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 血牌樓
第85章 血牌樓
驢肉火燒店鋪裏沉悶氣氛被範籌促不及防的一嗓子打破。
接着小範探員加快腳步,身體直直穿過前後四重鬼影,把火燒、鹹菜一股腦放霍振庭面前:“庭庭,餓壞了吧?侬先吃。”
然後才禮讓其他人:“您各位也吃些,我路上嚼了一只,蠻香。”
霍振庭兩眼通紅坐直身體,神色感激接下範籌遞過來的油餅:“小範哥哥,侬踩着嬸嬸的腳了。”
一人一鬼同時低頭看腳面子,同時往旁邊跳開一步,默契得好像真把誰踩疼了一樣。
霍振庭被範籌跳腳動作逗樂:“嬸嬸說沒事,讓侬別在意。”
範籌嘿嘿讪笑抓腦殼,目光落在小傻子臉上,情不自禁多瞧兩眼。
他覺得自己跟厲海相比,對美色的感知可以說相當遲鈍。
厲海見振庭第一面就說這小子賣相好的不得了,發現對方是個傻子啥也不懂就更加放膽調戲百般勾引。
範籌原先是不信厲海真對霍振庭下手的,但今天瞧倆人吵架模樣,猜想他老大恐怕不是單純分霍振庭半張床那麽簡單了。
這個念頭讓範籌內心相當複雜。
他是最近才越瞧小傻子越順眼,所以心裏也愈發可憐他。
厲家向來以家風端正著稱于滬城,厲老爺富甲一方,但家裏只供養一位正妻,平時不抽煙、不喝酒、不打牌,滬城十裏洋場上那些紙醉金迷的玩意,老爺子一概不沾。
厲江更是自律到與滬城富少公子們格格不入。
他能年紀輕輕當上大局長……當然厲老爺背後肯定出錢又出力,把人脈打點妥當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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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厲江當上局長後兢兢業業,經手的案子必定妥妥帖帖,人品與能力絕非那些暴發戶家庭養出的纨绔可比。
這樣嚴謹的家庭,絕不會讓兒子跟個男人亂搞,就算眼下被蒙蔽了,倆人也不過一時親熱而已。
厲二爺就算渾身反骨,反骨的骨髓裏流淌的也仍是厲家血液;他不會一直叛逆,他總有一天會做回厲家循規蹈矩的好兒子。
到時候霍振庭怎麽辦?
範籌越憐憫小傻子,就越想多關照他幾分。
看霍振庭面前水杯見底,立刻去拎熱在爐竈上的大銅壺給他再倒一杯;然後才順手給別人續水。
範籌放下水壺回座位拿過厲海适才記錄的伸冤狀閱覽:“……冀房氏?難道是冀姝好的奶奶?”
耿峯嚼着油餅糾正:“是祖奶奶。”
範籌挑眉長籲一口氣:“請問下一位來了嗎?我來記,您們邊吃邊問。”
霍振庭:“來了,姐姐姓呂,夫家姓楚。”
厲海、耿峯、範籌異口同聲驚呼:“楚氏家族那個楚?”
霍振庭:“姐姐說是。”
厲海:“楚家不是本地大戶嗎?也會餓死人?”
天災雖然對一方土地一視同仁,但駱駝總歸比驢子更扛得住餓。別說旱災,就算地震,最先倒塌的也是窮人家黃泥土磚棚戶房。
所以厲海才覺不可置信,心想如果連楚家都餓到吃兒媳婦,那麽當年楚縣大概剩不下幾戶人家了。
霍振庭手裏捏着油餅,扭頭對厲海道:“姐姐說,她餓得受不了,自己吊頸走的。”
“……哦。”厲海點頭,餓到極限失去求生欲,自我了斷他能理解,但這算什麽冤屈?
災荒年人人都餓,餓到吃土拉血便。他們雖然沒親眼見過,現在也聽前兩位鬼婦說過了。
耿峯跟厲海想的差不多,放下油餅蹙眉詢問:“楚呂氏,請問侬有什麽冤屈想要昭雪呢?”
這位楚呂氏并非前朝陳年冤魂,她死于清末民初,至今才十來年,口音與屠惠心一致,可以與霍振庭直接對話。
傳話效率比之前高很多。
而且因為她喪命不算很久,生前事也記得非常清楚。
不像前兩位陳年冤魂,死太久,除了心頭冤屈,其他事情幾乎一問三不知。
這時霍振庭開始徐徐講述:楚呂氏的丈夫叫楚飛鴻,是當今楚氏族長,楚老爺的三兒子。
楚飛鴻生前酷愛嫖妓,長年累月旅宿在青樓妓舍。
楚呂氏是他正妻,但兩人沒有感情,絕少同床。
後來楚飛鴻情理之中的染上了花柳病,家裏四處求醫,但沒治好,卒。
楚飛鴻死後,按楚縣民風,呂氏理應守寡至死。呂氏也認命了,畢竟她這位丈夫有跟沒有原本差別也不大。
但楚老爺和楚太太卻把兒子花柳病喪命這件事遷怒到兒媳婦呂氏的身上。
認為是她嫁進門後沒有做個好妻子,沒能攏住丈夫的心,才使楚飛鴻在外頭染上花柳病。
于是對呂氏百般苛待,讓她吃剩飯,穿舊衣,每日白天裏令其灑掃庭院、漿洗衣裳、侍候公婆倒痰盂,夜晚派人盯着她頌經超渡亡夫。
日日夜夜不得休息。
呂氏忍無可忍,提出要回娘家。
楚家自然不肯放她走,楚呂氏娘家也不算全無頭臉的人,自小性格剛烈,當即與三名陪嫁家仆商量設計出逃。
但很可惜,逃了兩回都沒能跑出楚縣。
第二次被抓回楚家後,楚呂氏的三名陪嫁家仆全被私刑處死;楚呂氏被鎖在卧房斷絕食水。
楚老爺說她既然不願意守寡,就為夫殉節。
楚呂氏內心怨憤交加,卻無計可施,三天不到就被楚家餓到奄奄一息。
彌離之際,楚呂氏想起從前聽人說穿紅衣吊死的女人都會變成索命厲鬼,于是拼着最後一口氣,換上條紅裙在房中自缢。
霍振庭講完這段,又開始哽噎落淚:“姐姐好可憐,姐姐這麽可愛,怎麽可以餓死姐姐……庭庭好難過,庭庭好心疼姐姐。”
厲海在一旁撫額自苦:“冊那,又來了。”
霍振庭哭哭啼啼:“還好姐姐現在沒事了。”
其他人,和鬼:“……,……。”
大家都想說點啥,卻不知道該說啥。
楚呂氏隔片晌才開口繼續道:“是啊,還好現在沒事了。但嗯恨呀!死了才知穿什麽上吊都變不成厲鬼,根本妨礙不到活人。
眼睜睜看伊家仍舊風光無兩、呼風喚雨。
伊家在嗯死後,對外說嗯為夫殉節,給嗯修了座烈女牌坊。
又因為嗯穿一身紅衣上吊,楚老爺怕嗯變厲鬼找伊家報仇,于是從外省請回一位道人,做法事,把嗯肉身封在牌坊裏,逢雨季必遭雷劈,不知道哪天會給劈個屍骨無存。”
範籌小聲咂舌,自言自語:“咦,我以前也以為穿紅衣服上吊的都會變厲鬼,原來不行呀?”
李木匠嘆氣:“執念深者陰魂不散,和穿啥衣裳沒關系的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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