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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第三十八章

趙兟手裏拿着一瓶花露水, 問蔣暢:“哪裏被咬了?”

還好她穿的是長褲,就胳膊遭罪。

她伸出來,他坐手托着。

蔣暢骨架小, 胳膊纖細, 但因為不怎麽鍛煉,肉有些軟乎乎的。

他在有紅印的地方噴了幾下,強烈的薄荷香氣刺激她的鼻腔, 她偏過臉,打了兩個噴嚏。

他合上蓋子, 笑着問:“這裏舒服嗎?”

“嗯, ”她點頭說,“我很喜歡這種避開人群的地方,城市太嘈雜了。”

充斥着各種噪音, 人聲是吵的,雨聲是鬧的, 汽車鳴笛是刺耳的, 地鐵廣播報站、手機短視頻外放……一切都令人生厭。

而大自然的聲音使人安心。

她偶爾覺得,需要躲到鄉野治愈自己,但又離不開城市的便捷, 畢竟她是個挺懶的人。

“你喜歡的話,以後可以在周末或者假期出來玩。”

她狐疑:“為什麽感覺你很閑?”

“沒有,只是我會讓自己節奏慢一點。”

他将花露水放在地上, 兩條胳膊閑适地搭在腿上,手自然地下垂, “工作不是我生命的全部——盡管它的确占了大部分。”

蔣暢腳後跟點地, 磨蹭得砂石嘩嘩響,“真羨慕你的生活态度和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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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僅是財富、能力帶來的底氣, 還有他自身的松弛感。

他在朝自己理想的生活努力,卻不給自己施壓,大抵也有他看淡那些東西背後的浮華的緣故在。

蜉蝣的一生,在人類看來是一彈指頃,而人看似漫長的一輩子,于宇宙天地萬物,也不過瞬息變化。

她用手圈住膝蓋,說:“我想,要是我能成為一棵樹該多好。”

“樹?”

“深紮土壤,卻是最自在的。它不會寂寞,有風,有鳥,可以靜看世界變化。它沒有責任、羁絆,抽條換新葉,或是衰老枯敗,不受制于旁人。”

蔣暢又笑笑,“而且,如果擁有城市戶口,還會被人類加以保護。”

她的想法總是消極,但他不會予以糾正,也不認為是錯的。

他還在誇贊:“很不錯的願望。”

趙兟母親為他取“兟”字,自是希望他銳意進取。

父母,乃至整個社會,對新一代賦予殷殷期盼,望他們積極向上,何嘗不是一種束縛。

有人想停在原地,不是罪過。

他輕輕一拍她的頭,帶着安撫的意味。

娴熟的手法,讓她覺得自己像呦呦……他之前就這麽說。

兩人坐得近,他的腿長到無處安放,他們幾乎是膝蓋抵着膝蓋。

蔣暢盯着他的眼睛,他眸底很深,像一泓不見底的深潭,又像銀河倒懸。

半晌,她驀地直起腰背,四下張望,“卻青他們呢?”

卻青和杜胤坐在溪邊,地上架着一杆魚竿,顧及不到他們。

趙兟起身,“吃東西嗎?我去拿。”

“好。”

臨近日暮時分,他們把窯竈推倒,扒拉出烤好的食物。

錫紙外殼一撥,香氣頃刻散發。

火上還架了塊鐵板,下面燃着無煙炭,杜胤把肉從冷藏箱裏取出,切成薄片,邊烤邊撒調料。

蔣暢吸了吸鼻子,“不考慮上班的話,真想在這裏多留幾天。”

雞烤得久,骨肉輕松分離,趙兟撕下一只雞腿,放到她碗裏,“這個季節蚊蟲太多,明年春天可以再來一次。”

才一個下午,她就被咬了好幾個大包。

蔣暢低頭啃了一口,有汁水沾在她唇邊,他摘了一次性手套,抽了兩張紙遞給她。

這一系列動作有一種無言的默契,卻青多看了兩眼,說:“你以前不是懶得出來玩嗎?”

趙兟說:“難得湊齊人,也不想費功夫。”

她笑眼看蔣暢,“那怎麽現在又願意了?”

他說:“陪女朋友自然是願意的。”

“什麽時候的事?我怎麽不知道?”卻青一懵,“那我們今天帶的……”

趙兟打斷她:“就前幾天。”

杜胤張了張口,也驚訝,說:“趙總,悶聲幹大事啊。”

“誰追的誰啊你們?”他摸下巴思索片刻,“你們倆都不像會主動追人的。”

趙兟嘛,是從來沒追過;蔣暢呢,又是社恐類型的。

趙兟說:“我追的她。”

“喲喲喲。”杜胤樂不可支,“鐵樹百年開次花,趙兟百年追回人啊,以前我還懷疑你暗戀我呢。”

趙兟撿了塊石子丢過去,“怎麽說話的。”

卻青倒了幾杯酒,“恭喜我老哥終于脫單。”她舉杯敬蔣暢,“感謝你收下趙兟,免他一人孤苦無依。”

趙兟說:“倒不必将我形容得那麽慘。”

從頭到尾,蔣暢都沒作聲。

說到底,她還是臉皮薄,面對的人一多,又不那麽熟,就說不上話了。

邊烤邊吃邊聊天,一下子太陽就徹底落山了。

趙兟和卻青倆兄妹都不是話密的人,不過他們很照顧蔣暢,話題間不會冷落她。

蔣暢慢熱,慢慢和杜胤聊熟了,倒也自在許多。

杜胤的手藝的确是好,一貫吃得不多的卻青,也不停在吃。

他還用小鍋煮了銀耳雞蛋酒釀,放入紅棗、枸杞,給兩位女士喝。

蔣暢看到自己肚子鼓出一大塊,打了個嗝。

“你們還吃嗎?我吃不下了。”

看時間,他們竟然吃了将近三個小時。

更具體一點,從達到這裏,就斷斷續續地在吃各種東西。

她感覺她的胃在超負荷運作。

趙兟說:“把火滅了吧,餐具明天早上去洗。”

又問蔣暢:“去走走嗎?”

