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心坎坎

1   心坎坎

◎敲在遲鈍木讷的胸房。◎

娶妻令

三月春光不老/文

深秋,落木蕭蕭。

枯黃的葉片打着旋兒下墜,山林空寂,唯餘風聲、草木聲。

金烏一寸寸沉淪,暮光如巨大的網籠罩在呀呀山,許久,山道傳來呼哧呼哧的粗喘:“他娘的,累死老子了,這票要不賺個大的,老子跟那烏龜王八一個姓!”

一行人累歸累,收獲委實不小,正如二當家所言——賺個大的。

三十裏外長樂村,姓樂的那戶人家是平安鎮有名的肥羊,今次他們費盡千辛萬苦,又是打入村子內部,又是哄着那群吃白食的,歷時三月,終于逮着機會出手。

無他,他們把長樂村最漂亮值錢的‘羊犢子’擄來了。

不趁機掙個盆滿缽滿,絕對是天下頭號大傻蛋。

漂亮值錢的‘羊犢子’迷暈了裝進麻袋,麻袋一角開着拇指指腹大小的口,二當家罵罵咧咧:“仔細點,別磕了碰了,這他娘是啥?白花花的銀子!”

這是銀子啊。

一群山匪大笑。

二當家也笑。

山道窄而長,幾十號人奔波一遭回程早已累得不行,然都到家門口了,誰敢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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繼續爬罷。

秋風掃落葉,趴在半人高草叢裏的楊念屈指一彈。

石子神不知鬼不覺躺到漢子腳下,尖銳的邊角硌得腳底發麻。

哎呦一聲。

一個沒站穩。

扛在肩膀的麻袋栽下去。

二當家縱身前撲,做了麻袋的肉墊。

這可是銀子啊。

磕着爹娘也不能磕壞銀子。

“二當家!”

“人怎麽樣?”

“狗王八羔子!你要死啊!扛個人都做不好,存心要咱們兄弟們喝西北風吶!”

渾身骨頭摔得要散架,來不及問罪,二當家哆哆嗦嗦解開麻袋封口——

少女安然沉睡的臉龐躍然于人前。

那句話咋說的來着?

長得好看的人披麻袋都還是仙女。

那臉蛋兒,白得呀,睫毛怎麽能那麽長?

嘴唇看起來軟軟潤潤,秀發烏黑發亮,似流光錦緞。

誰看了不得迷糊?

鬼迷心竅的匪徒試探地伸出手。

啪!

被二當家一爪子拍醒。

“警告你們,不準動歪腦筋。”

他這話揣了私心,想求前途,将此女獻給自己的大哥當第十八房小妾。

更甚者,若呀呀山的大當家做了長樂村樂地主的女婿,不等同于一屁股紮在富貴窩,一輩子吃喝不愁?

“好在人沒事。”

二當家主意既定,不放心別人,親自扛麻袋上山。

山道冷清,一刻鐘後,半人高的草叢鑽出一顆圓圓的腦袋:“楊姐姐,你剛才吓死我了,我還以為你要沖過去和他們決一死戰!”

楊念笑他想一出是一出:“我又不傻,對付滿山頭無惡不作的山匪,明明深夜偷襲更省力,幹嘛要累着自己?”

她站起身,拍拍身上的草屑,朝相反方向走去,走了幾步,驀的問道:“你看清那姑娘長相沒?”

少年緊随其後,摸摸鼻子,臉紅紅:“我光顧着害怕,眼裏哪還有什麽姑娘。”

“……”

沉默幾息,她問:“怕什麽?”

“怕他們人多勢衆,一擁而上,拿刀砍我的頭啊。”

他像是在說“人餓了就要吃飯”一樣簡單的道理:“欸?楊姐姐,你不怕嗎?”

