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表白
宴無好宴,古人不說謊話。
可元夕的心情很愉快,雖然王小米造成了一些不可控的事情,但她相信不會大面積流傳。這次之後,秦方該徹底死心回去過他自己的好日子了吧。他看她的樣子像是要吃人,可她卻很享受。
人生嘛,每個人都該有自己要走的路,找準了就別回頭。
她慢悠悠地喝着茶水,吃着易庭北給自己夾的菜肉,偶爾讓他去倒個水拿個飲料。這樣偏遠的地方,年輕人都出門打工,所以沒多少人将他認出來。
易庭北再一次出去找老板加水果的時候,秦方站起來道,“小夕,跟我出來一下。”
他終究是忍不住了。
火鍋店開在鎮子口,從後門走連通一個小天井,天井有門通向外面。
秦方直端端走出門,顯然提前來了好幾天的他對此處已經很熟悉了。
元夕不緊不慢地走在他後面,踩着他的腳印,像小時候一樣。
他停在土路的一顆大樹下,轉身有點無奈地看着她,“高興了嗎?”
她擡頭,略有點詫異,“你說什麽?”
“我說你今天這樣玩,看見我難受,開心嗎?”
“玩?”她無聲地笑一下,“我怎麽是在玩?今年二十八啦,談個戀愛挺正常。”
“小夕,愛上一個人是什麽樣子,你我都清楚。再說了,易庭北不适合你——”
元夕聳肩,“我以前知道什麽樣的人适合我,現實告訴我不适合,可見人的感覺也會出錯。”
秦方臉上有點兒難堪,但很快收了起來。黑夜太黑,他希望她看不見。
“趁師傅還不知道,別玩了,不然他又要生氣了。”
元夕跟他出來,以為能說出點什麽花樣來,結果還是老一套。她一直在思考,人的性格到底是多變還是固執,為什麽認準的事情不管遇到多大的阻力都不會改呢?秦方和元高那樣的人,永遠都不會改變,而是基于個人的利益壓着別人配合自己。看來,她還是太客氣了。
“師兄,嫂子沒和你一起來?”她略帶點兒惡意,吐出了兩人之間的禁忌。
秦方定定地看着她,良久才道,“你終于肯問我一句了。”
“沒有,以前我孤家寡人一個,不好打擾師兄家庭生活。現在就不一樣了——”她道,“嫂子一向擔心你,出門太久也會問。你看要不要給她打個電話報告一下行蹤,不然又是麻煩事情。”
“小夕,你一旦害怕別人看穿,就張牙舞爪地主動攻擊人。我這次什麽都沒對你做,你已經出手兩回了。你心虛還是想掩飾自己的真心?”
元夕想了下,自己還真有這個毛病,他說得沒錯,得改了。
“我這次來找你,只是想告訴你,我已經離婚了。”他伸出手來,上面光禿禿的,沒有任何痕跡。
帶着土腥氣的熱風從田地裏刮過來,樹葉被搖蕩出沙沙的聲音。偶爾有夜蟲飛過,一點螢火的光從眼前浮一下便消失。鄉村的夜晚可以盡情的和大自然接觸,看星出星落,讓自己融化在這一片黑夜裏。
在元家,離婚是恥辱;在秦方,婚姻可以維系一個女人的性命;在元夕,三年前那場盛大的婚禮是對她整個人的嘲笑和否定。
她被關在小房間裏斷水斷食,全身無力,連窗戶都釘死了木條。他去迎親之前站在房門口對她道,“小夕,不是每個人都能夠任性妄為。”
她很失望,前所未有。
元夕自接到他的那一通電話後,心裏便有了隐約的猜測,現在從他口中聽見離婚二字不過是證實。她喉嚨裏不自覺的地“呵”了一聲,“離婚,我該說恭喜嗎?”
秦方看着她,上前一步,想要伸手去撩開她擋住眼睛的頭發。元夕避開,連連後退,呵道,“別碰我。”
他僵了一下,沒再動。
她冷笑一聲,“師兄,之前願意見你,一方面是想見謝老,一方面是心軟。你以前對我确實很好,十多年感情不是假的,我恨你也不打算恨一輩子,所以覺得如果以師兄妹來往也不是不可以。你現在是有身份的人,我也長大了能獨擋一面,大家都要面子,事情不能搞得太僵了,對不對?”
