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章

第 2 章

葉陶陶越跑越覺得身體很輕快，她一個勁地往前沖，恨不得飛到她爹身邊。

村口位置圍着一群人，葉陶陶認出來了，他們是幫忙尋找她爹的人，很多人圍在那邊，葉陶陶找到了地方，她控制不住地大喊一聲：“阿爹——”

圍看着的衆人聽到聲音，下意識地看過去，看到過來的正是葉舟的女兒葉陶陶，他們急忙讓開位置，并且讓其他人讓路。

“讓開一下，這是他女兒，他女兒過來了。”

葉陶陶一口氣沖到人群最前面，只見地上放着破破爛爛，看不出它原本模樣的染血衣裳，她環顧四周一圈，沒見到她爹，她着急地發問：“我爹呢？怎麽沒見到我爹啊？！不是說找到我爹了嗎？！！！”

“六爺，您知道我爹去哪了嗎？”

葉陶陶慌張失措地看着他們，周圍的衆人沉默下來，他們不知道怎麽說，也不忍心說出這個殘酷的事實給桃桃知曉。

他們的沉默也是一種回答。

葉陶陶用手擦去眼裏的淚水，她看得更加清晰些，清楚地看到他們臉上悲傷而沉默的表情，她原本驚喜的心情像是捧在手裏的水，她拼了命的想要抓住從指縫流走的水，卻讓它們流失得更加迅速。

“我阿爹呢？”

“我阿爹怎麽會不見了？”

“他答應過我，說要陪着桃桃一起長大……”

葉陶陶喃喃自語着，淚流滿面，痛不欲生，她心髒像是被一只大手狠狠攢住，痛得她呼吸不過來。

黃嬸子放心不下來，跟着一起過來，她注意到葉陶陶宛如失去生氣，蒼白無力的面孔，她重重地拍了一下大腿，嘆氣一聲，擠了過去，她張開手，一下子抱住了葉陶陶瘦小的身體，緊緊抱着葉陶陶，她安慰着葉陶陶說：“哭吧哭吧，哭出來就沒事了。”

“哇哇哇——”葉陶陶再也忍不住，她一只手抓住黃嬸子的衣服，放聲大哭起來，凄涼的哭聲布滿空氣裏，她好像是要把自己心間的痛苦哭出來，“我……我，我阿爹沒有了……哇哇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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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陶陶眼淚不斷地往下流，順着臉頰不斷往下彙聚在下巴處，一滴滴的往下掉，眼淚将黃嬸子身上的衣服打濕一小塊，被打濕的那一塊神色痕跡正在慢慢擴大……

黃嬸子聽着葉陶陶凄慘的哭聲，她禁不住的難受，罵了幾句，“葉舟倆口子那麽好的人，怎麽就讓他們遇到這樣子的事情啊？！”

“只留下桃桃那麽小一個，她以後可怎麽辦啊？！”

黃嬸子作為葉舟的鄰居，對于葉陶陶的其他親戚很了解，葉家親戚都不是什麽善樁，之前葉舟夫妻尚在，能壓制住葉家親戚，葉家親戚也不敢做些什麽，如今葉舟兩口子突然不在，只剩下桃桃一個小女孩，可不就得被葉家親戚欺負死嗎？

以後也不知道會咋樣。

黃嬸子第一個跑回去通知桃桃，葉家其他人也得到了消息，不管葉家人心中是什麽感覺，他們都放下手中的事情，飛快地趕過來，看到地上的血衣，他們也認出來，正是他們三兒子/三弟的衣物。

衣服變成這個模樣，可想而知，衣服的主人也好不到什麽地方去。

六爺看到葉家主事的人過來了，他心中稍微松口氣，不然，面對着葉陶陶這個小孩子，他都不知道怎麽開口？

“你們來得剛好，我跟你們說一下情況。”六爺疲倦地回答，他帶着一群成年人去下面尋找葉舟的痕跡和下落，也很累，“我們往外找了一段距離，只找到了這件衣服，還有一只鞋子，發現地上有不少幹涸的血跡，以及黑瞎子，狼群留下的痕跡，周圍沒找到人，我們也不敢繼續往深處找。”

深山裏頭可是真的有豺狼虎豹的。

他們幫葉家親自去找人，都帶上家裏的鋤頭鐮刀，一大群人在白天時才敢找過去，繼續深入，說不定可以找到一些骨頭什麽的，只是他們也怕不小心遇到猛獸，他們都是家裏的頂梁柱，哪個出了意外都不行。他們商量一陣子後，決定帶着衣物回去。

六爺羞愧地繼續說：“我們擔心繼續往裏會遇到猛獸，也就帶着東西出來了。”

