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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第十章

蔣暢擅長對自我的心理做剖析,反省,幾年前,陳芝麻爛谷子的事都會翻出來。尤其到深夜。這導致她難以迅速入睡。

解決的辦法是,強制清空大腦。

現在多了一樁,聽音樂。

坦白說,蔣暢自那樣的家庭出生、成長,養成敏感的性子,她曾極度厭棄自己,也覺得,她不具有愛人的能力。

從充滿壓抑的青春期,再到可以自由戀愛的大學,她沒有萌生過對現實中的異性的愛意。

原來不是心如止水,只是沒遇到可以攪亂她心湖的人。

可能,蔣暢和沈獻的歌迷一樣,她喜歡的,只是他的某一面。

但确确實實是喜歡了,不是嗎?

就像她喜歡裝幀精美的畫冊,設計精妙的周邊,它們不需要具有任何實際用途,喜歡就是喜歡。

喜歡本身的意義,是令自己心情愉悅。

既然如此,蔣暢便坦然接受這一事實。

她不必讓趙兟知道,也無需得到他的回饋,畢竟,他們不是同一個世界的人。

那麽,蔣暢,你就将他當一個普通的,有緣的人就好了。

蔣暢怔忪兩秒,随即也淺淺笑了笑,“今天你沒開車麽?”

趙兟閑适地站着,“宿城的路面交通狀況,有時候會讓人後悔開車出行,我選擇防患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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蔣暢深以為然:“這個确實。”

今天老板走得早,工作也少,蔣暢難得的照常下班,所以趕上了晚高峰,沒一會兒,後面排起隊。

“叮叮叮”的聲音響起,提示列車即将到站。

門開啓前,蔣暢見還有座位,低聲說:“我們走快點。”

趙兟跟在她身後,在同一排坐下。

這樣的坐位,仿似第一次見面。

只不過他手裏的不是花,而是一個包得嚴嚴實實的塑料袋。

蔣暢不由得多看了兩眼,趙兟主動說:“打包的蟹煲,味道比較大,多包了兩層。”

說完,他掩住口鼻,打了個噴嚏,抽出紙巾,擦了擦鼻子。

“你感冒了?”

“嗯,大概是冷氣開太猛了。”

蔣暢往年也會在這種時候感冒,沒進入三伏,熱,但沒那麽熱,冷氣急吼吼地開得低,人就容易受涼。

她又疑惑:“螃蟹性寒,感冒不能吃吧?似乎容易消化不良。”

趙兟嘴角往下壓了壓,“這樣嗎?突然嘴饞,就買了。”

他又說:“這家店開在金光大廈那邊,飯點人很多,特意趕了大早去買的,我還是當沒聽到你說的吧。”

蔣暢莫名覺得他這副模樣有點萌,忍俊不禁,偏過頭去,掩住笑意。

這麽一說,她肚子也有些造反了,低頭翻了翻包,只有幾小包蔓越莓曲奇餅。

她遞過去問他:“吃麽?”

趙兟接下,道了聲謝,沒有立即就拆,反而問:“你們女生都這樣嗎?”

“哪樣?”

“喜歡這種可愛的小東西。卻青也是。”

塑料包裝上,印着Q版的卡通圖案,是将蔓越莓拟人化了。

蔣暢撕開包裝,往嘴裏塞,想了想,說:“可能不是女生喜歡,是商家覺得女生喜歡。”

趙兟若有所思地點頭。

蔣暢看了眼站點圖,“你是不是快到了?”

她不記得他上次在哪站下的,但應該沒幾站。又想到,他給過她他家地址,不在這條線路。

趙兟說:“你吃過飯了嗎?如果不介意的話,可以幫我一起解決掉這份蟹煲。”

幾分鐘後,蔣暢跟着趙兟一起出了站,初夏的熱浪撲面而來。

他帶她去的地方就在站口附近,走幾分鐘,往一條小路拐。

她打量了下周圍,來宿城兩年有餘,但她還不是十分熟悉這座城市,這個地方她沒來過。

這一片算是老城區,不似市中心那些高樓大廈,鋼鐵森林,建築物有些舊了。

倒多了幾分煙火人間氣。

趙兟的腳步停在一間店前,回首,眉眼舒展開來,笑了笑,“你不用擔心我下藥,把你賣掉。”

蔣暢很認真地回答:“這樣的話,我上回和你們吃飯就該擔心了。”

店面很小,玻璃作牆。

蔣暢擡眼往上看,單兩個字:人間。

取這樣的名字,她卻覺得,他這樣的,實非人間凡物。

趙兟輸密碼拉開門,讓她先進。

地板光潔如新,蔣暢小心踏上去,問:“這是你的工作室嗎?”

牆上挂着幾把吉他,還有一些其他的樂器設備,中間是一張桌子,上面随意攤開一些紙筆。

不大的空間,布置得很有格調。空氣中漂浮着淡淡的香氣,和他車裏的類似,細聞又不太一樣。

趙兟“嗯”了聲,“裏面還有間K歌房,你可以随便看看,我出去買點東西,稍等。”

蔣暢點頭應了好。

有扇棕色木質小門,一推開,果然是。

沙發、茶幾、話筒、音響、投影儀,還有未放下的幕布,周圍貼了隔音棉。

雖經得主人允許,但蔣暢沒有社牛屬性,不好意思直接唱起歌來。

她什麽也沒碰,關門退出。

過了一會兒,趙兟提着幾樣小食,還有一碗打包的綠豆糖水,“上次見你喝了,應該不會踩雷。”

他居然心細得連這都記得。

趙兟清理了下桌子,将東西擺開。

那份蟹煲果然很多,放了土豆、雞爪、年糕。

下筷時,蔣暢猶豫了,啃蟹或雞爪的樣子不太好看,她一般是和親近之人一起,或者單獨才會吃。

筷尖轉向年糕,被蒸汽悶久了,軟趴趴、滑溜溜,夾了兩下沒夾動,她郁悶地換成土豆。

狼狽的人卻是趙兟。

他本來就有些感冒,吃了沒一會兒,鼻頭都擦紅了。

蔣暢強忍着笑,免得他覺得她在笑話他。

趙兟吸了吸鼻子,說:“你要是想笑的話,我不介意的。”

她摸摸唇角,“很明顯嗎?”

