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雲歇

·第25章 雲歇

一早,祝長安與柳問舟一同來到了岳青的書房。

岳青向來勤勉,別人剛起床,他已經在書房把椅子捂熱了,可這會兒祝長安與柳問舟竟沒在書房看到大師兄,直到隔壁茶室中傳來說話的聲音,他們循聲走過去,才見着了人。

岳青正與珑嫣對坐飲茶,話中提到了“陸錦”這個名字——是之前在藏龍山清理邪祟時,不慎被祟附身成了祟靈的華清宗弟子。

“真不好意思啊,一忙起來都忘了!”珑嫣像是剛想起來。

“沒事沒事,晚輩就想問問,那個罪業之火什麽時候能把咱們家弟子變回來。”岳青一時沒注意到兩個師弟站在門外,被珑嫣提醒了一句才轉過頭,“小舟,長安,你們找我啊?”

二人點點頭。

祝長安:“打擾了,我與四師兄是來辭行的。”

岳青并不太意外。

這幾天柳問舟總被小師弟騷擾,求的事無非就是替他算一算那個大家都不記得宛如不存在的人究竟是誰,又去了哪裏。

起初柳問舟怎麽也算不出來,得虧祝長安孜孜不倦,一天問三遍,終于在昨天,柳問舟算出了一點點信息:雲歇城。

——位于大陸最南端,臨着南海,有着整個中原最繁華的貿易港口,四大門派之一、號稱天下第一書閣的天涯海閣便位于此地。

算出這樣的信息便說明,祝長安要找的人大概在雲歇城。

既然知道了在何處,那祝長安肯定是要去尋一尋的,還得帶上會算卦的柳問舟一起,就像他們從前一起去尋找祝長安夢裏的那個人一樣,只是不知為何,他們有整整十年都沒再找那個人了。

岳青寒暄道:“行囊都收拾好了?”

祝長安點點頭。

岳青:“那路上要多加小心啊。”

柳問舟:“師兄放心。”

毫不知情的珑嫣這時忍不住問了句:“你們要哪兒啊?”

祝長安答:“雲歇城。”

珑嫣倏地雙眼一亮:“诶呀,這不巧了嗎!”

岳青扭頭看向她:“珑将軍,此話怎講?”

珑嫣解釋道:“你不是想把陸錦變回來嗎?事到如今,災臨立場分明,我就沒什麽可瞞的了,罪業之火寄宿在他身上,而他又被帝君委派去了雲歇城,你們去雲歇城的時候可以把陸錦捎帶上,遇到他就讓他幫忙解決一下。”

——昭天帝君這次記得給珑嫣以及其他羅剎将軍與鎮守神獸通個氣了,災臨去了哪兒,要做什麽,他們都清楚。

岳青表情微微凝重,雖然青龍和珑嫣都表現出了對災臨的信任,但岳青對邪神眷屬還是有些不放心。

祝長安心道:果然!

當年被流放在苦寒川的黑鬥篷不僅是邪神眷屬災臨,還擁有罪業之火,先前在浮歌城的時候他就一直躲在暗處嗎?

柳問舟問:“陸錦那個狀态,我們要怎麽帶他上路啊?萬一他突然暴動起來,跑了或者傷到無辜百姓了怎麽辦?”

珑嫣想了想,摘下自己頭上的發簪,發簪上鑲嵌着紅瑪瑙,尾端雕刻着璀璨的羽毛:“教你們一句威懾咒,對祟靈和邪祟念都有用,能讓它們老實下來,前提是要有神的信物,這支發簪是我師父朱雀送我的,先借你們用用,到了雲歇城,記得代我向師父問好。”

祝長安鄭重地用雙手接過:“多謝珑将軍,我們辦完事便回來。”

