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換證據

換證據

自喬南被帶回無憂聘事堂養傷，又過了兩日。

兩天前沈言帶着三五個無憂聘事堂的夥計再次回到那小屋的時候，喬南身邊那黑衣男子已早離開了。屋內只剩下喬南一人閉着眼躺在軟榻上，面上毫無血色，額頭似乎還有細密的冷汗。

沈言見喬南這般模樣，心裏咯噔一下，趕忙跑到他身邊查看。

分明早上離開之時還不是這樣啊？

可待沈言行到他面前，卻發現喬南偷偷朝她眨眼，這副失血過多的重傷樣子竟然是裝出來的。

沈言心下了然，原來這喬南是想裝病偷懶，索性自己便幫他一把。

這兩人一唱一和将趕來的夥計們皆唬住了，回到聘事堂便向莫青求情，求他準喬南好好養幾日傷。

是以這兩日整個聽泉閣徹底閑了下來，連白天都靜的出奇。

這日午後，沈言正坐在廳內的書案前冥思苦想究竟是誰想要置自己于死地，突然聽得屋外傳來些許響動，出門便看見門框上釘着一只鐵镖，镖尾還綁着一個卷起的紙條。

向周圍看一圈卻并未發現任何人影，這镖....如何射到門框上了？

沈言皺眉，伸手用力将門框上的這枚鐵镖給拔了下來，展開镖尾的紙條，只見上頭寫着：

“明日午時，城北扶風酒樓，持此镖來見。”

這是.....什麽？

這句話應是一個邀約，可對方為何并不寫明身份，反倒要這般故作神秘？

若是上次想殺他們的那人釘在這的，那就更說不通了，難不成那人還指望着他們自己送上門去不成？

沈言将這紙條來回看了幾遍，還是有些摸不着頭腦。

可若将這字條就這麽放着，沈言怎麽想都有些不安，索性站起身向喬南的房間走去。

屋內的喬南坐于方桌邊，待看見這張字條反倒勾起了一個笑容，“終于等來了。”

沈言有些莫名，出聲問道：“等來什麽？你...知道這是怎麽一回事？”

“你可知我為何這兩日要裝病？”

喬南轉過頭來看向沈言，接着說道：“因為這兩日我約了一個人。”

喬南端起茶杯來喝了一口茶水，緩緩開口道：“今日這镖上的字條，是三皇子派人送來的，因我說有筆大生意要同他做。”

三皇子？

自上回喬南說要盜三皇子府工圖後，沈言便開始特意留心有關這位頗受寵愛的皇子的消息。

其實哪怕不特意留心，也少不了聽到關于他的流言蜚語，畢竟如今站在京城黨争風口浪尖上的便是他。

自夏末封後大典以來，關于陛下欲改立太子的傳言便在暗處流傳開來。起初只是些士大夫之流背地裏揣測聖意，可一個月前，卻傳來三皇子分封之後卻被陛下特赦得以長居京城的消息。

這下上至京中權貴下至鄉野農夫，還有哪個不清楚陛下的心思？這東宮，只怕過不了多久就要換主人喽。

“你如何能同三皇子傳上話？”沈言顯然是不信喬南所說，皺眉問道。

“我自然是不能，可谏議大夫李大人卻可以。這李大人早便想投靠三皇子，一直苦于沒有機會，若我同他說我有顧明倫與太子勾結謀反的證據，你覺得他會如何？”

“将你引薦給三皇子。”沈言恍然，接着問道：“那...你手上真有顧明倫謀反的罪證？”

“自然沒有，”喬南輕笑一聲說道，“不過，我卻有顧明倫與太子暗中往來的證據。”

喬南這些日子其實早就膩煩了聘事堂前堂的那些生意，之所以堅持，不過就是想搜集些顧明倫與太子結黨的證據罷了。

“顧明倫之所以能在國相這位子上坐了六年，依仗的便是帝王的信任。若暗中結黨的消息走露，顧明倫這國相自然也就當到頭了。”喬南放下手中的茶杯，接着說道：

“如今太子與三皇子之間的明争一觸即發，而我明日要做的便是将顧明倫變成一根引信，送到皇帝的手上......由他親手點燃。”

“等等……你明日要自己去和三皇子的手下見面？”沈言聽見他說‘我’，卻并未說‘我們’，出聲阻止道：“不行，此事應當由我去。”

“此事你并未參與，明日亦無需你去。”喬南聲音淡淡，語氣裏卻是不容反駁。

“你如今胳膊上包紮太過顯眼，很容易變會被人記住而暴露身份；再說，我總要親手将顧明倫推入深淵才能告慰阿爹的在天之靈。”沈言望向他，眸中盛滿堅定。

喬南看向沈言，她微抿着唇，眸子裏澄明一片，與兩日前在國相府怒火中燒的模樣判若兩人。經過前兩日的那場追殺，她似乎已經尋到了擺脫無謂憤怒的方法。

喬南不得不承認她說的對，自己臂上的包紮太容易被記住。兩人未來依舊要在無憂聘事堂住一段時間，若是真被人查到了行蹤，恐怕會引起不必要的麻煩。

可畢竟此事兇險，若讓她自己去，喬南怎麽也放不下心來。

“寧願自己犯險也不将證據給我，你...可是信不過我？”沈言的聲音有些許澀然，頓了頓接着說道：“你從未将任何危險的事情交給我，我知曉你擔心，可你...願不願信我一次？”