“你來見我,我叫你一聲師兄;你幫了我的忙,我謝謝你不計前嫌;你說你離婚了,我只好說節哀,至于其它,什麽也沒有。”元夕的心有些隐約在痛,不過人嘛,都是這樣的。
“小夕,不要說自己也不相信的話,你會難過。”秦方略帶縱容的地看着他,“你沒必要為了我,勉強自己和不喜歡的男人演戲,我會心疼。”
“你看。”元夕搖頭,“我有時候真不想和你們說話,永遠拿我當個小孩子看待,忽視我的需求,把自己的想法強加在我身上。”
秦方有些忍耐,擡起雙手道,“OK,我知道,你已經長大了。”
這種态度,明顯居高臨下的表示容忍,其實根本沒把她的話聽在心裏。
元夕早就料到這樣的情況,有點累了。自我意識太強烈的男人,打起交道來很累,三年前她便深刻的體會過了。
他見她無奈的樣子,不得不戳穿道,“小夕,雖然你極力否認,但好好想想為什麽要這麽針對我?到目前為止,我什麽都沒對你做。”
是什麽都還沒有做,但未來肯定要做。
“我很有耐心,時間也夠多,可以等你慢慢想清楚。”他仰頭看了下不遠處照明的小燈,道,“約莫就,三年?”
元夕徹底忍不住了,一句話沒回,轉身往回走。
兩人重逢後的第一次見面,她對他進行了初步的判斷,現在只是證明了她後來接連兩次的應對措施沒錯。秦方已經被那個頑固而扭曲的家庭,以及自己個人的執拗毀掉了。唯一讓她比較擔心的是,不小心把易庭北拖了進來,希望對他不會産生負面影響。
秦方看着她走,沒挽留。元夕是個任性的人,除非自己想通,否則絕不輕易妥協。
她前前後後演的這兩場戲,一點也不走心,甚至敷衍到了可笑的地步。他對她太熟悉了,高興或者生氣,動了真心或者痛恨,夢裏翻來覆去嚼了那麽多次。她動動眉毛,他就知道她打的什麽歪主意。她看着那個男人的眼睛裏沒有愛,只有淡淡的好奇;那個男人對着她小心翼翼,恐怕喜歡是有的,但遠遠未到交心的程度。
三年前,他對她說過最後一句話,“你放我去結婚。只要幾年,處理好這攤子事情自然會還你一個交待。”
她聽見了,放棄掙紮和嚎叫安靜下來,好像死了一樣。
他忍了三年依約回來了,中間怕脆弱擊垮自己不敢聯系她,可沒想到她變了,一見面就亮出了尖牙和爪子。
她還愛着他,只不過是在生氣,不然何必拉了個男明星來做擋箭牌。他懂她的害怕和脆弱,所以要更耐心,直到她徹底忘記過去的傷痛。
他摸出一根煙來點燃,慢慢抽完後又點了一根,他還有機會的,只是不能着急。
元夕被秦方的自傲憋住了,悶着一口悶推開後門門板,不料被擋住了。
她擡眼一看,易庭北居然挺在門邊。他身上還帶着酒氣,靠在門框上有點發呆。
“醉成這樣,跑出來做什麽?”她道。
他微微一笑,“你不見了。”
“出來走走,和師兄聊聊——”元夕心情輕松起來,還能開玩笑。
兩人都心知肚明,秦方的話聽見了。
易庭北往後看,想見見說出那樣話的秦方是什麽樣子,元夕手在他面前揮了一下,道,“走了,沒什麽好看的。”
“元夕,我說過以後都不讓他靠近你,你不該單獨和他出來。”
“哦?”她尾音挑高了一點,這小狗子一樣的男人,也在給自己劃地盤了?
“你要等我一起再出來,不然發生意外怎麽辦?”他的眼睛很認真。
元夕不想和醉酒的人講道理,用力扯着他胳膊離開。他有點不甘心,酒意未散,本就有點暈,被她這樣大力拉了一下,腳勾在小臺階上,整個人趔趄着倒下去。元夕見勢頭不對,馬上用肩膀頂着他的胸膛,一百多斤的人馬上壓在她背上。
“我說,你還能站好嗎?”元夕艱難道。
易庭北在她背上滾了一下,雙手圈着她的腰。她看起來很瘦,其實很有力量,特別是腰腹的部分十分柔韌。他舍不得放開,又不舍得她被壓住,勉強道,“能行。”
她失笑道,“你這酒量還真菜,四個小杯子而已——”
他有點不好意思地笑笑,“我酒店不好,頭暈。”
兩人疊成蝦子養,艱難地站直了,臉蹭着臉過去。他不知怎麽又沒忍住,低頭在她臉頰上親了一口。她怔了一下,擡手摸了下被親的位置,“你——”
小店用的是最老式的燈泡,發黃光,照得不是很清楚。易庭北又背光而立,更看不見他臉上的表情,可她見他躬身湊近她的耳朵,小聲吐出她的名字,“元夕——”
易庭北對元夕是沒有把握,可酒精給了他勇氣。
他說,“我可不可以,喜歡你——”
元夕有點懵,并且思考一個嚴肅的問題。這小天井裏燈光昏暗,氣味不佳,到處都是亂雜的物品,易庭北到底是哪裏撞鬼了選了這麽個地方表白?
她呵呵一笑,意味深長道,“易庭北,我認為你現在的首要任務是學會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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