一炷香後,祝長安與柳問舟架着馬車出發了。

兩個人輕裝上陣,原本禦劍會更快一些,但現在得捎帶個神志不清且不能自理的陸錦,便只好坐馬車,一路颠颠簸簸地向南駛去。

***

趕了二十來天的路,越往南天氣越熱,春衫換成了更加輕薄的夏裝,原來轉眼已是炎夏。

坐在馬車上看擡頭望去,遠處的城門上龍飛鳳舞地寫着“雲歇”兩個大字,而不遠處的驿站前,一個身穿天涯海閣弟子服的年輕人朝他們打了個停車的手勢。

正在駕車的柳問舟拉着缰繩“籲”了一聲,停在了驿站前。

這名天涯海閣的弟子認出了他,便恭敬的拱手行禮:“晚輩見過柳長老,請恕晚輩失禮,近日天涯海閣正在改進沿海的防護陣法,來往雲歇城的人員車輛都需要檢查,以防有什麽危險份子進入城中作亂。”

柳問舟頓時沉默了,回頭看了眼門簾。

祝長安和柳問舟輪流駕車,這會兒累了正在車裏休息,旁邊坐着的就是老老實實一聲不吭的陸錦,祝長安聽到了外面那為天涯海閣弟子的話,也是一默,随後掀開門簾走了出來,那弟子又是恭恭敬敬地一句“見過祝長老”。

“抱歉,我們事先不知情,車上有一個……祟靈。”祝長安誠實地說了出來,聲音不算大,但也不小,一出口就吸引了驿站前所有天涯海閣弟子的注意,吓得他們紛紛倒吸涼氣。

墨辰前些日子常在東邊活動,祟靈也大多聚集在東邊,其他地方還沒怎麽見過,但都聽說過了,因此有所了解。

先前攔車的那名子弟急忙道:“您怎麽将祟靈帶來了?這很危險的!”

柳問舟考慮到雲歇城的百姓:“放心,我們不會将他帶進城裏的,這祟靈是我們華清宗的一名弟子,我們來找……罪業之火幫忙。”

一路過來,他們也沒敢把陸錦帶進城鎮裏,歇腳都是在人煙稀少的郊外。

天涯海閣的弟子們稍稍放了心。

柳問舟和祝長安商量了一下,最終決定祝長安暫住驿站,同時看着陸錦,柳問舟則進城尋人。雖然有珑嫣給的信物和威懾咒,但時間長了陸錦還是會失控,需要重新念咒震住,而柳問舟不擅長戰鬥,出了意外只有祝長安能制住。

***

海邊的一個小漁村裏,一個穿着粉色衣服的姑娘撸起袖子,從地上搬起了一塊厚重的石板,石板被人工打磨過,表面十分平整。

旁邊身體強壯的村民見狀趕緊把今天捕到的魚放回家裏,然後跑來幫忙:“安澄姑娘,我來幫忙吧!”

安澄笑着搖搖頭:“不用啦,我搬得動!”

說着,她就将石板扛了起來,看起來輕松得很,還跟村民寒暄:“餘叔今日又捕到了幾條魚啊?”

餘叔哈哈笑了,擡手一比劃:“就兩條,但是有這麽大!”

安澄:“哇!好厲害呀!”

安澄扛着石板來到村子郊外的海灘上,接着從乾坤袋裏拿出朱砂和毛筆,在石板上畫着些什麽。

正午時分,陽光火辣,沒一會兒安澄就被曬得滿頭大汗,她趕緊用手帕擦擦,要是弄到石板上這塊板就廢了。像這種大小的純黑金剛石可稀有了,光是打磨就用了兩個多月,天涯海閣專門花重金從南洋購置,用來作為改進陣法的最重要的鎮物,待到新陣法落成,必将百無禁忌。

安澄站起身,腦袋因為蹲得太久而有點暈,她緩了緩,然後扭頭尋找附近有沒有陰涼些的地方,想換個地方再畫,結果卻在身後看見了一群虎視眈眈的邪祟。

邪祟朝她不甚友好地龇了龇牙。

望着那些尖銳的牙齒,安澄一點都不慌,張口就喊:“救命啊!”

話音未落,一個穿着黑色鬥篷的人瞬間出現,動作快到難以捕捉,三兩下就解決了這幫邪祟,最終潇灑收劍。

鹹濕的海風輕柔地拂過少年的白發,赤紅色的雙眼中殺意漸漸消退,并相當怨念地注視着地上的椰子——椰汁淌了一地,他剛買的還沒喝幾口。

安澄瞬間意會,敢在少年又要二話不說就走的時候趕緊叫住他:“我請你吃飯吧!”

