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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周五的夜晚,城市各處都騷動着不安。
從警局去往市郊的舊鋼廠需要橫穿一段鬧市區,任開和溫冷并排堵在周末的街道上。
深秋的梧桐經燈火點亮,斑斓的樹葉閃耀着随風飄落,往前看,剎車的尾燈串起奔流不息的車河。
溫冷的左側,任開坐在BJ40裏,敞着車窗,他翻出煙不耐地點上,猛然想起什麽轉頭對溫冷道:“你這車……”
溫冷眼角的餘光就沒離開過他,此刻幾乎同時搶聲道:“在路上堵着吃尾氣,我先走一步,你等過了這段再跟上吧,地方你知道。”
說完他利落地磕下擋風鏡,随着夜路德黑馬般奔騰出走的車身消失在寬闊的車河中。
任開直接扔了煙。
艹。
道路中央突然就響起了警笛聲,任開動了動車身,示意前後讓路,一衆車輛不得不給他挪出點空隙來。
要不是溫冷膽敢甩他,他也不用這麽急着挂警燈,不過他剛才在想什麽,想他和唐澤明去舊鋼廠時的那些情形?所以壓根沒想起堵車了要拉警笛。今晚這又不是約會,這是去查案,完全正當,該挂警燈。
任開終于拉出車頭,一路從緊急車道駛上了直奔郊區的環線,BJ40馳騁起來,肆意追趕,總不能等溫冷問完了他才到場吧。
新來的,該找時候給他上上紀律課了。
溫冷才熄火停車,摘掉頭盔,身後BJ40的車燈已經追到。
溫冷跨下車身,低頭笑了笑,幹脆夾着頭盔轉身,搶在任開開罵前道:“裏面已經開場了,看到大廠房了?那兒有個酒吧,大部分人會先去那兒聚聚,再出來兜兩圈,酒吧前的空地是交流炫技的地方。
他指着不遠處繼續,“看到右邊燈火通明的環形路了?什麽時候都別抄近路,那是賽道。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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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開幾步跟上溫冷,在他耳旁冷哼:“下個月集訓,你要不想被我操練到整周都下不了床,盡管下次再來。”
“是,服從第一。”溫冷聲音清冷,态度溫和,他沒有低頭避開,而是轉向任開,目光在廠區的陰影裏顯得太過蠱惑,直讓任開生出錯覺,此刻無論他說什麽,溫冷都會照做。
這感覺就像溫冷欠了自己的,不就不耐煩堵車而已,這錯覺生得太荒謬,任開直接抛到了腦後。
兩人擠過人群,來到廠房一側的長吧臺,音樂聲充斥全場,說話略有些困難。
吧臺附近的小妹過來招呼,溫冷還沒來得及答喝什麽,有人猛拍了把他的肩,“嘿,‘瘟神’,你這都多久沒來了?怎麽上次摔了,不敢來來?這下囧得可夠久啊,聽說’爆胎’上次打電話給你,你都沒理他。這兒誰的車技不是練出來的,不帶臉皮薄就不來啊。”
溫冷轉身,是鋼廠摩托俱樂部的幾個合夥人之一,外號“盔哥”的場面人。此人出身市井,和唐澤明很熟,看來和溫冷也認識。
“受了點傷,休養了半年。”溫冷不動聲色,答得盡量自然,“這不又來了。”
“你受傷了?”盔哥驚訝了下,“因公受傷?英雄啊。”接着客氣了兩句,盔哥又轉向任開道:“這位是任警官?”
盔哥身為長袖善舞的場面人,記憶力很是不錯,每周應付上百人流動的大圈子,即使只見過任開一兩回,還是能準确叫出人來,當然也和人是唐澤明帶來的有關。
任開對盔哥也有那麽點印象。
溫冷見撞上這個機會正好,“盔哥,有點事兒想向你打聽。”
一聽這話,再看兩人的神色,盔哥不是吃素的,換來臉色道:“這兒太吵。咱們出去說。”
穿過酒吧前的空地時,機車轟鳴聲不斷,有三架不同型號的雅馬哈正整齊地在比拼“翹頭”起步。
三架機車就像被驚立起的馬兒,高舉前蹄,踏空行進,又接着俯沖而去。
人群中爆出叫好聲。
盔哥邊走邊鼓掌,将兩人帶到了空地邊緣。
“說吧,打聽什麽事?”
