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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八章
蔣暢是個很慢熱的人,在人際關系上,也傾向于被動。
她就像一只趴在石頭上的烏龜,戳一下,她就動一下,不然寧肯假裝是石頭的親戚,安安靜靜地守着她的殼。
結交朋友這件事,好比寫試卷倒數第二道的函數壓軸題,熟悉的題型,卻找不準解法。
情感感化不了數學題,理智也處理不了她的缺陷。
如果有人喜歡、欣賞她,幾乎是一件令她無措且感激的一件事。
所以她很珍惜“锵锵嗆嗆将将”那個賬號下,支持她的網友,還有這兩年,一直陪伴她的胡蕙。
卻青說的那番話,像一只保齡球,全方位地,擊打倒所有的木瓶。
蔣暢短時間內,失去了應對能力。
她是窮苦慣了的孩子,別人遞來超出她可承受範圍的高檔巧克力,她第一反應不是驚喜,而是懷疑。
沒騙她吧?她有什麽可圖的呢?不會馬上收走吧?
于是她踟蹰不前,不敢果斷伸手。
對面的趙兟聽不清她們具體的談話,但他似乎很了解卻青,屈指叩了叩桌面,“拜托,你和杜胤怎麽總這麽小題大做?”
卻青拖長尾音地說:“我們不是催你,好歹幫你點燃對世俗的希望,對不對?”
如果蔣暢是男人,八成會被她的語調勾得心軟成一灘春水。
但趙兟不為所動,他在盤中挑揀出一串五花肉,“誰說我沒有,比如我對它就很有興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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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他送到唇邊,将肉叼下來。
“我的哥哥欸,你三十了,在老家,你虛歲都算三十二了。”
趙兟咀嚼着肉,吞咽下去,“家裏不靠我傳宗接代,即使我一輩子不婚娶,也不妨礙他們。”
蔣暢被他們兩人的對話震驚,甚至分不清,哪條信息最震撼。
他們是兄妹;趙兟今年三十一歲;以及,他的生活态度。
他話說完,才注意到蔣暢的表情,笑了笑,“不好意思,吓到你了嗎?”
“不是……就是沒想到。”
卻青說:“他是我表哥,不然別人請,也請不來他露面的。”
蔣暢點點頭,“這樣子。”
聊到吃完一桌子東西,卻青又打包一份蒜蓉小龍蝦和炒河粉,說帶回酒店給瑤瑤她們。
“趙兟,你送一下蔣暢嘛,我自己打車就行。”
不由分說拽起賀晉茂就走。
蔣暢摳了下臉,為了緩解尴尬,沒話找話:“你朋友、你表妹,好像,很着急幫你脫單,你不會很抗拒嗎?”
她讨厭別人強塞東西或觀念給她,有時候拒絕不了,被迫接下後,有生吞一把藥片的幹澀與想吐感。
“還好,因為他們幹預不了我的決定,他們的也沒有超出我的忍受範圍。”
“看出來了,感覺你是自我意識很強的人。”
趙兟不置可否,他問:“你不恐了嗎?”
“什麽?”蔣暢不解。
“我記得,你說你有社恐。如果你不想聊天,待會可以坐在後座。”
他的語言體系裏,總是把對方置于主語,說明他是很顧及別人感受。
“沒關系,熟悉一點之後就還好。”
而且,在社交禮儀中,單獨坐在後座,是很不禮貌的行為。
蔣暢猶豫片刻,問:“有個問題可以問你嗎?”
“嗯?”
“視頻裏,還有你唱的歌,感覺和你現在說話的聲音不一樣。”
趙兟清咳了嗓,再開口,便是沈獻的聲線:“這樣嗎?”他笑了聲,又低了幾個調,“可以變的,為了防止別人認出來。”
蔣暢揉了下耳朵,她不是聲控,但覺得耳根有點麻麻的。
視線也移開了。
好厲害……
趙兟恢複正常說話,說:“不過那樣說話有些廢嗓子,這也是我不太在網絡上活躍的原因之一。”
“可你的粉絲很多。”
如果他活躍一點,他們會很高興吧?這樣的情緒,也可以反饋給自己。
“他們喜歡的是‘沈獻’,而‘趙兟’只是一個現世裏的俗人,他們了解之後,說不定會失望離開。”
“不會啊,我覺得你很好。”
趙兟看過去。
蔣暢有些臉熱,為這句脫口而出的誇贊,幸好,她不是臉紅容易明顯的人。
蔣暢認識一個人,是用心去感受,理智派不上用場。
或許這樣很武斷,出現失誤,但經過幾次接觸,他的好和優秀,愈發的具體形象。
趙兟笑了,“這張好人卡真是收得讓我有些不安呢。”
蔣暢說:“我是真心實意的。”
他說:“我也是真的惶恐。如果你真正認識我,就能理解,為什麽我迄今單身。”
是嗎?