災臨腳步一頓:“你知道我是什麽人嗎就請我吃飯?”

安澄果斷回答:“知道啊,你是救了我好幾次的人啊!”

早在一個月前,安澄就發現自己被跟蹤了,那個人神神秘秘的,從不露面,也不打擾他的生活,就只是暗中跟着她,還會在她遇到危險的時候出來保護她。

于是安澄意識到這個人大概不是什麽壞人,她很想和他聊一聊,問他為什麽這麽對待自己,順便也想表達一下被救好幾次的感謝。

方才這群邪祟突然出現,安澄靈機一動,她非常确定他肯定就在附近,所以故意喊了“救命”,總算找到機會和他說上幾句話了。

“我想謝謝你最近總保護我。”安澄認真道。

災臨聽得渾身不自在,上次有人對他說謝謝好像是兩千多年前了吧?

“不用謝我,硬要說的話,你最近總遇到危險也有我的原因。”災臨說。

安澄不解:“為什麽啊?”

災臨也沒隐瞞,實話實說道:“你應該知道最近邪神眷屬觊觎着四處封禁之地吧?”

安澄點點頭。

災臨:“打開封禁之地需要對應的鑰匙,而你就是鑰匙,我奉命帶你去神界,那裏相對來說比較安全。”

安澄十分吃驚,一時不知道說什麽,只呆呆地看着災臨。

災臨繼續道:“我來保護你,墨辰那家夥肯定會發現你,所以最近總有邪祟來找你麻煩。”

安澄艱難地消化了一下這些信息:“那……你怎麽不直接帶我走啊?”

災臨微微垂眸,目光輕輕掃過沙灘上的那塊石板:“你在做很重要的事情,我猜你并不想半途而廢,等你做完我再帶你走。”

安澄突然有些感動:“你果然不是什麽壞人啊,我之前還擔驚受怕了好久。”

災臨卻抱着手臂反駁了一句:“別把我想得多好,我殺過的人比你吃的飯還多。”

安澄理所當然地認為災臨殺的一定都是壞人!接着仍然笑眯眯地對他說:“所以可以讓我請你吃飯嗎?正好到飯點了,雲歇城的八仙樓有最正宗的和樂蟹與文昌雞!”

災臨最近破戒了,罪業之火的燃燒極為消耗身體能量,為了讓自己的身體經得住消耗,他只好吃東西,而且還要吃很多很多東西,手裏幾乎每時每刻都拿着點什麽吃的,把祝長安之前給的零花錢都快花光了,八成他老是吃東西還被安澄看見了,所以安澄才想到要請他吃飯。

不得不說,災臨是有點心動的但是……

“人多,不去。”

“有雅間的,安靜,就我們倆。”

安澄朝災臨走了走。

災臨立即後退:“離我遠點,靠近我會倒黴。”

他離開祝長安以後,祝長安就不能壓着他的厄運體質了,僅靠着身上幾件祝長安送他的東西,一個月過來,效用也快散得差不多了。

安澄想了想:“那你等等我啊。”

她轉身蹲在方才畫的石板旁邊,拿出一張黃表紙,用朱砂畫了個符,然後遞給災臨:“這叫‘如意符’,戴上它就會萬事如意。”

災臨看了一眼,是畫得很漂亮的一張符,天涯海閣最擅長這些符咒陣法了,他看着小姑娘滿是善意的眼睛,伸手接過了符紙。

雖然沒有祝長安那麽好用,但吃頓飯應該夠了。

安澄将石板搬起來塞進乾坤袋裏:“那我們去吃飯吧!”

災臨:“……好。”

安澄邊走邊說:“對了,你叫什麽名字啊?”

災臨不遠不近地走在旁邊:“災臨。”

“災臨?哪兩個字?”

“不是什麽好名字。”

“哦……”

安澄識趣地不問了。

【作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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