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除夕

除夕

在花園聚衆這件事沒鬧的太厲害，兩個老人家都休息了，還是不要去打擾比較好，江華和江濟雖說因為工作的關系需要避嫌，但私下的兄弟情還是在的，私下解決就行。

江思年被江濟一路念叨到了車子旁邊，見遠離了老宅，江思年便藏也不藏，滿臉的不耐煩，坐進跑車裏後頭也不回就這樣離開了。

屬實把江濟氣得不輕。

視線落在一旁的江茫身上，拍了拍自家弟弟的肩膀：“還是小茫聽話，江思年那個混小子越來越無法無天了。”

江華笑了一下，看着早已消失不見的跑車，讓江濟放寬心，“思年向來吃軟不吃硬，找個時間和他好好聊聊。”

目送江濟離開，江華拉開車門讓阮風清先坐進去，轉身看向江茫，囑咐道：“回去早點休息，有空來別墅吃飯。”

此時的阮風清也探了個腦袋出來，聲音帶着點被寵壞的純真，“新年快樂啊。”

“新年快樂，江先生阮女士。”

江茫露出了一個笑容，一個發自內心的笑容。

對于江華和阮風清他自始自終都是感恩的，感恩他們在最絕望的時候拉了他一把，給了他一個家，讓他不至于再漂泊無定。

他欠江華和阮風清的、欠江家的根本無法回報。

從老宅回到小區時間已經臨近淩晨，江茫拖着一身的寒意走進工作室，他還不想回家，打算畫一會畫再回去。

可通常一室的黑暗如今卻不複存在，江茫見狀頓住了腳步，看到餐桌上擺好的飯菜，以及熟悉的包包和外套，他一時之間有些沒反應過來。

胡亂的腳步聲在安靜的室內響起，伴随着一道俏皮的身影出現在江茫的眼底，穿着蓬蓬公主裙的女孩端着盤子放在桌子上，放下後立馬吹了吹燙的發紅的指腹。

嘴裏還念念有詞：“燙死了，燙死了。”

荻浸月餘光一瞥這才看見站在原地一動不動的江茫，朝他露出了一個可愛爽朗的笑容，“你回來啦～”

女孩的長發卷曲着披散在身後，頭頂上紮着一個和公主裙一樣顏色的紅色蝴蝶結，猶如一個真正的小公主一般。

靈動、可愛、那麽生機勃勃。

江茫的心開始為之動容。

不知道是在除夕夜看到她的驚喜，還是女孩身上的活力感染到他，江茫第一次覺得新年是一件可以稱之為幸福的事情。

因為有她，新的一年好像讓人看到了一點希望。

荻浸月看着江茫一言不發，如同老僧入定的模樣，走上前去在他面前揮了揮手，“怎麽了？被我驚喜到了？”

頭頂昏黃的燈光因為她的動作變得恍惚起來，江茫也因此回神，看着她在燈光下閃閃發光的眼睛，呼吸都滞了一瞬。

沙啞着聲音輕輕嗯了一聲。

荻浸月嘴角的笑意更濃了幾分，臉上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熱氣的熏染而開始泛紅，整個人沉浸在開心和幸福之中，小表情可愛極了。

女孩軟糯沾了蜜一般的聲音在耳邊響起，“之前問你你說不知道怎麽過年，我就自作主張來找你啦，除夕就是要一起吃個團圓飯的。”

“不知道你有沒有人陪，那我就來陪你。”

話落的一瞬間，窗外的夜幕中炸開了一簇簇煙花，五彩斑斓的光照進了江茫的眼底，而他的心也如同這煙花般。

撲通撲通，聲勢浩大般，侵蝕着他。

夜幕中的煙花絢爛奪目，可這些遠不及那晚的荻浸月，以及她眼底的笑意與溫柔。

不知道你有沒有人陪，那我就來陪你。

這句話猶如叩響新年的鐘，一下一下敲擊着江茫的心口。

他不知道該怎麽形容那晚荻浸月帶給他的驚喜與感動，只是在那一年的除夕，江茫第一次感受到家的意義，真正的意義。

那是荻浸月帶給他的，獨一無二的世界。

往後再想起來時，江茫記憶中的荻浸月永遠都是那樣鮮活，穿着蓬蓬的公主裙，眼底閃着細碎的光。

身後的煙花都淪為了她的背景板，她站在這樣的光裏，笑着對他說。

“江茫，新年快樂。”

