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初心

初心

江茫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她的問題，他有些束手無措，面對荻浸月的疑問，他的心中沒有任何答案。

他清楚地知道，她說的這些，正是自己缺失的，也是他不知道如何才能擁有的。

江茫獨自慣了，本能地就覺得自己的身邊不需要任何人，可他的生活并沒有因此受到影響，反而是他的作品，被影響的有些嚴重。

越深入短板暴露的就越明顯，他的油畫教授不止一次指出過他的這個問題，一開始的江茫并不在意，直到現在，很多時候他拿起畫筆都不知道該從何畫起。

本該畫盡世間的千萬種滋味的畫筆，如今到了他手裏成了只懂得畫冰冷風景的機器。

江茫的油畫很少畫人像，為數不多的只有嚴肅生硬的素描頭像，他的畫更多的是風景，而且大多都是冷色調的雪景。

在他的筆下很少能看見溫暖的顏色，就仿佛他在調色的時候就自動忽略那些暖色顏料。

畫家應該是敏感多情的，仿佛這樣能體會到更多的人情冷暖，也能更好的用畫筆表現出來那些肉眼看不見的情緒。

可江茫的世界除了冷和獨，再也看不見任何別的色彩。

這樣的缺點是致命的，只會畫單一風景的畫家很快就會被這個世界排除，漸漸從人們的目光中消失，直至人們淡忘。

江茫知道自己不能這樣下去，可他習慣了那樣的日子，不依靠任何人的生活，早已深入骨髓。

這個世界是多樣的，江茫不可能單一地活着。

看着面前的女孩，江茫第一次感到無力，像是自言自語一般，喃喃出聲：“那你有沒有什麽好的辦法。”

聲音不大不小，他本以為漫展響亮的音樂聲能蓋過他的聲音，可誰知音樂卻在那個時候戛然而止。

像是老天爺都想讓荻浸月聽見江茫這一聲似求救一般的問題。

“那你…有沒有什麽好的辦法？”

荻浸月默念了幾遍這個問題，小臉又重新皺在了一起，那表情像是真的被這個問題難到了一樣。

“我想想啊…”

荻浸月想了很久，終于在橫七豎八的思緒中找到了一點頭緒。

“我還把問題想複雜了…”荻浸月邊說着邊在心裏斟酌着自己的表達，“很簡單，讓他能感覺到愛就好了。”

“感覺到愛？”

江茫跟着她重複了一遍這個答案，又在心裏默念了好多遍，可他依舊沒有得到什麽答案。

“無論是誰，親情也好，友情也好，愛情也罷，能讓他覺得今後的生活是溫暖的，是有希望的，是可以看見光明的，是能感受到源源不斷的愛的，其實就好了。”

“哪有那麽容易。”

荻浸月皺着眉頭看着眼前的人，一臉怎麽可能的表情，“怎麽沒有，爸爸媽媽就是啊，怎麽可能會有親爸親媽不愛自己的小朋友呢！”

“而且總會有朋友的啊，雖然說最後人都是孤獨的，但和朋友在一起真的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至于愛情嘛，我也沒有什麽心得，就不說給你聽了。”

荻浸月覺得她僅有一次的垃圾戀愛這種時候就不拿出來丢人現眼了。

江茫看着女孩越說眼睛也變得更亮了，嘴角的笑意好像也感染了他，緩緩勾起了嘴角：“聽你這麽說好像很容易的樣子。”

“是真的很容易。”

荻浸月對自己的回答十分滿意，一臉驕傲的樣子，擡起下巴有些得瑟地看向江茫。

其實她還有一句話沒說完。

是真的很容易，但對于荻浸月來說，幾乎用光了她所有的勇氣。

不知道兩個人怎麽就倚着站臺聊了這麽久，等回神來的時候，漫展已經快要接近尾聲。

荻浸月也是那個時候收到了寧琦的消息，她說她在大門口等她一起去吃飯，見狀荻浸月只好和江茫就此道別，往漫展門口趕去。

江茫望着女孩漸漸消失在盡頭的背影，久久無法回神，一直到感覺肩膀被人拍了一下，才從剛剛的聊天中回過神。

“看什麽呢？”蘇羽的視線随着他的落在場館的盡頭，卻看不見一個人。

“沒什麽。”江茫收回了目光，側頭用眼神示意蘇羽把搭在他肩膀上的手拿下去。

蘇羽又見那熟悉的冰冷的眼神，輕啧了一聲，在他開口前把手拿了下來，“你怎麽還是一如既往的無情又冷漠。”

“我們都認識快五年了，你高中背個書包的樣子我都快忘了，可你這性格倒是一如既往沒變過。”

江茫撇一眼他胸前的工作牌，對他的指控沒反駁一句，神情慵懶地往後臺走去。

蘇羽見狀立馬追了上來，“诶，你今天那微博什麽意思，趕稿，趕什麽稿？”