沉吟半晌，喬南從袖中拿出一個封着的錦囊來，放在了方桌上，“這裏頭便是顧明倫暗中結黨的證據。”

沈言伸出手，緊緊抓住了這錦囊。

“沈家養大的白眼狼，就由我來送入深淵。”

…………

扶風酒樓靠近京城的北城門，從來都是龍蛇混雜之地。

午時未到，一樓的散座便已人滿為患。來往走镖押貨的镖師粗着嗓子喊着‘來一大碗醬牛肉’，當紅的雜耍戲班點了一桌的菜正慶賀年末的好生意......杯盤碗碟的碰撞之聲離得老遠便能聽見，足以見得酒樓生意之紅火。

越是人多熱鬧的地方，便越可以降低被注意的可能，倒還真是個見面的好地方。

沈言站在門外觀察了好一陣，見四周并無什麽異常便向門內走去。

扶風酒樓門口站着倆小厮，見到沈言着實被吓了一跳。

這人也.....長得太黑了些？

今日沈言将暗粉足足擦了三層才從屋裏出來，一張臉黑得足以同傳說中的‘包大老爺’媲美，吓得松子一面搖頭一面說道：“小姐，你是不是在外頭騙了哪家的姑娘？實在瞞不過就實話說了吧，這樣終究不是長久的辦法。”

其實沈言的想法很簡單，雖說這些日子自己并未怎麽在京中露面，但小心些總沒錯。到時候自己同那人見完了面，回去的路上再将這一臉的暗粉洗掉，誰還能認出她來？

正當沈言打算擡腿跨進門去，門口的小厮出聲阻道：“今兒散座已經滿了，你找別家吧。”

這兩個小厮看沈言穿着一身粗布衫，臉又如此黑，想來是個剛進京城的鄉下人，定然是個沒銀子包雅間的。

“我與人有約，”幹淨的聲音在這倆小厮的耳畔如流過，“我想...你家掌櫃的應吩咐過了。”

沈言說完将袖裏藏着的那枚鐵镖悄悄放在了身側小厮的手裏。

那小厮聽完這句話眼底有一絲驚異劃過，不過在摸到了那枚鐵镖的之後很快恢複了鎮靜。今日一早，掌櫃的便吩咐了，若有人帶着這枚鐵镖前來，便将人領到二樓最左端的雅間裏頭。

那個雅間平時并不對外開放，只有偶爾掌櫃的吩咐了才會使用，雖每回來的人都不同，但卻大多非富即貴。聽沈言這樣說，小厮們表面上不動聲色心底卻收起了之前的輕視。

“好嘞，客官您這邊請。”小厮挂起滿臉的笑容，領着沈言來到了二樓最左端的雅間之中。

“公子您且在這等一等，想來您約的人還沒到。”那小厮将茶水點心端上桌來，說完便轉身退下了。

待那小厮将雅間的門關上了，沈言才伸手從袖中拿出了喬南給她的那個錦囊。

昨日夜裏，沈言在自己房內将這錦囊中的證據看了一遍，出乎意料地，裏頭并不是太子與顧明倫直接來往的書信，而是雙方分別在無憂聘事堂雇傭小厮丫鬟的契書。

乍看之下并無不妥，可若将雙方在同日的契書并排放在一起看，便能從邊緣的花紋看出些乾坤來。

如今雲初的傭工契未統一制式，只要文字書寫部分符合朝廷要求即可，因此各大聘事堂都會在契書的邊緣繪上獨特的密紋，以防止別家用假的契書來栽贓。

誰能想到無憂聘事堂裏毫不起眼的幾張傭工契上，竟藏着關于朝堂黨争的密信？

誰又能想到莫青身為一個聘事堂的東家，竟暗中參與京城權力中心的争鬥？

沈言握着手中的錦囊走到窗邊，望着酒樓門口的方向嘴角勾起一個笑容，她有些迫不急待了。

不是自以為很聰明？

聰明到可以肆意引導民心、玩弄他人的性命？

這次，你們又待如何？

然而下一刻沈言便笑不出來了，一個熟悉的身影從酒樓門口走了進來。

那人穿着身天青色的長衫，平日裏溫潤的臉上此刻帶了些陰沉之色，帶着個夥計模樣的跟班，正擡眼向沈言所在的窗口看過來。

沈言慌亂之中趕忙蹲下身子，眼裏滿是不可置信。

莫青....他怎麽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