那一刻的他，伸出了僵硬的雙臂，動作并不輕柔地将荻浸月擁入懷中，雙臂緊緊鎖着女孩瘦弱的肩膀，克制又貪婪地嗅着她身上的陣陣馨香。

真切的擁抱讓江茫漂浮不定的心終于落到了實處，他啞着嗓子，克制着猛烈翻滾的情緒，聲音帶着細微的哽咽和顫抖。

“謝謝你。”

“新年快樂，你也是。”

荻浸月被他的動作驚了一下，不過很快便反應了過來，也聽出了他聲音裏的哽咽，以為他只是單純被感動到了，擡起手拍了拍他的後背。

“既然說謝謝的話，那就好好嘗嘗我做的菜？”

“不把它全吃掉，我可是要生氣的。”

江茫應聲放開荻浸月，任由小姑娘拉着他在餐桌上坐下，他接過江茫遞來的碗筷，夾起面前的肉塊放進了嘴裏。

“好吃嗎？”荻浸月眨巴着那雙大眼睛一臉期待地望着江茫。

江茫重重地點了下頭，就算他在江家吃了晚飯，但也還是很給荻浸月面子，兩個人幾乎吃掉了桌上的一大半。

荻浸月那天給江茫打完視頻，得知他一個人過除夕後心裏便有了這個想法，她照例和荻洲在家招呼魔術團的大家，只是在酒足飯飽後，趁着荻洲喝酒的時候，随手扯了個謊抓起包就往江茫工作室跑。

因為之前偶爾會在工作室做飯的原因，冰箱裏的食材應有盡有，荻浸月也沒糾結江茫在不在家，畢竟她本來就是為了給他一個驚喜。

做飯很能打發時間，更何況荻浸月更是樂不思蜀，一邊做飯一邊哼歌，等她把最後一道菜端出來的時候才看見傻在原地的江茫。

她能看見那時江茫眼中的癡迷與怔愣，達到了她想要的效果，于是荻浸月更加開心了。

給別人帶來驚喜與感動的同時，送驚喜本身的人也會感到幸福和開心。

那天，荻浸月前所未有地感到滿足與幸福，雖然江茫表面上看起來還是一副淡定的模樣，但荻浸月知道，他也是開心的。

這一年的開始，好像一切都變得不一樣了，好像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發展了。

這是江茫始料未及的，也是荻浸月意想不到的。

捂着吃的飽飽的肚子，荻浸月癱在沙發上一動也不想動，她小半張臉藏在沙發扶手下，只露出一雙大大的眼睛，望着廚房那個忙碌的背影，嘴角無聲上揚。

她悄悄把手機抓在手裏，因為有扶手的遮擋，只把攝像頭伸了出來，拉近取景框，讓那個挺拔的背影充斥着整個畫面。

随着她按下拍攝鍵的那一刻，背影被無聲記錄下來，保存進她的相冊，從此之後，這張照片被她删了又恢複，恢複了又删除。

反反複複幾年，成了荻浸月的可念不可說。

……

江茫收拾好碗筷，擦幹淨濕漉漉的雙手，便看見了躺在沙發上放空的女孩，見她興致不高的閑散模樣，他心裏突然有了一個想法。

江茫随口一問：“要不要出去走走？”

