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樂溪是在鳥雀歌唱聲中悠悠轉醒的。

一陣秋風卷起了床簾,調皮地在床裏溜達了一圈才走開。

樂溪揉了揉腦袋,掀起床簾下地。

她穿上了床邊疊放好的一襲淡藍色的衣裙,一邊回憶着溶洞中發生的事情,一邊環視房內的環境。

當樂溪的視線擦過窗前,窗外紅色的海洋瞬間奪去了她的目光。

片片火紅色的楓葉,在風中打着旋兒飄舞,猶如一群火色的蝴蝶紛飛。飛累了,才落到地面休息。

散落一地的楓葉,層層疊疊堆積成了一片紅色的海洋。

細碎陽光打在葉子上頭,紅中又帶上了點點金黃,一派詩意盎然的景象。

一片楓葉随風飄舞來到了樂溪面前,她攤開手掌,接住了這片楓葉。火紅色的楓葉落在她的手掌,兩者相互映襯,紅的更紅,白的更白。

樂溪走近窗前,掃了眼近處的景象。看見窗外一排十幾米高的楓樹,蓋過了屋頂,高過了樓閣。

再遠目望去,看見極遠處的建築物和紅海,可以發現外層楓林是環繞莊子栽種的。

這裏就是寄情山莊了。

窗外經過兩名侍女,她們的鞋子踩在落葉上,葉子們發出咯吱咯吱的笑聲。

她們看見了窗前的樂溪,托着食物和洗漱用品,加快步伐走了過來。

“姑娘您都睡了一天一夜,可算是醒來了。”

“這裏是寄情山莊嗎?”盡管心中已是知曉,形式上樂溪免不了一問。

“是的。一個時辰前,少莊主和兩位友人方才來打聽過柳姑娘的情況,他們就住在隔壁的院子裏,姑娘若是相見他們,不若用過膳食再過去吧。”

樂溪微微颔首,梳洗過後,坐在桌前填起了空蕩蕩的肚子。

紀術的胸口遭樂溪鞭笞一頓,沒有一處完整,如今牙癢癢地躺床上歇息。

而路小靈則是愁眉苦臉地坐在門前,看着某一個方向唉聲嘆氣。

就在前不久,沐弦羽和路小靈湊在一塊兒聊天,中途沐弦羽就讓沐老夫人派來的人喊了過去。

當時來人提醒了沐弦羽,沐老夫人的心情不妙,是盛怒之下遣他們過來的,希望沐弦羽做好心理準備。

沐弦羽和路小靈一聽,轉瞬一想便猜到了沐老夫人生氣的原因,定是和他們兩個脫不了幹系。

也怪他們進莊以後忘記了遮掩,如今來看兩人之間的關系是暴露了。

要知道,沐老夫人培養沐弦羽是為了聖晶。如今沐弦羽愛上了路小靈,那麽他與柳天霜之間就絕無可能了。

這一次沐弦羽過去,沐老夫人責罵一頓都是輕了的。

路小靈擔憂心上人,是以才愁眉不展。

沐老夫人的住處,沐弦羽正跪在她老人家的面前受訓。沐老夫人對沐弦羽一直十分嚴厲,面對不茍言笑的她,沐弦羽總會發怵。

曾幾何時,沐老夫人也是一名爽朗豪氣的女俠。

但是沐如風的父親在他很小的時候就去世了,在沐如風成年之前,寄情山莊是靠沐老夫人一個人支撐下來的。

一個女子獨自一人扛起一個偌大的山莊,承受的壓力大到難以想象。尤其是在兒子遭難後,她的臉上就再也看不到了笑容。

沐弦羽也是知道這點,是以無論沐老夫人要求多嚴格,他都咬着牙走下來了。

可是,沐老夫人現在要求沐弦羽和路小靈分開,沐弦羽只能反抗她這一次了。

“對不起,羽兒真的無法做到,像祖母說的那般抛棄小靈去追求柳姑娘。而且柳姑娘對紀大哥生了情意,就算不需要羽兒,聖晶也可凝聚而出。”

“柳姑娘雖然總是面無表情,但內心非常古道熱腸。她又是我們的好友,如果知曉義父有困難,一定會點頭幫忙的。我們直接跟她說明情況,請求她相助便可,何須一定要用那些手段呢?”

沐弦羽說得唇焦舌幹了,沐老夫人的神情紋絲不動。

“天真!”沐老夫人沒有一絲溫度的聲音響起,“我給你三天時間,你必須要和那女子斷幹淨。就算柳天霜心中有了別人,我也要你把她的心搶過來。否則,你就別怪祖母冷酷無情了。”

為了兒子的性命,她必須要保證萬無一失。

“可是……可是義父也早就知道了我與小靈的關系,他是贊同我的做法的。”沐弦羽不肯死心地勸道。

沐老夫人的拐杖敲打着地面咚咚作響,沐弦羽側耳聽着響聲心緊了緊。

緊張的氣氛持續了一盞茶的時間,她才踱步到沐弦羽眼前。“你只需聽我的便是!”

她不想再聽沐弦羽廢話,用拐杖敲了敲地面,直接趕人。“回去吧!記住,三天,你只有三天的時間。”

沐弦羽擡頭看了眼沐老夫人冷硬的臉,十分不甘心地退下。

唉,祖母太固執了,說不通怎麽辦?