“老三啊！你怎麽就這樣子去了啊？！”葉老婆子愣了一下，随後反應過來，大聲地哭嚎起來，她沖過去，跪在染色的破爛衣物旁邊，大聲叫喊起來，一副痛不欲生的模樣，“你這讓娘怎麽辦啊？？”

“三弟，三弟妹不在了，你怎麽也跟着一起走了啊……嗚嗚嗚……”

“三弟……”

大人們哭喊起來，跟着一起過來的孩子們也跟着一起哭，場面一度變得混亂起來，他們的哭聲混在一起，形成一股子悲怆的氣氛，站在旁邊看着的衆人，都默默地低下頭，他們現在也不知如何是好，有些共情能力強的人，正在偷偷抹着眼淚。

那麽好的一家子，不過是轉眼間，一下子沒有了，只剩下一個小孩子。

他們的村子和其他村子不同，他們村子的人家彼此間，基本沒有親戚關系，村裏人家都是流放過來的人家。一路上流放過來，村裏人的日子同樣艱難，不願為了沒關系的人冒險出頭。葉陶陶遇到什麽事情時，她想要找個靠譜點的親戚都找不到。

彼此沒有血緣關系，也就是鄰居而已，如此情況下，其他人想要插手他們的事情，基本不可能。

等葉家人狠狠哭了一通之後，六爺詢問說：“這件事情接下來要怎麽辦，你們還是要安排好的，人死不能複生，你們節哀啊。”

葉陶陶哭聲慢慢小下來，她看着那些染血的衣物，鼻子又一酸，默默地流淚，眼睛紅通通的，鼻子也是紅紅的，一張臉哭成小花臉，看起來可憐兮兮的。

葉老婆子哭得很大聲，卻是沒有多少悲傷，她臉上一副悲痛的模樣，心中卻是不怎麽在意，這個兒子向來不跟她親近，近些年來更是鬧得厲害，老三有或者是沒有都無所謂，她還有另外兩個孝順兒子。

“這幾天真的是謝謝你們，你們出去那麽長時間，也累了吧，你們先回去休息，我們也帶着東西回去，商量一下，接下來要怎麽辦？”

葉老爺子站在旁邊，抿着嘴不說話，只是轉身離開時，深深嘆氣一聲，一大群人帶着染血衣物回到葉舟的房子裏，大人們湊在一起，情緒都不高的模樣。

“爹，娘，接下來在哪裏做喪事？”葉老大高高瘦瘦的，皮膚黝黑，眼睛小小的，看着人時顯得有些猥瑣，站在旁邊，眼睛偷看着葉舟的青磚房子。

葉老二長得比葉老大好看不少，表面上看着像是個憨厚老實人，但他靈活的眼神透露出對青磚房子的垂涎。

他倆最近幾天都在跟着村子裏的青壯年跟着外出找人，找完人還要幹田地裏的活計，葉舟的事情尚未得出結果，即使他們也很想住到青磚房子裏，也不敢那麽着急地搬進去。

否則，被人看到了，三弟葉舟回來得知這個消息，肯定會給他倆沒臉，他倆如今得到結果，可以放心下來。

他倆看着房子的視線裏充滿貪婪，這個房子接下來可是屬于他們的。

又大又氣派的青磚房子。

葉老爺子直接拍板，“就先用我之前準備好的棺材，先用着，找不到人了，把衣服放在裏面吧。”

“爹，喪事還要我們忙活，準備着，我們住在另外一邊不方便，先搬過來處理好喪事，我們再搬回去行不？”

他們搬過來可不打算搬走。

葉老爺子瞪了他們一眼，怒氣沖沖地說：“你們三弟屍骨未寒，你們就想着搬過來住？！你們就不怕村裏人戳你們後脊梁啊！”

葉老大上前去，急忙忙的說：“爹，我們這不是想着方便點幹活嗎？”

葉老二掩下心中的歡喜，他同樣是站在葉老爺子另外一側，回答說：“好好好，爹，我們知道了，我們先不搬過來，多走幾步路而已，我們不累的。”

他爹雖然說了他倆幾句，但也是擔心他們被村裏人指脊梁骨，是為了他們好，也沒有說不讓他們住進來。

喪事要在這裏舉辦，不把三弟送走了，他倆那麽快住進來，他倆想想還真的有些害怕，想明白之後，他倆收斂一些，不過，他倆想起來三弟葉舟家裏銀子什麽的……

“爹，這喪事的費用，您看，我們是不是要把三弟的房間撬開？”

··

他們帶着東西回去，葉陶陶站在原地，沒有跟上去，她抱着黃嬸子，眼睛紅腫的慢慢跟黃嬸子往回走。

黃嬸子想着先回去的葉家人，黃嬸子帶着葉陶陶往回走時，她東張西望沒見到其他人，才壓低聲音說：“桃桃，你回去之後，避開人，先把你爹娘房間裏值錢又不顯眼的小東西藏起來，藏到除了你之外，其他人都不知道的地方，記住了嗎？”