“不怕。”

“哦,我差點忘了,你是軍中的百夫長,身手好着呢,上陣殺敵都不在話下。”

“也沒你想得那麽厲害。”

至少方才那一番試探,呀呀山二當家表露出來的武功底子不俗。

楊念是大盛皇朝一名軍人,前方戰事暫歇,元帥特準立下軍功的兵将回鄉探望。

她在回鄉探望的名單裏。

可惜她的家早在十一年前被敵國騎兵踏碎。

爹娘将她藏在地窖,一覺睡醒,家沒了,爹娘死了,往街上走一圈,到處都是痛失親人的孤兒。

那一年邊城風雨飄搖,朝廷設立育孤所,收留無家可歸的孩童。

楊念沒去。

她餓暈在軍營門口。

半年後,靠着一手好廚藝,做了軍營年紀最小的夥頭兵。

一身的好武藝也是在那裏習得,所學皆為殺人技。

十一年過去,夥頭兵搖身一變成為受手下敬重的百夫長。

難得沒有戰事,同袍們紛紛歸鄉探親,楊念花了半夜時間從記憶深處刨出一個值得一去的地名。

阿娘曾經欠下友人人情,遺憾遠嫁後始終沒機會償還。

母債女還。

于是楊念回到平安鎮,帶走死乞白賴嚷嚷着要上戰場殺敵的楊平。

臨別前楊平父母苦苦央求她,希望兒子能全須全尾地立功回來。

稍一思量,她沉聲道:“這次行動,你只準旁觀,不準跟着我。”

“那怎麽行?我出來是要見世面的,楊姐姐,你不用管我爹娘,他們……”

話匣子打開,他喋喋不休。

楊念的思緒迎風飄遠,想的卻是另一回事。

那姑娘屬實長在她心坎坎了。

哪哪都好,也不知性情如何。

倘能睜開眼沖她笑一笑,真真是再好不過。

楊平惦記着夜襲呀呀山,楊念回到臨時歇腳的舊茅屋,用軟布擦拭戰弓。

“楊姐姐,天黑了。”

話音剛落,天地間最後一抹餘晖沒入地平線,楊念想着那驚鴻一瞥,不知怎的,有些心不在焉。

“我聽我娘說,呀呀山的山匪作惡多端,平安縣的官無能,教一群喪良心地騎到頭上來。這段時間咱們調查過,附近的失蹤人口,十人有九人和呀呀山脫不開幹系。眼下距夜深還有兩個時辰,我做好準備了,楊姐姐,你就帶我去罷,讓我放風也成,求求了……”

說了好一通話,入耳的只有那句“兩個時辰”。

楊念心一咯噔。

兩個時辰。

太久了。

她等得了兩個時辰,身在狼窩的姑娘等得了嗎?

唰!

她站起身。

“楊姐姐?”

楊念背負弓箭,手握紅纓槍:“你留在這,我去去就回。”

.

入夜,涼風蕩過呀呀山,蕩不盡匪徒們大口喝酒大口吃肉的熱情。

立大功的二當家為衆人簇擁,酒過三巡,醉意上臉:“大哥,這主意怎麽樣?以後,你就是長樂村樂地主的女婿了,當他的女婿,可不比泡在這禿山強?”

有一說一,呀呀山土壤肥沃,植被茂密,野物衆多,實在稱不上一個“禿”字。

日常靠種田、打獵也能果腹。

然人心貪婪,過慣坐享其成的日子,哪還安得下心躬耕狩獵?

呀呀山的大當家不說話,笑看蠢弟弟落入網羅猶不自知。

“大哥?”

“你喊我大哥?”

大當家端起舉杯,傲慢地往地上一撒,濃酒在地面暈開小片水澤:“摸着良心說,你心裏還有我這個大哥嗎?”

“大哥,我——”

二當家腳下踉跄,猛地臉色發白,難以置信:“你、你在我酒裏下藥?”

“不這樣怎麽能治得了你!閑話勿談,你屢次出風頭試圖爬到我頭上,就是沒反心,你底下的兄弟可不這麽想。”

“老二,我給過你機會了。”

機會?

去他娘的機會!

誰稀罕!