走進了一間沒人的辦公室，江茫拿過一瓶礦泉水慢條斯理地喝着，看了一眼還在滔滔不絕的蘇羽，挑挑眉依舊一言不發。

蘇羽看着他淡定的模樣，走上前拱了拱他的肩膀，揶揄道：“莫不是我們的月茫大大時隔兩年終于要帶着新作品回歸了？”

“說吧，你是不是已經定好了回歸時間，你提前透露一下，漫一下全體員工加平臺無條件配合你。”

此時的蘇羽看江茫的眼神仿佛看到了搖錢樹一般。

不過也的卻如此，月茫和漫一下這些年的合作，的确讓蘇羽這個總裁賺的盆滿缽滿。

月茫為數不多的兩本完結作品，單行本銷量一直占據榜首，動漫、影視等各式各樣的版權也已紛紛售出。

漫一下和月茫一直堅定選擇，只要月茫的作品有任何水花，漫一下一定會第一時間宣傳加油。

就連粉絲都打趣漫一下官方才是月茫的親媽，像照顧自家小孩一樣。

江茫和蘇羽認識也是偶然的一件事，那時江茫還在讀高二，用着一塊快要報廢的數位板畫出了月茫的第一部漫畫的第一個分鏡，那個時候他其實沒想發在網上。

還是一次偶然他同桌不小心把他的英語書帶回了家，上面剛好有他畫的分鏡草稿，就這麽無意之中被同桌的表哥也就是蘇羽看到了。

當時蘇羽剛成立漫一下，一眼就認出來那個分鏡水平不低，拜托表弟聯系到了江茫，提出想和他簽約的想法。

當時蘇羽開出了一筆不小的簽約費，讓那時缺錢的江茫完全說不出一句拒絕的話。

于是還在念高中的江茫就這麽和漫一下開始合作，之後便有了月茫這個名字，有了後面兩部作品的成績，讓月茫這個名字在漫畫圈占據着一席之地。

而月茫背後的人，蘇羽保密工作做的很好，兩個人最開始約定好的，他只負責畫畫，任何三次元都不會曝光。

蘇羽信守承諾，他是月茫這件事，除了負責談版權事宜的編輯知道外，除了他，漫一下的工作人員和粉絲一樣，沒有人知道月茫究竟是男是女。

“你想多了。”

江茫四個字打破蘇羽的想象，“沒有新作品，至少現在沒有。”

這句話很快就被蘇羽抓到漏洞，“現在沒有，那不代表以後沒有。”

“你說對吧，月茫大大。”

江茫沉默了一會，難得沒有反駁蘇羽的話，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了，看見荻浸月朋友圈那一刻開始，他就變得不對勁起來。

會因為她一句話就鬼使神差去應用商城把已經卸載了快兩年的微博下了回來，廢了好久的力氣才把密碼找回來，然後真的就像她說的那樣，随便說了點什麽。

他沒有想到的是，荻浸月口中的本命偶像會是月茫。

會是他。

一想到這，江茫的心中竟然有些開心，他忽然就很想知道，如果荻浸月最後知道真相，知道他就是月茫，知道她恨得牙癢癢的人就是她喜歡到不行的本命，會是什麽樣的表情。

肯定很精彩。

“話說，新作品你打算畫什麽題材的，還是延續你之前的冰冷風？”蘇羽不經意間問出口。

江茫搖搖頭，荻浸月的話自動在他腦子裏開始播放，她說的那些問題，江茫直到今天才發現。

就連他都以為，那些冰冷的線條，沒有感情的腳本已經成為了月茫的風格。

原來油畫中才發現的問題，已經成為了他漫畫作品中的基調，他終于明白那些情緒的發洩口，在他長達兩年沒有新的漫畫作品裏，已經開始向他的油畫中蔓延。

所以他最近才發現自己的不對勁，一切仿佛都有了一個合理的解釋。

見江茫遲遲沒有說話，蘇羽又繼續道：“我覺得你可以試試新的風格，你兩年沒有新作品，市場上太多模仿你畫風的畫手，曾經你是打開新畫風的領路人，但現在這條路上已經有太多人了。”

“月茫已經站的很高了，是時候讓他去更高的地方看看了。”

“很多人都在等你回來，回到曾經那個為月茫癡迷的漫畫圈。”

江茫垂着眸，他很想畫，但他的腦子裏沒有一點思路，這條路他一個人走到黑，什麽都遇見過。

也沒什麽能擊潰他。

兩年又如何，只要他想，月茫只會站在山頂。

蘇羽知道江茫在擔心什麽，他拍了拍江茫的肩膀，“和你簽約的那天，你說你只會畫畫，其他的一無是處。”

“可江茫，你不是一無是處，很多人都需要你，需要月茫。”

“月茫是很多人的初心，我希望也是你的。”

我知道你習慣了一個人，但我還是希望你，有空回頭看看，看看那些需要你的人。

也看看，你的初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