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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九章
趙兟手背的血已經凝固了,蔣暢用棉簽蘸了下酒精,仔細擦拭。
蔣暢自獨立出來,該備的應急藥品都備得齊全,相當于保險,平時用不上,買個心安。
她用前,特意看了眼包裝,嗯,沒過期。
不過,蔣暢清理掉血痂後,又覺不妥,離得太近了,男人身上的氣息如有實質,直直地向面部襲來。
趙兟垂着眼,目光落在她身上。
他看人有個特點,眼神總是清淡的,既容易讓人覺得,他什麽也不放在心上,又不會帶有威脅、進攻性。
蔣暢注意到了。
從他的視角,會清晰地看到她的發縫,一天下來,脫得差不多的妝面,以及有些泛油的額頭。
不管他人多好,終究是異性,尴尬感遲滞地湧上心頭。
蔣暢直起身,将藥品一一取出來,“要不然……你自己來吧。”
趙兟無可無不可,接過,說:“方便借用一下洗手間嗎?”
蔣暢指了下,他剛走了兩步,她臉色一變,立馬說:“等等等等。”
他便停住腳步。
蔣暢趿着拖鞋,飛一般地沖進廁所,昨天晚上換下來的衣服還堆在髒衣簍裏,原本今天打算一起洗的。
洗衣機在陽臺上,她把內衣塞到底下,用其他衣服蓋住,出來對他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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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兟進去,反手關了門。
蔣暢回到客廳。
房子小到什麽程度呢?一眼就能掃完。
幸而蔣暢物欲不強,很多東西用個湊合,故不顯擁擠雜亂。
專門有個櫃子,上面擺着她淘來的,各種看着令她開心的玩意兒,書、畫冊、專輯、手工藝品、積木……
她把卻青的ep放上去,尋思着找個時機送給胡蕙。
洗手間久久沒有傳出動靜。
蔣暢疑惑地瞟了眼,随即反應過來,他是為了脫衣服上藥。
趙兟脫了衣服,對鏡自照,肋骨、肩背,多處有撞擊痕跡,不記得是怎麽被傷到的,估計明天會變青。
他無聲嘆口氣,上藥時,沒有随意亂瞟,盡管洗漱臺上就放着許多女性用品。
門被敲響。
蔣暢問:“你需要雲南白藥噴霧嗎?可能會管用一些。”
門板一部分是磨砂材質,看不清裏面,但很明顯,他的上半身是裸着的。
趙兟拉開一條縫,伸出手。
蔣暢将噴霧放到他掌心,甚至不好意思擡眼看,怕看到什麽不該看的。
“謝謝。”
“不用……”
他們自認識以來,好像一直各種道歉、道謝……
過了會兒,趙兟出來,看到他的樣子,蔣暢沒忍住,“噗”地笑出聲。
卡通圖案的創可貼,貼在他臉上,怎麽看,怎麽違和。
趙兟表情無奈,“很傻嗎?”
“不會,挺……萌的?”蔣暢斂起笑意,“你明天可能還是得去趟醫院,免得傷口感染。”
燒烤店東西不幹淨,人也魚龍混雜的,劃破他的東西八成帶了細菌。
趙兟“嗯”了聲,拿起沙發上的外套,“今晚麻煩你了,早些休息,我先告辭了。”
“再見。”
人觀察別人,通常是從穿衣打扮,以及長相身材來判斷,而蔣暢會揣摩各種細節。
譬如,門落鎖的聲音很輕,大抵是怕吵到鄰居。
牆上的鐘還是十來年前的款,房東留下的,時針已然劃過一點。
這一晚,身體極度疲憊,然而,又是看了一場live,又是經歷一場暴力沖突,蔣暢的精神尚陷在亢奮的狀态。
她緩了緩,給趙兟發送一條消息。
大醬炖大腸:路上當心。
ZS:好的,謝謝。
短短幾個字,她甚至能想象得出他的語氣。
溫和,客氣,也生疏。
——不是拒人于千裏之外的冷漠,而是劃清楚河漢界的生疏。
卻青說的,他的朋友少,大概就是因為他的這點性格。
正這麽想着,趙兟又發來幾條新的消息。
ZS:我想你今晚可能受了些刺激,如果失眠,可以聽純音樂緩解一下情緒。
ZS:[歌單分享]
ZS:我自己在聽的,希望對你有幫助。晚安。
蔣暢誠心道了謝。
她洗漱過後,在網易雲設置了定時關閉,然後點開歌單播放。
不知名的樂手彈奏的,輕緩的鋼琴曲,在靜谧的深夜緩緩流淌。
