

真兒和小朱兩下就攀上屋頂,秦玉柔左看右看之下哪裏也去不了,探着身子想往床下鑽但空間也不夠。

這不愧是皇帝的寝宮,連個藏人的地方都沒有。

于是她一咬牙,鞋子都沒脫就整個人跳上床後縮到李珩的被子裏去。她心想,這倆人進來總不能是侍寝的,應當不會往床上看。

“你确實聽到動靜了?”

是麗嫔的聲音,腳步聲也越來越近,似乎在房間轉了一圈後停在了離床不遠的地方。

“會不會是陛下醒來過?”

一個小太監慌慌張張地回答:“奴才奉您的命每柱香都過來看一次,陛下确實沒有醒來過。”

“行了,下去吧。”麗嫔放了人。

“柳姑娘,要不我們多下一點藥,實在是夜長夢多,我心裏不踏實,或是先斬了高鴻吧……我下午看他的神情,總覺得他已經知道了些什麽。”

高公公那麽好的人豈是你說殺就殺的!秦玉柔在被子裏憋着,雖然聽得沒那麽清楚,但被麗嫔這歹毒的話給驚呆了。

“再等等,五王爺那邊安排得已差不多,陛下的命也就在這兩天了,不能再添事端,若是被魏燭發現了咱們用了那藥,怕是到時候說不清楚。”

秦玉柔在被子裏一動不敢動,腿麻了也不敢動,由于前一晚為了扮憔悴而熬了夜,這會兒竟不知不覺睡了過去。

醒來後豎着耳朵聽了下四周,小心掀開被子看了看,這才确定兩人已經走了。

果然不出她所料,這兩個人狼狽為奸,竟然是為五王爺辦事的。那柳明雪更是可惡,皇帝把她接到宮裏保護着,居然恩将仇報。

秦玉柔從被子裏出來,坐在床邊小口透着新鮮空氣。

她拿出身上的解藥來,跪坐在李珩一側,在他的嘴邊比劃,心想着這可怎麽服下去,先得看看這嘴張不張得開吧。

她伸出手去觸碰李珩的下巴,剛接觸到,就看見那本來緊閉的眼張開了。

“媽呀!”秦玉柔松開了手上的解藥,又因為發出了聲音,趕緊捂上自己的嘴。

他的眼睜開了許久,秦玉柔也呆呆地一動不動,仿佛不說話就會不被發現一樣。

“你不該來的,咳咳咳。”她聽到李珩嘆道。

見他咳嗽,秦玉柔忙準備下床幫他倒水,但是想起自己剛剛掉落的解藥來。她把所有的解藥都帶來的,但也不過是十顆,那可是粒粒都金貴。

而且剛才她也聽見麗嫔說了用藥的事,這時候誰還管水,還是找藥更重要。

于是她到處摸索着,最後李珩伸出手來,在身邊一撈,手上出現了那個藥丸。

“這是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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