蔣暢沒有談過戀愛,但她知道什麽樣的人吸引她。正是因為知道,反而愈發厭煩大部分男性。她并不覺得他是其中之一。
說話間,他們朝趙兟停車的地方走去。
經過燒烤店時,裏面突然爆發出激烈的争吵,間或夾雜尖銳的聲音,像利器劃過玻璃。
蔣暢吓得一個哆嗦,像疾風吹過草叢。
這時,一條紅色塑料凳子飛出來,砸到什麽,随即砰然掉落在地。
擋住她的是趙兟。
他蹙起眉,伸手将她帶到身後,往裏看了下情況。
幾個身形魁梧的男人正在互毆,店裏頃刻亂成一團,桌椅翻倒,餐碟、玻璃,碎了一地。
蔣暢來不及詢問他的狀況,被這場面吓懵了。
周圍食客、路人,包括燒烤店老板和員工,皆不敢上前阻攔。
趙兟手掌搭在她肩上,低聲說:“沒事,你先避到一邊。”
蔣暢神色驚惶,情不自禁地拉住他的胳膊,“別去摻和了吧,被誤傷了怎麽辦?”
“我打電話報警,那裏面還有女人,沒人管的話,不被打死也會被打殘。”
蔣暢語塞,最後匆匆說:“注意安全。”
趙兟報完警,連同幾個男人一起去拖拽他們。
那幾個人打得激烈,還操起凳子,死命砸,蔣暢看得心裏發毛,扶着樹的手指都在微微發抖。
她從來沒見過這樣的暴力場面,不忍卒看,卻因擔心趙兟,提心吊膽地張望。
估計這一塊人流量大,鬧出的事不少,附近派出所的民警很快出警,熟練地把鬥毆的幾人,連同報警人一起帶去警局。
趙兟和警察說了句什麽,随後走到蔣暢面前,垂下眉眼,說:“對不起,我送不了你了。”
蔣暢呆呆地搖頭,“沒關系。”
“你是我們帶出來的,該負責送你安全到家,現在很晚了,可能趕不到地鐵,打車也不安全,”他思忖着補救措施,“你開我的車回去,可以嗎?”
“我等你吧。你的傷……”
他唇角有破口,下巴青了一塊,手背還劃了道口子,冒着血珠。
衣服底下受了什麽傷,不得而知。
事端雖非因她而起,但蔣暢心腸軟,見不得別人在她面前露弱,三十六計,苦肉計對她最管用。
一個陌生人受傷,她都會問是否需要幫助,別提朋友——姑且這麽算吧——如果可以,她想提供些幫助。
蔣暢眼裏的關心和擔憂真真切切,沒做半點僞,然也帶着小心翼翼,似是怕僭越。
她看着套了層殼,與世隔絕,內部卻是柔軟的。
蔣暢跟趙兟一起去了派出所,簡單做了一些筆錄就可以走了。
外間的風涼透了,要貫穿身體般的涼。
趙兟脫下外套,披在她肩上。他的紳士風度,讓他沒有直接地觸碰到她的肌膚,然而,那股半熟悉半陌生的香氣,侵略性極強地,全方位地環繞住她。
到了即使她熬夜,也該準備入睡的時間了。
今晚發生太多事,他面上露出幾分倦色,聲音仍是溫潤和煦:“我送你回家。太抱歉了,耽誤你這麽長的時間。”
蔣暢說:“你愧疚的話,可以多給我簽幾份名,我拿去網上賣掉。”
趙兟稍稍一愣,疲憊使他的反應慢了兩拍,倒也答應了:“沒問題。”
她淺淺一笑,她笑時會顯得眼睛小,但胡蕙說很漂亮,彎彎的,她不笑會有點冷淡的兇。
“我開玩笑的。”
趙兟手上的傷不影響他開車,他送蔣暢到家樓下。
她解開安全帶,臨下車,又猶豫了下,說:“你不介意的話,可以去我家,我幫你簡單清理一下傷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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