待沐弦羽帶着一臉心事重重的表情返回,踏入庭院就看見了樂溪和路小靈坐在楓樹下聊天。

她們聽見了腳步聲,齊齊擡頭看了過來,沐弦羽不想讓她們擔心,飛速換上了一個大笑容走過去。

“柳姑娘醒了?身體情況如何?”沐弦羽問道。

“沒什麽問題了。”樂溪點頭道。

她半垂着頭把玩着手上的楓葉,似不經意間問道:“沐莊主住在何處,聽說是他救了我,我還沒跟他道謝呢。”

沐弦羽和路小靈回憶起溶洞中樂溪對沐知風做過的某些事情,兩人臉上同時流露出一絲怪異。

路小靈遞給了他一個眼神,沐弦羽咽了咽口水,艱澀地詢問:“你……你可記得溶洞裏發生的事情?”

還記得你捧着情蠱到我義父面前笑着遞給他,記得你摸了我義父的背,記得你抱了我義父,記得你昏厥了也抓着我義父的衣服不肯松開的事情嗎?

“當然記得。”樂溪有意停頓了片刻,果不其然欣賞到了他們臉色大變的模樣。她目中流露出一絲笑意,轉瞬即逝。

樂溪接着未完的話又道:“不就是那位婆婆對我下蠱了嗎?對了,下蠱之後發生了什麽事情,我怎麽沒有印象?”

兩人提在胸口的氣緩緩輸出,臉色好了許多。

只聽得樂溪又道:“侍女們說是沐莊主救了我,他是怎麽救的,能和我說說嗎?”

兩人第二次不受控制想起了某些畫面,沐弦羽眼神游移,心虛地解釋道:“簡單來說就是……就是我義父沖開了穴道制服了草鬼婆,讓她給你解了蠱……嗯,就是這樣。”

樂溪心下忍笑,面上點頭道:“嗯,我明白了。所以,我們去找沐莊主道謝吧。”

沐弦羽懵逼臉,怎麽又回到了最初的問題。

院門外紀術故意弄白了臉,才慢吞吞挪了進來出現在衆人面前。“聽侍衛們說你們都在這兒,所以我就過來了,沒有打擾到你們吧。”

“怎麽會?紀大哥你傷勢如何了?”沐弦羽忙不疊過去扶了他過來,關切詢問道。

“一些皮肉傷而已,過幾天就好了。”說罷,他露出自己蒼白的臉色,滿眼愛意地望向樂溪,柔聲喚道:“柳姑娘。”

樂溪端着冷美人的人設,面無表情點了點頭。

她順着紀術的想法,問道:“你哪裏受傷了?怎麽傷的?”

三人的神情頗為尴尬,瞬間默不作聲了。

“嗯?”樂溪故作迷惑不解。

“是這樣的,那什麽……柳姐姐你不是被草鬼婆下蠱了嗎?紀大哥身上的傷,是她……控制你鞭笞造成的。”路小靈小心翼翼地解釋說。

紀術緊随其後,接話試圖誘導起樂溪的愧疚。“柳姑娘不需愧疚,紀某心知傷我并非你的本意,那時你是無意識的,一切都是那草鬼婆的錯。而且,就兩鞭子而已,你也沒用內力抽打,也就是破了點皮。”

如果紀術不是嘴上說着沒事,還故意頂着一張重傷臉的話,他的話也許更有說服力。

“原來只是輕傷,那我就不用擔心了。”樂溪松了一口氣的模樣。

前面一直配合紀術演戲的樂溪來了一個大逆轉,在層層鋪墊過後的重點處,給了紀術頭上一記大棒槌。

紀術幾乎被樂溪一句話弄得腦袋當機,他笑得有些勉強。

路小靈與沐弦羽兩個知曉紀術傷勢內情的人,你看我我看你,無可奈何極了。

柳姑娘你不要單純到別人說什麽就信什麽好不好,你仔細瞧瞧紀大哥的臉色,是不是有點兒白得不正常?

路小靈瞧着紀術白着臉的樣子有些可憐,有點想告訴樂溪紀術的真實情況。“柳姑娘……”

她一句話剛出口三個字,樂溪就猛地站了起來。“師父常說武學之道,一日都不可懈怠。我才記起今日的功課還沒做,昨日的漏了的也要補上。已經是下午了嗎,不知道時間還夠不夠?”

“我先回去修煉了,咱們明日再見。”樂溪看過天色,丢下了一句話,腳步匆匆就離開了,徒留三人在蕭瑟的秋風中淩亂。

斜日西沉,殘陽如血。

晚霞染紅了天空,寄情山莊周圍的地面也是一片赤紅。

盡管秋季的天氣已經轉涼了,但瞧着天上地下同一幅火紅的景象,人仿佛都熱了起來。

樂溪補完了修煉功課,推開門扇在楓樹下散步。

有落葉飄到了自己身上,她也不刻意去躲避。

周圍非常的安靜,唯獨風吹落葉聲可聞。

樂溪慢慢融入了寂靜的環境裏,心靈無比寧靜。

她低着頭踩着楓葉,不知不覺中走遠了。等到她有心留意四周的建築,她才發覺找不到了回去的路。

樂溪找到了一條最高的楓樹,腳尖輕點地面,身子宛如一只鳥兒一躍而起,輕飄飄踩在了樹頂的一根枝丫上。

樂溪站在高處眺望,搜尋自己的住所。

住處還沒找到,她倒是先在近處的屋頂上看見了沐知風。

沐知風盤腿坐在屋頂上,身後是楓樹的主幹,擋在他上方的是楓樹茂盛如傘的枝葉,身前是一張矮桌。

仔細一看,矮桌上擺有一個酒壺一酒杯。

不知他方才是在飲酒觀落葉,還是飲酒賞夕陽。

樂溪在打量沐知風附近情形的同時,沐知風也在看着她。

直到樂溪左右上下觀察完了,望向了屋頂上那人,才和沐知風的視線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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