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第31章

水晶宮的人還算客氣,溫冷和任開正并排坐在包廂的沙發裏。

安保的頭兒并不像常見的那種長得五大三粗,一臉兇相,相反看着更像是訓練有素的人士,很可能在軍隊或警隊服役過。

他帶着人沉默地守在房中,由趕來的經理出面處理事件。

打着亮色領帶的男人進門掃過溫冷,眼裏就帶上了驚豔之色,他轉向任開後,認定了這位才是話事的,開口道:“我姓趙。這位先生怎麽稱呼?”

“姓任。”

經理客氣道:“任先生,您看,您帶人來玩,我們水晶宮是無比歡迎的。監控我們剛才也查看了,确實是那幾個客人對您的這位朋友不太友好,先動的手,但您的這位朋友也有錯在先。所以這事,我們想任先生給一個交代,也好讓我們往上交代,是吧?”

任開笑起來,雙手撐開,換了個更舒服的大字姿态靠上沙發背。這水晶宮規模不小,養的經理果然有幾分正經生意人的樣子,還知道先禮後兵。

他側臉看向溫冷,本意是想問他準不準備攤牌。溫冷進門就垂目坐在超長弧形沙發的一側,而任開則大咧咧坐在中央,兩人分開坐,是一種警戒方式。

此刻,見任開向他望來,溫冷看着他站起身來,四周的保安頓時緊張起來,架勢都擺開了,就差出聲威吓。

所有人中,唯有安保的頭兒始終沒有動,向左右搖了搖頭。

溫冷微微低了頭,目不斜視,在一屋子保安戒備的注視下,安靜地朝任開走去。

任開知道了他的意思,他還沒準備攤牌,只他不知道溫冷葫蘆裏又賣什麽藥,好把剛才打架的事擺平過去。

溫冷已走到任開身側,屋中衆人只能看着他的背影,他立在那兒像天鵝垂頸,面朝任開微側着頭,像在詢正任開的意見,能否待在他身邊。

那背影的姿态太美,所有人的目光都随着他緩緩往沙發上移,坐着的任開忽然一把将人扯倒在身側,任開伸出長臂跨過溫冷的頸肩,粗魯地将他半摟進了懷裏。

任開此刻道上氣場全開,看向經理皮笑肉不笑道:“趙經理是吧?你他媽想說阿冷多管閑事?還是想說我不懂規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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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掏出銀行卡往桌上一拍,“要賠多少你自己刷,不就是錢嘛,要錢直說!”他說話間自然望了眼溫冷,發現他完全沒管屋子裏的人事,仿佛眼裏只剩他一人,那雙平時能凍死人的雙眸,此刻簡直能溺死人。

任開心下道,見鬼,這家夥什麽時候演技能這麽好了,憑這張臉真是進錯警隊了。

場景如假包換,對手又太能演,任開不費吹灰之力就被帶着上了戲,他警告一屋子人道:“別讓我再聽到有說阿冷不好的。”

溫冷輕輕笑起來,眼底深處溺人的波瀾又動了動。

任開莫名就伸手撩開了他額頭垂落的散發,他單純覺得它們有些礙眼,有幾絲垂到了那雙僅僅映着他的黑瞳裏。

被一個人完全地納進眼底的感覺……

任開輕甩了下頭,脫出來,轉向經理狠狠道:“這事你還想怎麽樣,你他媽是想我在這兒花錢?還是想要我叫幫兄弟來?!”

任開威脅的話說得十成十了,對面要再不乖乖拜倒在他的演技下,辛苦追到現在的線索最後還成不了,他真就要一個電話給掃黃組的兄弟們,今晚大家都別想太平,幹脆鬧大了底朝天地查一查。

任開不管不顧硬上的情緒沒收半點。

趙經理完全接收到了他的怒火,忙賠起了不是,但話裏還是沒個準信,畢竟這場子裏的誰還不是被吓大的。安保的頭兒這時卻站出來,在經理的耳邊說了幾句,也沒特別壓低聲音。

“這位任哥有底子,雖然我不認識他,但他肯定不是想诳你。”

任開有江湖氣,這點趙經理能确定,但他有多少底子,值得他讓今晚的事就這麽過去了,而不做點懲戒,就要掂量掂量了。畢竟水晶宮是大場子,維持這個場子在道上的聲譽是他最重要的職責之一。

趙經理很重視安保的意見,他只是個有些牽扯的生意人,安保的頭兒确是上面自己的人。

他說任開有底子,意思就是這人底子不淺,水晶宮寧願自己吃下,不值得來硬碰硬的,以免不好收場。

至此安保的頭兒和任開又互相認真打量了一番,越發确認了對對方的認知——都是有底子的。不論是手上的功夫,還是手裏真的握着人馬。

溫冷在旁無視這兩人的交鋒,已經若無其事翻開了桌上的酒單,直接報了幾樣酒名,又指使經理,“出去的時候,記得帶上門。哦,我進場子時就說了,想找雪姐敘敘舊。還麻煩趙經理叫一下人。”

等人都走光了,溫冷剛想往旁挪一挪,任開勾緊了他,将頭埋入那修長的頸脖道:“有監控,別亂動。”

溫冷明顯僵住了身形,任開在他耳邊笑起來,“怎麽,作繭自縛了?晚了,記得我和你說過什麽?別玩火。”

任開笑完,才稍稍脫出些身,換了語氣道:“我出去打個電話,讓小邵把那張卡搞個假賬先記上,晚了可真就慘了。”

他邊說邊掏出手機,起身大步出了包房,這下換溫冷在屋內笑個不停。

五分鐘後,任開和送酒水的服務員前後腳進了門,他走到溫冷身邊坐下,翹起二郎腿,又摟上了人,幾乎是下一秒,他貼到溫冷頰邊低聲道:“剛那麽多人你不是演得都挺好,怎麽現在這麽緊張?”