溫冷直截了當:“有個外號叫‘太子’的人,聽說在W市開了個摩托車俱樂部,主要活動可能也在W市。想問問你對這個人了解多少。”
聽劉建設透露,對方嘴很嚴,還可能有些背景,以警察的身份直接去問話,對方很可能不會配合。
不如用點灰色的,類似道上的手段,進俱樂部去摸摸口風。
盔哥聽完後,謹慎道:“我知道這個人,但不熟。說實話,他經營的那種和我們這種俱樂部不是一路的。不過,你們既然來問了……”盔哥看了眼任開,溫冷頓時明白了他的意思,這是個麻煩事,他接下來要說什麽也是看在唐澤明的份上。
“這樣吧,待會兒我介紹個人給你們,他和‘太子’有交情,至于肯不肯說,我不能打包票。”
回到人頭攢動的大廠房內,兩人在吧臺待來片刻,不一會兒有小妹來傳話,盔哥和他的朋友在二樓的卡座等他們。
鋼制樓梯走起來咔咔作響,越往上音樂聲變得輕柔,盔哥引薦的人,坐在靠底的卡座中央,後側站了個保镖。
坐着的男人很年輕,一臉倨傲,又出門帶着保镖,溫冷便知道這人有些來路。
盔哥給雙方引薦,“這是‘瘟神’和他的朋友,情況你都知道了。這位是戚廠長家的孫輩,在家行七,咱們都混叫一聲‘七哥’。”
溫冷明白了,舊鋼廠曾是部級單位,一把手雖然早就退了,鋼鐵廠也已遷址與其他集團合并成立了新集團。但戚家的人脈關系還在,子孫經商多年都是富一富二代了,昔日勢力的影響在這片市郊區域就更是延續至今了。
“七哥。”溫冷随意叫了聲,任開就嗯哼着過了。
年輕人也無所謂任開的态度,大剌剌朝着溫冷道:“瘟神?這名字怎麽來的?你長得夠漂亮啊。”
任開皺起了眉,确認這家夥只是嘴欠,沒什麽特別意思。
溫冷一笑道:“因為誰和我當對手都會倒黴。”溫冷在摩友圈的外號特別,唐澤明有過耳聞。
“哦?我聽說上次你比彎道摔了啊。”七哥嘲諷道。
溫冷笑了笑,他不清楚的事,沒法接話。倒是盔哥給解了圍,“‘瘟神’只是挫傷而已,另一個可慘了,直接手骨折了。”
七哥聳聳肩,終于進入正題,“你們想問‘太子’哥的事啊,是以公事的身份問,還是私事的身份?”
“都行,也不是問什麽特別的事,就聊聊‘太子’哥這人和他開的俱樂部呢。”溫冷答得輕描淡寫,“用哪種身份你願意和我們談?”
“都無可奉告。”
溫冷眼見任開變了臉色,當即跨步站到他的身前,才一句,還沒到徹底談崩的程度。
盔哥臉上跟着顯出尴尬。
七哥指着溫冷道:“雖然你們打過招呼說,說不關‘太子’哥什麽事,但你以前是幹緝私的吧,太子哥在邊境做買賣。你就算現在不幹了,我怎麽知道你會不會找你以前的同事,讓他們給找點麻煩。”
就在任開發飙前,他又道:“主要吧,我是過來玩的,‘太子’哥的事管我屁事,要是玩得開心了,我一高興也就說了。啥樂子也沒有,誰高興坐這兒和兩個男人聊天。你長得漂亮,我頂多不讨厭你站我這兒,我又不好這口。”
盔哥試圖努力挽救,“七哥,給個面子吧,今晚我請,您想找點什麽樂子?”
“咱們可不做非法的事。”七哥笑起來,又轉向溫冷,“你今晚騎什麽車來的?”