他給自己倒了杯水,喝了一口,才說:“在你眼睛裏,快溢出來了。”

蔣暢為了不笑,轉了話題:“這間工作室,是你寫歌用的嗎?”

“差不多,我沒什麽其他興趣愛好,有時會來這待着。”

“嗯……你第一次帶女生來嗎?”

她也不知道為什麽要問這個問題,自然而然脫口而出了,細細咂摸,語氣裏的在乎把她都吓了一跳。

趙兟好似恍然未覺,他思忖了下,“不是。”

蔣暢“哦”了聲,盡量讓自己顯得不在意。

他又補了句:“卻青,還有我的侄女,也就是她哥哥的女兒來過。”

她還是:“哦。”

只是微低了頭,不由自主地夾起一塊蟹,含吮着裏面的湯汁。鮮辣香,蓋住了她心底冒的汽水泡泡。

兩人分食完,蔣暢小小地打了個飽嗝。

平時下班回到家,都是随便做點敷衍胃,好久沒吃得這麽撐,她站起身。

臨近夏至,白晝越來越長,這會兒天色還未黑下來,天邊鋪着一層色彩濃烈的夕陽。

光斜斜地照進來,在門口處的地面形成一個不規則的三邊形。

她調着手機相機參數,正要拍下來,一只橘色小貓邁着慵懶的步調經過。

打包盒裏剩有一些白米飯,趙兟倒在手心,走過去,蹲下,伸出手逗它,笑說:“怕不是循着味來的。”

小貓似乎很熟悉他,絲毫不畏懼,就着他的手直接吃起來,尾巴在身後一擺一擺的。

蔣暢心想,是你闖進我鏡頭裏的,可不是我偷拍。

她拍下這一幕。

吃完米飯,小貓又撒開爪子,匍匐在地,趙兟撫着它的小腦袋,身邊投下一道身影。

蔣暢小聲問:“它是流浪貓嗎?”

趙兟說:“一個大爺養的,它沒事就挨家挨戶地瞎逛,是這一帶居民的老熟人了。算起來,我跟它還算親戚?”

蔣暢:“?”

“我兒子,和它是同母異父的兄妹。”

蔣暢:“……”

她現在對趙兟又得改觀了。

這男人是有點孩子氣在身上的。

“你兒子……”這麽稱呼一只貓好怪,蔣暢含糊帶過,“名字叫什麽?”

趙兟說:“嗷嗷。我還有個女兒——是只比熊,叫呦呦。”

“是你頭像那只嗎?”

“對。”

蔣暢說:“……你兒女雙全,真幸福。”

伏着的小貓注意到陌生人的靠近,倏地蹿起來,跑走了。

趙兟也撐膝蓋起身,拍了拍手,“你要回家了麽?”

“我是想問問你,那些樂器可以用嗎?”

他大方道:“可以。”

其實蔣暢不會樂器。

學藝術花費不低,家裏雖算不得窮,可父母緊着哥哥上學的開銷,不支持她學。

後來上大學,蔣磊又談女朋友、結婚,除了生活費,父母也不再額外打錢給她。換手機、買iPad、買電腦,是靠自己賺來的。

任何燒錢的愛好,都與她無關。

沒有別的理由,能多留下來待一會兒,随口胡謅。

看吧,天生的笨拙者,生平第一次遇到喜歡的人,也會受本能的驅使,幹一些超乎自己預料的事。

靠角落還有一架古琴,蔣暢想起以前去好朋友家玩,朋友戴上指套,用古筝彈過一支曲子。

她是個很慕強的人,在無傍身之技的年紀,對朋友羨慕、崇拜至極。

她問趙兟:“你還會古琴嗎?”

他搖頭,“卻青放在這兒的,樓下地下室還有其他的樂器,你想看看嗎?”

蔣暢眼睛微微睜大,“可以嗎?”

她是全然的行外人,但知道,玩音樂的人,舍得在設備上下血本,簡而言之,這些東西價值不菲。

竟然任由她參觀嗎?

“當然。”

趙兟鎖上門,領她去地下室。

地下的空間大得多,但東西沒有她想象得多,只有一臺架子鼓、一架鋼琴、一臺錄音設備,還有幾樣她不熟悉的。

更像一間小型的錄音棚。

專門辟了一塊地,放沙發和桌椅,桌上有電腦,旁邊還有一臺小冰箱,他打開冷凍層,問她吃不吃雪糕。

“有什麽口味的?”

他看了眼,“香草,巧克力,抹茶,提拉米蘇。”

“巧克力的吧,謝謝。”蔣暢忘了自己還飽着,又問,“你經常來這裏嗎?”

“不太經常,工作比較忙的話,一周一兩次的樣子。”

“所以,你租這間店面,就是為了……放這些東西?”

“不,”趙兟有問必答,耐心得很,“是買的。”

蔣暢一時語塞。

有錢人的世界,她好想試圖去理解,無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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