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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第十五章
蔣暢回到家,感覺頭有點暈,可能是被冷氣吹得。
她沖了個熱水澡,把事情跟胡蕙說了,對面一時沒回,為了不讓自己胡思亂想,開電腦清稿子。
蔣暢微博挂的黃v認證是設計美學博主,做的東西比較雜,廣播劇、小說及其一系列的衍生産品。
因為精力有限,她也沒那麽能肝,接的稿件不多。
相反的是,她的微博更新得頻繁多。
現實中,畏懼和陌生人交流,能言簡意赅,快速解決問題,絕不多講一句話;網絡上,她經常發一些日常,也會和粉絲互動,甚至“老婆”“寶貝”地喊別人。
嗯,很少有人知道她有全然不同的兩幅面孔。
再看手機,過了十二點了。
胡蕙回了她一條語音:我在回家路上,晚點回你。
蔣暢想了想,發了條粉絲可見的微博:
@锵锵嗆嗆将将:似乎,“喜歡”一旦作為開端,故事的主人公,就會開始走戀愛支線——五月在地鐵上,碰到一個陌生人,他手上拿着一束花,出站時大概嫌礙手,随手送給我,後來又碰到幾次,我想朝他走過去,結果一步沒邁出去,就被他吓回來了。我是不是真的很慫?[二哈]
夜貓子挺多,一下子多了好幾條評論。
@花開十裏:是醬醬之前發過的那束嗎?
@達芬不好奇:別怕,直接沖。追不到也不損失什麽。
@草莓芝士:關注醬醬這麽多年,第一次看到你有想戀愛的沖動,蹲個後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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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著名熬夜大王:深有同感,我之前暗戀一個男生兩年,慫得一筆,不敢表白,不敢追他,今年聽說他要結婚了。[苦澀]
……
蔣暢吐了口悶氣,頭更暈了,關了手機,悶頭睡下。
自打畢業,她的睡眠質量一直不大好,有時候失眠小半晚,第二天工作直犯困,只能靠咖啡提神。
今天也是。
腦子裏像切換ppt那樣,閃過宴會廳的場景,趙兟的樣子,還幻覺般地出現,他走在前面,頭也不回,一個穿着新娘的女人挽住了他。
是在混沌間,開始做夢了。
她休息不夠的時候,睡不好,一天做無數個夢,反而更累。
第二天醒來,蔣暢感覺後腦勺疼,渾身發熱,體溫計一量,三十八度。
工作以來,倒退的不止睡眠質量,還有身體素質。
這是今年第二次了。
蔣暢泡了兩包退燒藥喝下,又随便吃了點速食,恹恹地躺到床上,什麽也不想做。
她好累,病痛和生活如車輪滾滾而立,碾走她半條命,忽然就能理解趙兟賺那麽多錢,還想早日退休的心境了。
……怎麽又想到他了?
可能喜歡一個人就是這樣,像蒙上眼睛,以為在走直線,其實歪歪扭扭地,早已偏向了他。
她側躺着去看手機,胡蕙說晚點回她,直到今天早上還沒回。
不會出什麽事了吧?
大醬炖大腸:譚勤禮沒對你怎麽樣吧?
福狒狒:沒,就是喝了酒,腦子暈乎乎的,忘記了。
福狒狒:要不然,你再試探一下他的态度,既然他知道你有點那個意思,就看他有沒有了。
蔣暢現在精神脆弱,負面情緒這只癞蛤蟆,流着令人惡心的黏液,蜷伏在她的腦海裏。
她語氣低落地說:試探個鬼,破戀愛誰想談誰談去,本小姐獨美。
福狒狒:笑死,你想談我支持你,不想談單一輩子我也支持你,怎麽高興怎麽來。
大醬炖大腸:姐妹,假如你把“支持”換成“養”,我會更開心一點。
福狒狒:別呀,我還盼着你發家致富,先富帶動後富呢。
大醬炖大腸:先負帶動後負倒是可行。
有一搭沒一搭地聊了會兒,蔣暢又困了。
宿城很熱,她又不敢再開空調,一覺醒來,悶在被子裏,出了一身汗,黏巴巴的。
身體像被錘打過一樣難受,蔣暢想點個外賣,看到有幾個來自母親的未接來電。
她回撥過去。
母親很快接通,說:“這麽晚才起來?”
“發燒了,不舒服。”
“怎麽又發燒了?吃藥了沒?”
“吃了。”
“哦,那注意休息。你這個月發工資了吧?”
“沒有,周一財務上班了發。”
“你哥那房子快裝修了,你看你能借點不?”
蔣暢燒得嘴唇起了一層死皮,她舔了兩下,想用牙去撕,疼得她皺起眉,語氣也變差了:“沒錢,借不了。”
“宿城不是工資挺高的嗎?你賺那麽點錢,還不如回來考公。”
上個月跟老板出了趟差,加上其他七七八八的提成,應該會高一些,但蔣暢不想說。
“我回家上班,錢就能全部給蔣磊裝修用是嗎?你生個女兒,就是為了給兒子吸血的是嗎?”
母親也生氣了:“你怎麽說話的呢,這不是你哥哥嫂子最近經濟壓力大,才找你借嗎?”
蔣暢說:“誰讓他們生二胎的,難得是我嗎?沒這個錢還要生,怪誰?”