黃嬸子住在葉舟家隔壁，幾乎是看着桃桃長大，實在不忍心桃桃日後過上任打任罵，身無分文的日子，她看着桃桃懵懵懂懂的模樣，想幫一把，她家裏的條件同樣不好，有心無力，她心裏過意不去，特意提醒桃桃。

葉陶陶聞言，驟然落淚，她用袖子擦幹淨眼淚，點點頭，聲音帶着哭腔，“嗯，我知道的。”

那些是她爹娘的東西，她不會留給他們糟蹋！

而且家裏放銀子的地方，并不在她爹娘房間裏，而是在她房間裏，估計其他人也想不到，家裏的銀子會藏在她這個孩子的房間裏。

“以後他們對你不好，你忍着點啊，不要跟他們對着幹，你還是個小姑娘，對上他們讨不了好。”黃嬸子一下又一下的摸着小姑娘的腦袋，心中再次無聲的嘆氣，好好一家子怎麽就這樣子散了呢？

葉陶陶腦袋開始轉動，抓住黃嬸子的衣袖，聲音小小的，“黃嬸子，只是在底下找到了染血的衣服而已，我爹說不定擺脫了猛獸呢？”

黃嬸子繼續一下一下的摸着桃桃腦袋，安慰着桃桃，語氣卻是格外的嚴肅，“桃桃，你不是個小孩子，而是個大孩子了。我知道你一時間很難接受這個事實，但不能自己欺騙自己，他們一定很希望，你可以好好的生活下去。”

葉陶陶張了張嘴，最後無聲地說了句，他們看不到了。

眼淚像是怎麽也止不住一般，不斷地往下流，葉陶陶吸了吸鼻子，看着不遠處的屋子，是她的家，又不是她的家。

“黃嬸子，今天謝謝你。”

黃嬸子嘆氣一聲，“唉，也沒什麽，我也幫不了你什麽事情，你自己照顧好自己，不要跟他們争，現在你還小，想要争什麽，那也要等到你長大……”

葉陶陶重重地點頭：“嗯，我知道的。”

她站在這裏跟黃嬸子說了一會兒話，随後回到家裏，爺爺奶奶，大伯二伯，大伯母二伯母……以及她一大群的堂兄弟姐妹們全部在她家裏，看到她回來也不在意。

他們态度也跟之前有所不同，看着宛如是當做是自己家裏那般，地上多了不少瓜子殼，南瓜殼……他們像是沒有約束般，自由自在，把她家占為己有。

葉陶陶想說些什麽，她又想起黃嬸子交代的話，她抿着嘴，沉默的回到房間裏，一下子撲在床鋪上，她抱住柔軟的枕頭，控制不住地低聲哭起來。

哭着哭着，她不知何時哭累，睡了過去。

葉陶陶醒來時，發現眼睛有些痛，她伸手輕輕碰了碰眼睛，哭太久眼睛變得紅腫起來，現在她看東西都有種稍微眯着眼睛的感覺。

她擡頭望向窗戶，只打開一道縫隙的木頭窗扉，投射了一點金色的陽光進來，她看着那一道光，後知後覺的發現，下午的時間被她睡過去了，如今是傍晚。

葉陶陶坐在床上發呆，她肚子餓了，不知為何，她整個人似乎和現實世界産生一層膈膜，看世界時，她的反應慢了一拍。

不知道她發呆了多久，外面傳來輕輕的敲門聲。

“砰砰砰，桃桃，出來吃飯了。”

“今天給你做了好吃的雞蛋羹，快出來吧。”

大伯母刻意溫柔的聲音在門外響起，耐心十足地喊她吃飯。

葉老婆子端着吃食，路過那個緊閉的房間，她看着緊鎖的房間，眼中帶着一絲厭惡，她厭煩地轉過頭，快步走到客廳裏，眼不看為淨。

家裏的孩子見到今天的食物那麽豐盛，此刻早已坐在桌子旁邊等候着，大概被大人們叮囑過，臉上沒有明顯表現出高興的神色，但雀躍的眼睛一直盯着端上來的飯菜。

他們偶爾繃不住表情，會無聲的咧嘴笑一下，很快想起大人們的叮囑，又變成面無表情的模樣。

外面的小張氏第二次喊葉陶陶吃飯時，葉陶陶從裏面打開門，安靜地來到客廳，發現自己以往吃飯的位置，已經被大伯的大兒子葉有田占據。

她來到葉有田旁邊，認真地說：“這是我的位置。”

葉有田得意地笑：“阿爺說，以後這個位置就是我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