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章

第 3 章

葉陶陶聞言，下意識地轉頭看向葉老爺子，他是葉有田的爺爺，也是葉陶陶的爺爺啊！

葉陶陶站在這裏，放在身側的手掌握成拳頭，指甲劃着她的掌心，帶來陣陣讓她腦子更加清晰的痛楚。

“呼……”

她深呼吸一口氣，又慢慢吐出來，她心口的那口氣，不知為何，怎麽咽也咽不下去。

對不起了，黃嬸子，她之前答應的事情，似乎沒辦法履行，他們欺人太甚。

葉陶陶轉身，對上葉老爺子的眼睛，她看着對方，一直看得他微微移開視線，她才平靜地詢問：“阿爹才走了，您就迫不及待地欺負她唯一的女兒了嗎？”

話音剛落，屋子裏靜得只有不知道是誰發出倒吸一口涼氣的聲音，為她此刻的敢說感到震驚。

葉陶陶沒回頭，她挺直腰背，眼睛不偏不倚地看着葉老爺子，她語氣盡量想要平靜些，但到了後面，她聲線控制不住地顫抖。

葉老爺子不說話，被刺痛了一下。葉老婆子見狀，她當即站出來，極為不滿地指責：“有田可是我們葉家的長孫，你不過是一個小丫頭片子，怎麽比得上她？我們讓你上桌吃飯，都是我們給你臉了！”

葉陶陶并不在意葉老婆子所說的話，她目不轉睛地盯着葉老爺子，再次強行鎮定地詢問：“您也是這樣子覺得的嗎？”

葉老爺子挺直的腰背微微彎下來，他深深地看了葉陶陶一眼，随後看着葉有田，交代說，“有田，你往下坐一個位置吧。”

葉有田作為長孫，他平日得到的優待也不在少數，面對着其他的兄弟姐妹時，他向來是不慫的。但面對葉陶陶時，過去他敢欺負葉陶陶，三叔就敢揍他，葉有田挨揍幾回之後，他根本不敢欺負葉陶陶。剛才葉有田敢占據葉陶陶的位置，不過是爺爺給他的勇氣，如今爺爺主動開口說話，葉有田不甘心也只得讓開自己的位置。

葉陶陶被瞪了幾眼，不痛不癢的，順便受到了另外幾個堂姐妹震驚的視線，似乎是在說，她膽子真的很大啊。

她特別拍了拍自己的位置，再坐下去，這個是屬于她的專屬椅子，她現在沒法子忍耐着被其他人占據。

他們今日居然對她那麽客氣，葉陶陶不明所以，下意識地借此機會，為自己争奪利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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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叔，我爹讓我送些白麻布回來。”

外面響起一個聲音，葉老爺子立刻揚聲說：“進來吧。”

一個青年人抱着一匹白色麻布過來，放在屋子裏。

葉老爺子詢問說：“我們正要吃飯，小六子你留下一起吃個飯吧。”

小六子擺擺手，果斷拒絕：“不用不用，我剛才吃過了才過來的，你們吃你們吃。桃桃，有什麽事情記得過來找你六爺，他在家的，記住了嗎？”

葉陶陶乖巧地點點頭：“好的，謝謝小六叔。”

葉陶陶送走了小六叔，剛才不明白的事情，突然間明白了，他們對她态度很好的模樣，是為了做給村裏人看。

他們家裏有喪事，村裏人多多少少會送些東西上門。

家家戶戶日子不好過，村裏人吃了飯才上門，能看見他們家裏的場景，葉家人對葉陶陶好些，村人也會看在眼裏，至于在看不到的地方葉陶陶會如何？其他人都看不見，自然是不存在。

葉陶陶坐在這裏，見了好些送點東西過來的人，她都紅腫着眼睛，喉嚨沙啞的跟他們打招呼，桌子上的那一份雞蛋羹，她一口沒動，其他人葉陶陶阻止不了，但是她自己要守孝，吃一個月的素是可以的。

“我吃飽了。”葉陶陶第一個吃完，沒有胃口也強行吃下去，她接下來還有很多很多事情要做，不填飽肚子沒有力氣不行。

“嗯。”

葉老爺子看了她一眼，不多說些什麽。

葉陶陶趁着他們吃飯，她進入廚房，廚房裏面的物品被她之前收起一部分，不過，制作好的食物還是少了些。

看了廚房一圈，葉陶陶找到鎖在櫃子裏的一大盆的白面餅子，一個個煎得兩面金黃。葉陶陶掀開旁邊裝着白面的半米高大缸，它裏面原本還有大半的白面，如今只剩下缸底薄薄的一層白面。

消失的白面變成櫃子裏許多的白面餅子，葉陶陶看了看它們，心中有些明白，他們大概是想着先做成白面餅子，然後帶回另外一邊的家，可以避免她吃到這些美味的餅子，順理成章的讓她吃難吃的各種食物……

葉陶陶定定地看着那些餅子好幾眼，她直接裝着一大碗的餅子，趁着家裏有村人過來時，她再光明正大地端回自己房間裏，并且收起其中一部分餅子。

葉老婆子見狀，眉頭一皺，正要罵些什麽，餘光注意到身邊的村人，罵到嘴邊的話，硬生生咽下去，臉上的表情都顯得有些扭曲。

“桃桃，沒吃飽嗎？”葉老婆子關心詢問。

不僅把話咽回去，還特意地表現一下自己的關心，葉陶陶聽着時，臉上露出個受寵若驚的神色，回答說：“嗯，有點，我拿一點食物回去慢慢吃。”