蔣暢阖上眼。
小時候老師念優秀範文,別人形容使人安心的力量如母親的撫摸,但她已經記不清,那是什麽感覺了。
她會覺得,這像寒冬照進老房子的陽光,空氣中的塵埃纖毫畢現,桌角的殘缺被填補。
蔣暢的确失眠了,但不是因為受到刺激。
她的腦海裏,不斷浮現出,趙兟替她擋下飛來的塑料凳,看她的眼睛。
算不上動心,只是一種很微妙的心情,近似于,出門散步,不經意被碎銀般的月華撒了滿身。
但不得不承認,這樣的心情,頗為引人上瘾、沉淪。
她對他說了“再見”,聽者或無心,她自己實實在在帶了期盼的心情。
可就像翠翠等傩送,那個人明天也許會來,也許永遠不會來。
胡蕙收到簽名ep,很是驚喜,問蔣暢哪來這麽牛的人脈,搞到了兩個人的簽名。
既已答應不向外透露趙兟的身份,她随口扯了個理由,敷衍過去。
胡蕙瘋狂地表達她對蔣暢的愛意:“我太愛你了,你就是我永遠的神。”
再這麽說下去,蔣暢該後悔了。
半個月後,徹底入了夏。
辦公室開起空調,地鐵冷氣氣溫低得如冷凍庫,蔣暢多帶了一件外套禦寒。
早晚通勤時,蔣暢會刷刷微博。
她新關注了卻青和沈獻,看到卻青發這一輪的巡演結束,即将開啓下一輪,沈獻發了一條plog,祝高考生金榜題名。
是了,她恍然,又到一年畢業季了。
大學畢業也就是前兩年的事,但離校那陣子太忙,治理資料、清空宿舍、找工作,沒有什麽空閑給她感傷、遺憾。
而且,和室友的關系僅僅是“室友”,不如別的寝室那般親密無間。
但猶記憶清晰的是,最後一天,經人提醒,清空所有購物網站裏學校的地址。
學校還挂着橫幅,寫着:畢業了,記得把默認地址改回家。
就某一瞬間,眼淚突然滑下來,搞不明白難過什麽,只是捂着臉,哭得不可自抑。
蔣暢給沈獻那條微博點了個贊。
除此之外,他們也沒什麽交集了,他甚至不會知道那是她。
像蔣暢這種龜縮的性子,別人不主動找她,她很難和別人保持長久的聯系。
讀書時代玩得好的朋友們,如今只在發結婚請柬時想到她。
這不,又有一個高中同學發電子請帖過來,說要在端午節舉辦婚禮,問她是否有空來參加。
有空,但蔣暢不想回去。
她老家在沅城,鄰省的一個小城市,不算遠,她也有近半年沒回了,可有什麽意思呢?一桌子熟悉的陌生人,談薪資,談男朋友或者丈夫,結婚早的,甚至有孩子,這一切都讓她厭煩。
蔣暢回說,祝你新婚愉快,工作忙,就不去了。
只字不提紅包的事。
哪怕她心知肚明,對方的意思其實就是,來不來,份子錢要給。
她沒再管後續的消息了,抓着扶杆,眼神放空。
母親說過她許多次,不通曉人情世故,在社會上吃不開的。
她吃到苦頭了,但她依然我行我素,不願委曲自己,去幹違心的事,說違心的話。
到達流金大道站了。
這一站換乘的人不多,蔣暢戴着耳機,站在玻璃牆前等。
播放的是沈獻的歌,他的聲音自帶一種故事感,并且随着年齡的增長,閱歷的沉澱,愈發地勾人,再普通的歌詞,由他唱出來,仿佛成了一折曲折婉轉、催人淚下的戲。
沈獻不單單是歌手,他更多的是寫曲,他和卻青合唱的那首《那時》,曲便是他寫的。
看超話,還有粉絲搬運他以前彈吉他、吹長笛的視頻。
可惜了,趙兟無意在此行深入發展,賺不賺錢且另說,多留一些作品也是好的。
好神奇,想到他的這一刻,他的消息發來了。
ZS:是你嗎?
大醬炖大腸:?
大醬炖大腸:什麽?
ZS:你回一下頭。
這種把戲蔣暢曾經上過很多次當,但她下意識地覺得,趙兟不會騙她。
回頭的動作,沒有影視劇八個機位的拍攝,燈光、ost的烘托,再尋常不過。
戲劇性的是,趙兟真的站着幾步外。
他穿着群青色襯衫,胸前挂着一條銀色金屬鏈條,休閑褲,再搭一雙帆布鞋。
十分顯年輕,像剛出校的畢業生,誰想得到,他已年過而立。
趙兟一只手用兩根手指勾着一袋什麽,另只手将手機插進褲袋。
他走近了,朝她笑了下,确定地說:“是你。”
蔣暢終于在這一刻對自己妥協:
好吧,你連日來對他社交賬號的窺探,循環他的單曲,不僅僅意味着你無聊,你好奇,還有,你喜歡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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