母親不做聲了。
蔣暢真心感到憋屈。
母親八成是受了蔣磊的教唆,說蔣暢賺了多少錢,舍不得給父母,白眼狼一個。
蔣磊在老家上班,工資不算低,但嫂子文佩佩在家沒工作,大孩子馬上上幼兒園了,又背着房貸,孩子的奶粉錢都是蔣暢父母出的。
現在還要找她借錢。
他們壓力大,她一個人在外地生活,壓力就不大嗎?
一個娘胎出來的,怎麽能厚此薄彼到這種程度,就因為蔣磊是男的?
蔣暢的話如凍過的針,又尖又冷:“讓我出裝修錢也行啊,房産能分我一半嗎?”
“說了是借,肯定會還的啊。”
“那行,去問蔣磊,打欠條,按銀行利息給,看他樂不樂意。”
“蔣暢,你哥哥嫂嫂對你也不差吧,有必要這麽計較嗎?”
蔣暢“嗯”了聲,“是不差,照他之前的說法,等我嫁出去,就不是蔣家的人了,所以要趁着這幾年使勁從我身上占便宜。我還沒畢業,他就讓我掏生活費,給他兒子買臺幾百塊錢的玩具車,今年女兒還沒生,又叫我買對镯子、平安鎖,真好意思開口啊。”
她越說越心累,覺得這麽掰扯下去無意義極了,費心費力的。
“爸爸有糖尿病,你身體也不好,多注意身體吧,我挂了。”
也不給母親留下再繼續的空隙,徑直挂斷。
外賣也懶得點了,燒開水,放一塊面餅,幾片菜葉子,一根火腿腸,加料汁攪合出鍋。
蔣暢端着碗坐到桌邊,突然意識到,自以為的獨處狂歡,本質是落魄逃避,戴上一副面具,便顯得自己沒那麽可憐。
無人問她粥可溫,無人與她立黃昏。
她抗拒感情,看似柔軟的東西,表面卻覆着倒刺,能刮得她鮮血淋漓;又渴求溫暖,哪怕只是在她低落時,送上一束無關緊要,不那麽新鮮的花。
這個時候,她總是唾棄自己。
不過等蔣暢燒退了,也就矯情夠了。
她甚至遺憾,好好的周末,什麽也幹不了,要是在工作日,還能請兩天假。
下班前發了薪水,陳婷問蔣暢:“老板說晚上一起聚個餐,你去嗎?”
坦白地說,她不想,和同事聚餐,在她看來無異于加班,且是倒貼式加班,她找借口逃了幾次,好在老板沒說她。
之所以同意去,是因為間歇性地不抗拒社交。
只是沒想到,定的地點離趙兟的工作室不遠。
蔣暢本以為會選在公司附近,有人推薦了家餐館,老板也覺得可行。
那一塊本來就是老城區,分布許多經過時間檢驗,仍生意興隆的老字號,不乏外地游客特地尋來。
蔣暢來宿城這麽久,沒好好玩過、吃過,竟才知道這事。
幾人拼車一起到地方。
路上經過趙兟工作室那個路口,蔣暢不自覺地瞥去一眼。
沒看到他,倒是看到一個女人,騎電瓶車,牽着一只狗,車騎得快,它跟不上,“汪汪汪”地叫,如若跑得再慢一點,它就得被拖地而行了。
陳婷“嘶”地倒吸一口冷氣,“好殘忍啊。”
蔣暢想,如果是趙兟這種,把狗當女兒的人看到此情此景,會不會很憤怒。
他說他不經常來這裏,那麽遇到的幾率也不大。
自那晚,他挑破了蔣暢對他的小想法,她就不想見他了。
她不擅長交友,更別提毫無經驗的追人,他若不主動,她便當起縮頭烏龜。
正是飯點,人很多,沒有空桌。
服務員讓他們等一會兒,馬上收拾一張大桌出來。
店外有凳子,他們坐下來等。
陳婷擡眼望了下天,嘟囔着說:“不會又要下雨了吧?今年怎麽回事,雨水這麽多。”
另一個男同事說:“旱的旱死,澇的澇死,去年宿城夏天沒下幾滴雨。”
陳婷問蔣暢:“你今天帶傘了沒?”
她點頭,“帶了。”
“要是待會下雨,去地鐵站的時候,順我一程呗,我沒帶。”
“行。”
等了好一會兒,陳婷餓得肚子咕咕叫了,百無聊賴地刷手機,轉移注意力,又找蔣暢搭話:“我記得,你是霖大畢業的吧?”
“對。”
“那怎麽不留在霖城?”
“霖城工作不太好找,而且薪水普遍也不高。”
陳婷嘆氣說:“其實,賺得多,花得也多,一樣攢不下什麽錢。錢如指中沙啊。”
房租、水電,就是買水果,都要高一個檔次。
蔣暢說:“也比在老家自由。再怎麽樣,不受限于人。”
陳婷說:“那你打算将來找個宿城本地人,定居這裏嗎?”
這個問題,蔣暢沒想過。
她不知道能抵抗世俗和父母的壓力多久,但知道的是,她不向往結婚、生子的劇情發展,那樣的人生,好像一眼就能望到頭。
或者說,恐懼。
更恐懼的是,大部分人都是這樣過活的。
于是蔣暢搖頭,“我沒有打算,只想過好現在的生活,未來這一步看一步。”
又不是童話,公主王子在一起,就徹底happy ending了。
大概因為,作者自己也知道,一句“故事完”,是童話和現實之間的壁壘,翻過這一頁,就會回到現實。
無甚可期待的現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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