“夜路德。”
七哥拍着手道:“不錯嘛,看看你的車去。”
一群人穿過空地,來到停車處,倒是吸引了不少人跟随,來這地兒都是看熱鬧不嫌事大的。
在外觀改裝過的黑夜騎士旁,已三三兩兩圍着不少人正在點評,此刻七哥帶頭,衆人更是吹起了口哨。
連盔哥看向溫冷的眼神都變了,“我說兄弟,你這是鳥槍換炮啊!”
溫冷還是那句話,“問朋友借的。”
“毛子?走煙?翹頭?”盔哥連報三個人名,邊報邊不置信,“Z市有這車的我都熟啊,不都是小氣鬼,你什麽時候和這些人這麽熟了?”
“是個低調的新來的,你不認識。”
盔哥激動了,“那你可得把這尊大神介紹給我,俱樂部太缺他這樣的菩薩了,讓我給供起來也行啊。”
七哥摸完了車,回頭打斷兩人的對話:“啧啧,這車新得很,連‘雞皮’都沒有,不會是你完全不會吧。”
別看七哥是個纨绔,車倒是真懂點。雞皮指的是輪胎兩側的紋路都在,沒有被道路磨損,說明騎車的人還只是個菜鳥,只會用到輪胎的中間部分,沒有能力高速過彎道,無法将車身大幅度傾斜,就無法貼地磨去兩側的胎紋。
“不如你給我表演一個,繞場一周,要是能讓我滿意,我就告訴你‘太子’哥的事,他的俱樂部我去玩過幾次,那地方和這兒可不一樣,很特別。”
這家夥還知道吊人胃口。
衆人開始起哄,俱樂部裏談事,就該用俱樂部的方式解決,拿摩托車來說話。
見溫冷點頭,朝夜路德走,任開上去拽緊了他的胳膊,“別逞強,我可不想送你去醫院。”
溫冷盯着那只拽緊他的手,力度和溫度清晰地透到了他的心上。
他抿了抿唇,轉身朝向七哥,任開以為他準備放棄了,松開了手。溫冷深深看了他一眼,“待會你別讓那小子跑了,記得把他十八代祖宗都從嘴裏掏出來。”
任開一愣。
人群看着溫冷往回走,不少人都以為他放棄了,有發出噓聲,有對此可惜的,還有覺得無趣準備散去的。
溫冷走到七哥跟前,對方冷笑着,臉上十足不屑。
“借我兩張一百。”
七哥呆了呆,有點無語,示意保镖掏錢,“你什麽意思?算了,你都開口了,不用還了。”
溫冷拿了錢,走向盔哥,在他耳邊說了幾句。
衆人見盔哥突然瞪大了眼,嘴裏道:“你确定。”
溫冷肯定地點點頭。
盔哥無奈叫來兩個場地工作人員,兩人一人拿了一張百元大鈔,騎上車直奔賽道。賽道起始處碩大的自制轉播屏幕上,顯示兩人分別停在了整個賽道的兩個最大的急彎處,接着就在彎道的彎心各拿一塊磚壓住了那張薄薄的紙鈔。
見了這情形,人群忽然就振奮了起來,人們不僅跑了回來,還有不少人急着打電話通知廠房裏的朋友趕回賽道,更多的人直接跨上自己的摩托,搭上朋友的車直奔兩個急彎處。
廠區的廣播全面打開——請各位車手和觀衆注意,即将有繞場表演,請所有人注意安全和秩序。
廣播一遍遍重複着,像在預示着某種不可控的漩渦。
任開回頭想抓住溫冷,問他這到底是什麽意思,然而一身黑色皮衣的騎士已踏上了坐騎,穩穩駛向賽道,只留給他削瘦的人類和強大機車形成的極具反差的背影。
直面賽道的溫冷仿佛騎的不是一架車,而是一頭随時暴起的野獸。
未知的危險緊緊抓住任開,是溫冷直接揪着他的心将他提到了賽道第一個急彎處。
他跟着衆人回望賽道的起始處,在一片沸騰後的寂靜中。
溫冷最後望了眼人群中的身影,松開了剎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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