語氣十分漫不經心，好像真的就只是随口一問。

荻浸月聽到要出門瞬間就來了興趣，她掀開蓋在腿上的毯子，從沙發上跳起來，還不等她答應下來，先重心不穩地左搖右晃。

江茫的下意識超過大腦的思考，見荻浸月向後倒去時，伸出手穿過荻浸月的後腰，就這麽把人抱了起來。

荻浸月成年之後第一次體會到雙腳離地的感覺，因為害怕摔倒，所以在江茫攬住她後腰的那一刻，她也伸出手抱住了江茫的脖子，身子也在不經意間貼了上去。

兩人之間的距離瞬間縮短，胸膛與胸膛相貼，溫熱身體所帶來的溫度在這無聲的暧昧中肆意橫行，熏紅了彼此的耳尖與臉龐。

江茫在她靠上來的一刻，腦子裏閃過一道白光，他從未和異性之間的距離如此近過，以至于他根本不知道如何面對這樣的局面。

好像放手不是，不放手也不是。

而反觀荻浸月雖說也是害羞的，但她終歸還是有點戀愛經驗，于是她把腦袋埋進江茫的肩膀處，聲音悶悶的。

“抱好了嗎？”

江茫瞬間回神，收緊手臂将人穩穩放在地毯上，貪戀着她的溫度，但是又不得不收回手。

荻浸月的呼吸就這樣打在江茫的頸側，察覺到後腰處的觸感消失，她扒拉着江茫脖子的手也順勢落回腿側。

江茫低着頭把脫下的大衣重新穿了回去，又把荻浸月搭在沙發上的風衣遞過去，示意她穿好衣服就準備出門。

荻浸月接過衣服時，瞥見了江茫紅到可以滴血的耳尖，抿起上揚的嘴角，她覺得自己完蛋了。

江茫這幅別扭又害羞的模樣，真的可愛瘋了。

荻浸月就這麽任由着心底的甜蜜發酵，對江茫的喜歡肆意生長。

其他的她不想管，談戀愛嘛，開心就夠啦。

兩個人就這麽并肩走着，沒有目的地，也沒有經停點，走到哪裏算哪裏，于是荻浸月就想着，要是這條路沒有盡頭就好了。

那她和江茫就能在這個空無一人的世界裏走到終點，永遠也不會分開。

除夕夜晚的街道上很少看見有人，他們就這樣走着走着，直到來到湖邊，在那裏，他們看見了形形色色的人。

有人圍着正在綻放的煙花歡呼，有人正環抱着愛人親吻，也有人趁着月色訴說愛意，也有人對着平靜的湖面大喊新年願望。

新年伊始，萬物更新，但我由衷希望，你還要在我身邊，一年又一年。

那時的荻浸月好似也被感染到了，從包裏的速寫本上撕下兩張紙，其中一張遞給江茫。

“新年還是要有儀式感的，我們把願望寫在紙上，然後折成紙飛機把它飛出去。”

“好不好。”

一個很幼稚的提議，但江茫卻沒有拒絕。

于是荻浸月背對着他把願望寫完然後折成紙飛機，又把筆遞給江茫，“你寫吧，我不看。”

女孩的嘴角始終上揚，被凍得有些泛紅的鼻頭還是那樣可愛，在她的溫柔注視下，江茫接過筆，刷刷寫下一句話。

荻浸月見他這麽快的速度，小聲嘟囔了一句：“這麽快，有沒有認真寫啊。”

江茫作勢要把疊好的紙飛機重新拆開給她看，卻被荻浸月一把制止。

“我才不看，看了就不靈了。”

“江茫，準備好了嗎？”

女孩提高了些音量，動聽地喊着他的名字。

“三、二、一……”

兩人同時将紙飛機往夜色中擲去，最後順着滑出來的抛物線，消失在黑暗中。

紙飛機飄遠，連同他和她的祝福。

——願所愛之人平安健康幸福快樂，也願他今後順遂無憂。

——往後年年，還要在你身邊。

那晚的除夕夜很長，長到紙飛機好像飛了很久，遲遲未達終點，長到他們的願望過了很久才終于達成。

也許願望本就飄渺，紙飛機也會在下一秒墜入湖面然後消失，否則為什麽有情人終究會分離。

那晚湖面的一池星光，高懸月亮的常明，以及身邊的他都是往後荻浸月沉淪的美夢，是她心甘情願後的永久墜落。

而于江茫來說，那晚是他離月亮最近的一天。

直到很久之後，江茫才發現，原來一直都是他需要荻浸月。

月亮乘着紙飛機遠去，迷失在長空之中，最終墜落在浪漫的無限星光裏，帶着滿腔的愛意與星光，照亮了他的來時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