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4 沆瀣一氣

第84章 沆瀣一氣

聊天聽故事,時間過得最快,眨眼間夕陽橙色漸濃。

厲海問屠惠心能不能多找幾位“祖宗”來問話。

屠惠心說可以,不難找。

耿峯提議:“咱也不能一直站大馬路上問口供,最好先找個地方坐下,慢慢談。”

屠惠心這時倒顯得很康慨:“去嗯家,嗯家現在沒人。”

的确沒人,他家人前天夜裏全都被靳隊長鎖進拘留房裏了。

耿峯聽霍振庭傳完話,哭笑不得:“侬家裏是沒人,大門上鎖,我們去撬鎖不成知法犯法啦?”

屠惠心為難:“嗯們這些‘人’,進不得別人家宅,嗯家前頭有個鋪面,才比較方便大家落腳,別處嗯也不知道還能去哪裏。”

厲海出聲做主:“那就去侬家鋪頭坐坐,撬鎖小犯在行,盡量不給鎖頭撬壞。萬一撬壞就再買一把新的賠給侬。”

屠惠心:“壞就壞了,不用賠。”

于是十來分鐘後,衆人駕車來到屠惠心家的驢肉火燒鋪。

鋪頭門板上仍貼着因屠惠心暴斃而暫停營業的訃告。

範籌拿一柄小螺絲刀和一把小銅錘上前,三兩下把明鎖撬開,松開拴門板的鐵鏈。

厲海和耿峯和他一起卸下三塊門板,讓鋪子露出大門兩張櫃臺。

進鋪子後借夕陽餘輝找到電燈開關繩,咔嗒一聲,鋪子裏橘色燈光亮起來,照得人心情舒适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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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地方有桌有椅有爐竈,的确是比站大馬路上談話便宜很多。

厲海和耿峯動手把兩張方形餐桌拼到一起,李木匠幫他們重新擺方椅子,範籌就地取材,拿起爐竈上大銅壺去屋後打水,燒水給大夥兒喝。

霍振庭悄悄摸着自己肚子,想問啥時候開飯,猶猶豫豫的不敢開口。

幾人正在鋪子裏折騰時,有鄰居看見屠家鋪子裏燈光乍起,過來查看,站門口探頭探腦,大概想問他們是什麽人;但不等開口就看見一身警服的耿峯,啥也沒說掉頭就走了。

鋪子裏幾人把桌椅擺得好似三堂會審,耿峯坐中間,厲海和範籌坐他兩邊。

李木匠安排霍振庭挨厲海坐,自己坐他另一邊,确保這位八字奇輕的小子不易被鬼觸碰。

他們來屠家鋪子的工夫,屠惠心與祁魏氏分頭去找其他想要伸冤的陳年冤魂,一時也不知道啥時候才能回來。

範籌給大家倒上熱水,又大致翻一遍剛才給祁魏氏登記的信息,忽覺無所事事,左右顧盼兩眼,開口提議:“庭庭好像餓了,要不我去買幾個火燒回來,大家一起墊墊肚子?”

“好。”厲海點頭。

耿峯:“我要素的。”

李木匠:“嗯也是。”

他們剛剛聽過一段吃人肉的案情,此刻胃裏都很排斥葷腥。

範籌前腳離開,屠惠心就帶一位枯瘦女鬼進到店裏。

霍振庭仔細打量對方,然後對屠惠心說:“姐姐,庭庭好像見過這位嬸嬸。”

屠惠心給他介紹:“伊就是你們要找那位冀姝好的家裏人,許是高祖奶奶。”

霍振庭恍然大悟,告訴厲海:“庭庭在阿好姐姐家廚房裏見過這位嬸嬸。”

厲海當即了然,雖不能看見對方,但仍客氣讓坐:“您請坐,我們是當代的官差,您有什麽冤屈,都可以對我們講。”

這位百年前的冤魂,在屠惠心與霍振庭的幫助下,終于有機會将自己的委屈一股腦倒出來。

——她與祁魏氏的經厲頗有雷同之處,不過更委屈、也更凄慘。

鬼婦娘家姓房,名喚美如。同樣在那個大旱之年,朝庭放振不及,家裏熬到了喝風吃土的光景。

有天夜裏,冀房氏被公爹捂住嘴巴拖出被窩,徑直拽進廚房,用菜刀活活劈死。

她丈夫驚醒後看見此一幕,卻并沒有阻攔。

第二天冀家老小終于吃上一頓飽飯。

可是冀房氏的心裏恨透了,就算是她的親生子女,她也無法原諒。

她留在冀家,是想看他們會得怎樣的報應。

可是她等啊等,等到官府放振,等到雨水降臨,等到大災過境。

卻只看見她公爹有天悄悄從房後刨出她的頭顱與殘骨,拿塊破布包起來扔進甘澤山的亂葬崗。

她還看見他的丈夫親自去官府報失蹤,說她鬧災時挨不得餓,抛下相公兒女,跟外省的野男人跑了。

冀房氏不僅沒有被好好安葬,還被扣上個私奔罪婦的名頭。

霍振庭傳話聲音越來越小,前一位嬸嬸是自願就戮,講話十分委婉,也沒什麽怨氣,他還沒覺怎樣。

眼前這位不僅言語直白,而且恨意滔天。

霍振庭不僅聽得驚恐交加,且為對方經歷傷感萬分。忍不住把瑟瑟發抖的身體貼向厲海。

範籌不在,厲海替他做筆錄,傻媳婦挨過來,他反而撐手肘将其推開。

霍振庭只得強自鎮定坐直身體,眼淚卻不受控制滾落兩腮。

厲海記完這一段,才發現霍振庭已經泣不成聲,連忙推開紙筆,攬住對方肩膀為其拭淚。

這時大家心裏都很不好受,即便是上過戰場的耿峯,也無法淡然面對如此慘絕人寰的奇冤。

面對幽魂訴冤,仍是李木匠先開口:“侬現在還有啥未了心願?”

冀房氏:“嗯在等,等伊家遭報應。”

李木匠:“冀家的人,也是侬的後人吧?”

冀房氏沉默了,她這百年來心情如何複雜,恐怕連她自己都無法解讀明白。

厲海心情沉重,默默把霍振庭腦袋按自己肩頭,讓他依偎在自己懷裏。

但此刻當真說不清楚到底是誰在尋求誰的慰藉。

反倒是霍振庭終于得到厲海溫情對待,心裏好受很多,漸漸止住哭泣。

對冀房氏提出個他自己關心的問題:“嬸嬸,侬見過阿好姐姐嗎?”

冀房氏面無表情點頭:“伊家本來要姝好殉節,姝好自請出家,你們來冀家的前一天,她搬到山上去了。”

她講這段話時全無情緒起伏,冀家每一位後人,于她來說都是罪人。她不在乎任何人死活,只客觀陳述事實。

厲海卻繼續追問:“您有沒有看見送冀姝好上山那天都有誰在場?”

冀房氏:“姓冀的都在,官府來了輛車,把伊送走。”

“官府?”耿峯擰眉追問:“哪個官府?”

冀房氏:“和侬穿一樣那些官差。”

“冊那!”厲海咬牙低斥:“好個祁所長,我他媽被他耍得團團轉。”

這時先前與他們在大街上談過話的祁魏氏也帶一名女鬼回來,他們身後還跟着範籌。

當然範籌并不曉得自己前面有倆女鬼,大咧咧擡起胳膊:“我圖省事買了一兜幹火燒,沒肉,咱們就鹹菜湊和一下,沒問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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