“好。”

在蔣暢看不到的視角,趙兟給卻青使了個眼神,她意會,比了個“OK”的手勢。

這裏不如城市燈火通明,只靠遠處的燈光,還有月光照明。

前方,手電筒照不到的地方黑黢黢的,風吹得灌木叢和樹林沙沙作響,蔣暢有點怕,“不會有蛇吧。”

“這種地方的蛇一般挺怕人的。”

趙兟轉頭看她,“你可以抓住我的手。”

她“噗”地笑了,也沒那麽怕了,說:“‘我保護你’?什麽老一套的話術啊。”

“不,”他笑着搖頭,“我的意思是,如果真有蛇,我帶着你一起跑。”

“那還是算了吧。”

話雖如此說,走了一段,蔣暢還是挽住了他。

入了夜,風吹着,是挺冷的。

她靠近他,是為了取暖。她這樣想。

趙兟的身體的确暖和,像個移動的暖寶寶,她一手握住他的手,不由自主地,将臉也貼上他的胳膊。

情侶之間,親昵的肌膚接觸,可以促進感情。

從最開始的牽手都害羞,她已經能接受這種程度的相偎了。

在南方,蔣暢算不得個子嬌小玲珑,且獨立生活數年,不是嬌滴滴、愛撒嬌的性子。

然而,她不過矮他二十多公分,又這般偎靠他,趙兟便有種照顧小姑娘,被她全身心依賴的錯覺。

自诩是尊重女朋友的人,卻萌生了将她完整摟入懷中的沖動。

不過是男人的劣根性作祟。

荒郊野外,無人之境,一對情投意合的情侶,總不該只是清湯寡水地聊着天。

想歸想,實際沒有付諸行動。

趙兟這些年,養成了很強的自控能力,情緒、欲望,永遠被他轄制在可控範圍內。

故而,外人眼裏,他幾乎就是一個無欲無求的人。

也不盡然。

至少,擁有女朋友後,它們有複蘇的預兆。

趙兟不知道的是,蔣暢同樣在想,避開了人,孤男寡女地獨處,又是這樣的氣氛,是否會發生點什麽。

不是十六七歲,和男生說說話,就臉紅得目光躲閃的年紀了。

但她長到這麽大,除了和班上男生打架,和蔣磊打架,一點“親密”接觸也沒有過的。

如果真的……她要不要提前做好心理準備?

免得手足無措。

兩人走得很慢,迄今沒離駐紮地太遠,尚能隐約看到風燈的光。

他們一時沒說話,但并不顯得寂靜。

走路聲——地面很多石子,走起來很響,還有鳴蟬聲,不知名的昆蟲的“嘶嘶”聲,以及青蛙的“呱呱”聲。

溪對岸,還有別的營地,有人的笑聲傳來。

突然,天空炸開一道道響。

是煙花。

不是往常看到的扁平的,而是呈球形,非常大朵,洋洋灑灑地落下。

絢爛的光,照亮蔣暢的臉。

她張大口,“哇……好漂亮。”

甚至忘了拍照。

不遠處,也爆發出驚呼聲,大概沒想到,普通的日子,也能看到這麽盛大的一場煙花秀。

趙兟提醒她:“這是為你放的,不留念一下嗎?”

他了解她的這個習慣。

“啊?啊?”

她手忙腳亂地掏出手機,他笑說:“不着急,還要放一會兒。”

她錄的視頻,轉過鏡頭,對準他,說:“你剛剛的話,再說一遍。”

“我說,這場煙花,是為你而寫的情書。”他的聲音,在煙花的爆破聲中,不那麽字字分明,“本來,我是打算這樣告白的。”

人算不如天算,他沒料及,蔣暢會在他沒籌劃好時,就逼得他坦白心意。

不過驚喜節目依然保留。

蔣暢問:“那,假設,現在我們還沒在一起,你要怎麽說?”

她搖撼了下他的手,無聲催促。

一大段的話,就沒必要重複說了。

趙兟思索片刻,最終只挑了一句:“我喜歡你,很高興認識你,喜歡你的時候,也渴望着,我這樣不配的人,能得到你的喜歡。”

他一瞬不瞬地看着她,說完,約莫是面對鏡頭,沒那麽厚的臉皮保持鎮定,手抵在鼻下,低低地笑了聲。

有點嬌羞。

她擔心自己也跟着笑場,按了停止錄制鍵。

漸漸的,又都停了笑。

此時,兩個人不需要過多的語言交流,眼神交彙間,彼此就能明白。

不記得是誰先向對方靠近的了,也可能是同時。

趙兟需要俯低頭,呼吸先是落在她的人中處。

微燙,略癢。

他問了句“可以嗎”,或者沒有,四片唇瓣相貼時,她的大腦就徹底宕機了,自動隔絕了外界的聲響。

記憶停留在這一刻。

煙花散盡時,他們在接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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