她心中有了個迷迷糊糊的想法，他們似乎挺喜歡面子的？

葉陶陶沒有時間多加思索，她直接回到房間裏，餘光注意到，她沒動的那碗雞蛋羹沒有了。

她回到房間裏鎖好門，把白面餅子放起來，她收起來六個餅子，碗裏又裝着六個餅子——總得明面上帶着一些餅子進入房間，她收起碗裏的五個餅子，只留下一個餅子在碗裏，然後連碗帶餅子鎖在櫃子裏。

葉陶陶手臂不小心碰到旁邊的桌子邊沿，手臂上的指甲印沒消散，反而看着更加嚴重些，她翻找出放着家裏房契，地契以及家裏全部銀子的小箱子收起來，原本是藏在她房間床下的地板處。

她挖了出來，又從角落裏的一個陶罐裏倒了不少的沙泥進去，恢複原本樣子，再擦幹淨地面，她趴在床下，對着床底吹了好幾口氣，讓旁邊的灰塵吹過去，遮蓋住她剛才新弄出來的痕跡。

阿娘以前教過她，要是阿爹阿娘都不在她身邊，她要照顧好自己。

葉陶陶沒有帶出去過或者是比較小，不見了也很正常的物品，她可以全部收起來，否則，她日後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繼續擁有這些物品。

村子裏有了後爹，後娘，或者是沒有爹娘的孩子也不是沒有，他們過着的日子如何，她很清楚，非常清楚。她不想過着那樣子的日子。

衣服什麽的，葉陶陶收起來幾套比較結實的衣物，她看着少了不少零碎物品的房間，其他人進來看，估計看不出來跟之前有什麽差距，葉陶陶很熟悉自己的房間，閉着眼睛也可以描述出房間的模樣，什麽地方放着什麽小東西……

她獨自一個人時，禁不住想起過去他們一家三口在一起時，幸福美滿的日子，她鼻子酸酸的，吸了吸鼻子，葉陶陶仰起頭，不讓眼裏的眼淚流出來，她不能哭了。

過去半個時辰，外面的動靜漸漸消失。

葉陶陶聽到一個熟悉的腳步聲，停在她房門外，狗蛋站在外面，輕輕敲擊幾下房門，他小聲問：“桃桃，你還好嗎？”

狗蛋看着另外的房間，做着随時可以往回躲藏的準備，他說了話，裏面卻是沒有任何反應，狗蛋站在原地皺起眉頭，舉起手加大力氣敲門幾下。

葉陶陶聽着外面傳來的動靜，她不知道狗蛋想幹什麽，現在她正在傷心難過着，分不出心思去應付狗蛋。今天的雞蛋羹，她可是看得一清二楚，狗蛋可是吃得幹幹淨淨，沒留下一點殘渣的。

她知道狗蛋不如以前表現那般好，沒想到，狗蛋比起想象中還要令人失望。

葉陶陶閉上眼睛，努力讓自己睡過去。

半夜三更，葉陶陶一下子醒過來，突然醒來，她立刻起床，輕手輕腳地開門出去，取出爹娘住的那個房間的鑰匙，葉陶陶開了鎖，小心翼翼地溜進去，她看着房間裏熟悉的物品，黑暗中模模糊糊的，只能看到一部分的輪廓，她腦海中浮現物品們的樣子。

葉陶陶懷念地走過去，這個摸一下，那個碰一下，最後站在她阿娘的梳妝臺前，模糊的黃銅鏡，也花費了不少的銀子。

月光從窗扉的縫隙照射進來，幽暗又冷清，正在慢慢被黑暗吞噬。

葉陶陶打開裝着零零碎碎幾個首飾的盒子，她挑選出阿娘最喜歡的那些，剩下的首飾留在裏面，還有阿爹阿娘喜歡的衣物，葉陶陶将它們收起來，沒有動其他的物品。

葉陶陶悄悄地來，悄悄地走，她回到房間裏，将東西全部藏在她的秘密地方，再次躺回床上，又累又困地睡了過去。

家裏的鑰匙都會放一把在櫥櫃裏，葉陶陶今天去拿餅子時，發現原本放在裏面的鑰匙不見了，不知道被哪個人收起來？

總歸在某個葉家人身上。

之前葉家人沒動鑰匙，并不是他們沒注意到，而是他們不敢動，葉舟那個時候生死未仆，他們急忙忙地打開對方的房間，葉舟回來定會讓他們好看。

如今确認了情況，他們自然第一時間收起鑰匙，避免她跑進去拿走什麽東西，葉家人把持着鑰匙，他們之後再處理這件事情。

次日一早，葉陶陶跟着其他人渾渾噩噩的看着裝着血衣的棺材。

她阿爹，她那麽大的一個阿爹，就這樣子沒有了嗎？

葉陶陶眼睛哭得又紅又腫，心中依舊有種不真實的感覺，她看着一個又一個前來吊唁的人家，直面其餘人落在她身上，同情憐憫又無能為力的眼神。

村裏人想幫忙，但葉陶陶還有自己的親爺爺親奶奶，親伯伯……根本輪不到他們。

葉陶陶穿着一身白衣，原本圓潤的小臉快速地瘦下來，顯得一雙紅腫的眼睛越發的大起來，她守在靈前，除了休息時候，她都在這裏陪着她阿爹。

守靈下來，葉陶陶整個人瘦了一圈。

她堅持要為她阿爹摔盆，葉老爺子沉默片刻後，對上她執着而堅定的眼睛，他最後答應下來。

葉陶陶無暇顧及其他人是什麽感覺，她每天如同行屍走肉那般，心裏鈍鈍的，像是痛得麻木了，直到下殡的那天。

放着她阿爹衣物的棺材被放入土坑裏，泥土一點一點地将棺材遮蓋過去，葉陶陶心中猛然一陣尖銳的刺痛，“阿爹——”

她無比清晰地明白一個事實。

她沒有阿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