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第29章

走出酒巷,外圍是沿河的旅游景觀區,白日的喧嚣早已散盡。

此刻,長道蜿蜒,空寂無人,只有沿岸商鋪的各色照明和樹影、路燈斑駁成一片。

到了分別的岔口,輝哥費了把子力氣才将太子哥從任開身側扒拉過來,又勉強架穩了他。

任開搖搖晃晃往一旁的休閑長椅上坐定。

太子哥嘴裏還在嘟囔,“再喝呀,今晚上刺激!高興!”

輝哥轉頭朝溫冷擺手,“走了!保持聯系!左邊進去就是住的地方,我和前臺打過招呼了。”

溫冷點頭,向兩人道別。

太子哥突然猛醒過來,“什麽,這就散了?!”他架着輝哥大幅度轉向任開,“那,那什麽一刻值千金啊!你丫的,人喜歡你,你瞎了不成?今兒對你夠有情有義了吧。

“哦!別告訴哥我,是你不行啊!”太子哥瞪大了眼,恨鐵不成鋼地猛指任開,“去,去,趕緊地!人,人明兒要還下得了床,你,你就不是個男人。”

輝哥抓着連字都吐不清的太子哥,咯咯笑個不停,轉身前最後朝溫冷道:“別玩太過啊!”

任開正迷瞪地靠在椅背上,垂着頭不忘回嘴:“你他媽的才不是男人!你才瞎了眼,人是誰?真的假的?你才沒搞明白!”

等他叨叨完,輝哥早架着人走遠了。

溫冷走到任開跟前,想問他還能不能自個走。任開擡頭,那神情和十年前在唐澤明宿舍喝醉,趴他鋪上望他的眼神一模一樣,少年的兇猛純粹叫人難以招架,十年了,這家夥怎麽能骨子裏半點沒變。

溫冷嘆了口氣。

任開已經收回了目光,他看向不遠處的24小時便利店,“幫我買瓶水,口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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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買瓶水,完全不用用那樣的眼神望人吧,溫冷無奈轉身朝便利店的燈光走去,天知道任開剛才要是提點別的什麽要求,他又會答應他什麽。

因你還是那樣,而我已經變了,十年前唐澤明能笑着把人扔在宿舍,十年後的此刻,我只想守着你,連轉身都感到困難。

溫冷在店裏拿了兩瓶水,又在貨架上找了一圈,滿意地拿了包能緩解宿醉的糖。

當他從便利店出來,河道兩岸的景觀燈開始熄滅,從市政到商店的燈火一段段依次陷入黑暗,世界回到了夜原本的樣子。

在溫冷走向任開的時候,有人已先一步站在了長椅前。

“喂,醒醒?你哪兒的?這不能睡!起來了!起來了!“

溫冷聽見巡防隊員的喝聲,快步穿過街道,邊跑邊忍不住好笑,長椅上任開已徹底歪倒在那兒,等溫冷跑到巡防隊員跟前,他正發出輕哼聲。

見有人管這醉漢,巡防隊員樂得能脫手,随意叮囑了溫冷兩句,得知他們要住的酒店,又指了指方向。

溫冷架起任開,往住宿的地方走。

任開大半個人倚靠到溫冷身上,兩人深一腳淺一腳往前進,半夢半醒間,任開低着聲道:“你心跳得好快。”

有那麽一刻,溫冷懷疑任開沒醉。

他随即感到了被自個勾緊在胸前的任開的手,這姿勢方便溫冷架着人走路,他明白了任開的感覺從哪兒來的。

溫冷調整了下步子,“我也喝了不少,還有,你太沉。”

任開大笑起來。

等溫冷架着任開走到地兒,景區的酒店不過一棟三層的小樓,規模不大,很有些民宿的味道。

報了姓名,因輝哥打過招呼,又見客人不便,前臺便主動先給了一間房的鑰匙,讓溫冷安頓好任開,再下來登記。

進到房間,溫冷将任開丢上床,見他沒什麽大礙,轉身要去樓下登記。

才走了兩步,他聽到了拔槍的聲音。

嗅到危險,身體的反應甚至快過意識,溫冷猛地轉身。

屋子裏什麽特別的情況也沒有。

只有任開正艱難地趴爬起來,他甚至沒意識到發生了什麽,也無力對溫冷的行動作出任何反應,他沒有放下槍,就那麽迷糊着,用力拔出彈匣,已經連手指都失去了往日的靈活,卻依然在努力一顆一顆卸去子彈。

子彈跳出彈夾的聲音,很像一點點在穿透什麽,又像鮮血在滴落。

溫冷被任開的舉動搞糊塗了,有危險他該拿槍戒備,沒事他該放妥槍睡覺,他這連眼睛都要睜不開了,還在拆槍卸子彈是什麽意思。

“你在做什麽?”溫冷幹脆折了回去,站在任開的床邊,望着他。

任開終于卸到了最後一顆子彈,他怔怔看着最後的子彈道:“以免我夢裏朝這兒開槍。”他緩緩伸出手擺了個開槍的動作,崩在了自己的腦殼上。

溫冷呆了半晌,才徹底接受他說了什麽。

“你……”

“沒事,我已經很久不做這種夢了。”任開意識到,自卧底結束,溫冷到來後,他已經很久沒做這種夢了,但他不敢掉以輕心,一年了,他也已經養成了睡前一定要卸盡子彈。

唐澤明剛走的時候,他最接近的一次,是醒來時彈匣已經上好,打開保險栓的當口他醒了,自此他一定會卸完每一顆子彈再躺下。

在夢裏重裝一遍彈匣的時間足夠他反應了。

溫冷打開桌邊的瓶裝水,嘩地半瓶潑上了任開的臉,自始自終,他都在極力控制發抖的手。

任開似乎真被他潑醒了不少,幹脆變了姿勢躺平床上道:“你知道我最難過的時候,為什麽還能阻止自己那麽做嗎?

他看向站在他上方的溫冷,又越過他看向天花,舉起手指向那兒,“因為我不确定會在那兒遇見他。我知道他肯定會在那上面,但萬一我上不去呢?我不确定我自個兒,萬一我只會往下跑呢?

“你知不知道有種說法,如果人選擇自殺,就只能去地獄了。當然,咱這兒不信這個,但要是萬一呢,我對那個萬一怕得要死。很可笑吧。”

他又再次轉向溫冷,看着他的怒容,心有所動道:“我還怕他像你現在這樣,氣得要把我活剝了,恨不得得要把我吞了,覺得怎麽澆都澆不醒我。是,我怕唐澤明會看輕我,瞧不起我 ,甚至讨厭我。”

任開越說越輕,越說越慢,卻突然狠聲道:“我他媽不在乎任何人的看法!但他不行,我想讓他驕傲,讓他喜歡,哪怕我得活着。”

溫冷在眼淚奪眶而出的剎那轉過了身,握緊的雙手幾乎滲出血來。

他靜靜離開了房間,任開以為他不會再回來,一刻鐘後,溫冷重新進了房門,他欲蓋彌彰道:“他們沒有空房了。”

接着,他走到任開的床邊,直接沒收了他的槍。

任開仰躺着笑起來,很好,這世上還有人能不被他吓跑,還願意回來繼續守着他,夠格當他的拍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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