你不仁我不義,二當家擲出酒壇,拔刀欲起。

他一動手,跟随他的兄弟也不示弱。

還沒定好怎麽從樂地主那瓜分富貴的章程,呀呀山內讧。

局勢混亂,形色可疑的刀疤臉避開混戰,一刻不敢耽延地往關押女人的柴房趕。

太好了。

老天有眼。

鬥罷。

狠狠鬥罷。

等他要了那嬌滴滴的小娘子,做了樂家女婿,樂家的家財也是他的了。

.

當真是應了那句話,來得早不如來得巧。

楊念到時,呀呀山兩位當家狗腦子都要打出來了。

且讓他們打!

救人要緊。

前廳打得不可開交,後院也仿佛一人長了八張嘴。

昏暗的柴房,門窗封鎖,一燈如豆,周圍擠擠挨挨的淨是人。

樂玖睜開眼發現處境不妙。

有人哭哭啼啼。

有人臭罵殺千刀的匪徒。

有人安慰。

有人心死如灰。

也有人在這節骨眼上吵架拌嘴。

“別吵了。”

聲音太小,沒人聽見。

“不許吵了!”

好長時間沒說話,聲線略沙啞,好歹是被聽到了。

她一開口,柴房沉入詭異的寂靜。

昏蒙蒙的燭光映照樂玖瓷白瑩潤的小臉,哪怕光線較暗,她裙擺用金線繡成的牡丹依舊過分惹眼。

像要灼燒無盡頭的夜。

樂玖輕抿唇:“可有好心姐姐來說說當下怎麽個情形?”

她不是在家裏慶生擺宴麽?

話問出去,好一會沒得到回答,一個個成了鋸嘴的葫蘆,樂玖眨眨眼,恍惚有輕盈的蝴蝶在她睫毛翩然起舞。

怪迷惑人的。

沒人搭理,她也不惱,不煩,不臊。

落在這個點被掠上山,腹內空空,早先進的食物大多消化殆盡,身子沒力氣,木木地坐在那,有種呆呆的美。

尤其身處險地,她竟然不怕?

離她近的幾位姑娘仔細瞧了瞧,确認她真不怕,哪怕不合時宜,也想嘆一聲這是哪來的木頭美人。

和她的冷靜相比,窩在柴房哭了三天三夜的哭包們自慚形穢。

哭能把黑心肝的山匪哭死嗎?

不能。

但能把黑心肝、意圖不軌的老男人招過來。

.

刀疤臉一刀劈開拴在門上的鎖鏈,柴房霎時陷入戰戰兢兢的死寂。

“樂家的小女兒,快出來,我來救你啦!”

“……”

樂玖假裝耳聾,低頭不語。

一屋子人,哪怕事先沒見過正主,看衣辨人也很容易。

他上前一步,在瞅清樂小娘子好生出挑的容貌後,眼底騰起不帶掩飾的淫.色。

夜涼如水,明月高懸。

樂玖擡起頭。

正對門的方向。

在她撩起眼皮的瞬間,溶溶月色奇異般地浸入倏然生動的眸。

她似不安,又似緊張,溫聲勸阻:“你別過來。”

刀疤臉四十好幾的單身漢,還沒奸.過這麽如花似玉的美人兒,他想,此時此刻,月色撩人,誰能擋他?

他故意挺胯上前。

破風聲起。

一支利箭挾必殺之勢,透體而過。

驚呼如潮。

擾人得很。

樂玖眯眼,怔然盯着淌血的箭尖,目光停停緩緩落回到門外筆直修長的身影。

如同重錘敲鼓,敲在她遲鈍木讷的胸房。

須臾。

笑顏盛放。

柳眉輕彎。

哦。

原來這人,才是實實在在來救我的。

作者有話說:

主受文(榜單上主攻太多了,偏要主受!)樂玖是受,木頭美人vs忠犬将軍,其實她倆屬性都挺複雜有趣的,信我!

嗚嗚嗚剛開文,第一章我就嗑生嗑死,就心坎坎,沒救了(貓貓臉紅.jpg),寶子們,獨嗑嗑不如衆嗑嗑,快來和我一起來嗑!!!

.

隔壁未完結前主更隔壁,嗯,我隔壁連載文也很好看的。娶妻令這本大概會隔日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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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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