溫冷的肩背肌肉都是繃緊的。

“你以為我是你,對這種地方如魚得水。”溫冷看着任開一套行雲如水的動作下來,還不忘大方地摸出幾張小費扔給服務員,那舒适度簡直是在自家後院了。

任開聽得直接笑出了聲,繼續跟他咬着耳朵道:“哎,我好像聞到了酸味,你不會是嫉妒我之前常會泡這種地方?我記得你檔案裏也卧過底,不會沒進出過這種地方吧?”

“我那是在羅國的走私團夥,山溝溝裏。”

唐澤明有溫冷人生大事的主要記憶,剛重生那會兒,他做了無數關于溫冷的夢,等徹底接受這身體後,他很快明白過來,那是溫冷二十多年的人生記憶。

他說完溫冷的情況,頗帶點諷刺回任開,“哪有任警官的能耐找了Z市的新區來卧底,天天花紅酒綠。”

溫冷話才出口就死死閉緊了嘴,他這是怎麽了,也許是任開進了場子後,表現得越自然,戲演得越來越得心應手,他莫名就越積起氣來。

重生痊愈後,溫冷能夠行動自如了,得知任開調離,他是怎樣摸去知道了他人根本不在那兒,他又是如何繼續摸到任開真正的行蹤的。

一幕幕都閃到了眼前。

有那麽幾個夜晚,他站在俱樂部的停車場,看着任開爛醉地從裏頭被人架出來,甚至有一次直接和人大打出手,挂了彩在水泥地上躺着。

任開果然已在旁敏銳地嗅到了溫冷的錯處,“你對我卧底的事倒是知道的不少,姜老大透露的?”

溫冷鎮定地點點頭,看來過後他還得套套姜月的口風,把這事補上坐實了。事情過去了,私下提一兩句也不違規。

該死,他一想到任開曾這樣逢場作戲過,一想到他像現在這樣摟過別人,一想到他這張臉對另一個人笑得這樣親近開懷過。

任開顯然看出來了他的抗拒,越發湊近到他的耳側,幾乎是直接将溫冷拽進懷裏貼着他的耳朵道:“忍忍啊,別發作,你剛才幹架很有一手,我可不想被你卸了胳膊。”

溫冷抿緊唇,用那張完美的臉,配上他的神情,現在真是歡場裏标準的拿矯“少爺”了,他掙開任開的臂膀,忽然提了聲道:“誰知道你之前都在那些地方摟過誰?”

任開一臉冤枉,傾過身去解釋,“天地良心,沒你陪着,我哪次不是去了就灌得爛醉,兄弟們可都知道,我去俱樂部只圖喝酒。”

溫冷想到他醉着出來的模樣,心疼得抽了兩抽,他默不作聲看着任開,臉上依舊冷着,可這模樣反倒真有些讓任開吃不準了,他湊過去道:“那個,鬧鬧可以,可別演太真啊,待會喝了酒,我怕我真分不清你意思,真要行動就麻煩了。”

溫冷終于笑起來,“沒事,你不是說沒我在才灌酒嘛,現在我就在這兒,我看你還能喝多少。”

服務員一路擺妥了果盤,酒杯,當場開完了酒,一路聽着他們打情罵俏,等都弄妥了,用托盤半掩着臉,笑着退了出去。

任開直接癱在了沙發上,演戲可真是不輕松,他當初那些卧底日子到底是怎麽過來的,哦,他那時戾氣重得能直接砍人,是不用花什麽力氣演。

才放松不到一分鐘,一個有些年紀的小姐敲門進來,溫冷看了眼任開,後者站起身,不着痕跡堵住了門。

雪姐是老手了,說是熟人找,看到兩個陌生人的當下就覺出了不對勁,她想要離開,又被任開堵了門。

此刻,雪姐臉上雖露出驚慌,但到底在場子混跡了小半輩子,還能鎮定地對溫冷道:“聽說客人找我,但我好像并不認識你。請問兩位有什麽事?”

溫冷此時也立起身來,他走到雪姐身邊,親切地叫了一聲雪姐,将人拉坐在沙發裏,側身對着雪姐,背對監控,又剛好擋住了鏡頭攝下的方向。

他朝雪姐道:“低頭看下我的手上。”

雪姐低頭一看,溫冷已從掌心翻開了警官證。

雪姐獨自鎮定了下,過了兩秒才擡頭,又看向任開,任開朝她點點頭。

溫冷見雪姐不再害怕,只是狐疑地看着他們倆。

他解釋道:“我們不想驚動你上頭的人,警方有件事要通報給你,同時問你點事。希望你能合作。另外,我說的事會讓你不太好受,當心監控,別讓人看出來你有異常。”

雪姐聽明白了,幹脆微低下頭,做出嬌羞的模樣,避開攝像頭捕捉到她的表情,“請說吧。”

“汪強五天前,被人殺害了,警方在一輛汽車內發現了他的屍體。”

雪姐低着頭,雙手開始不斷顫抖,甚至身體都要顫抖起來,溫冷伸出手覆住了她的手,無言傳達着安撫的情緒。

雪姐倒到了溫冷內側的沙發裏,将頭擱上了溫冷的肩頭,溫冷則很快撐起身子,讓她倚靠上他,雪姐确定不會被看見後,咬着唇在溫冷的肩頭小聲哭泣出來。

等了幾分鐘,她才漸漸平靜下來,收拾好情緒,擡起頭對溫冷道:“謝謝你們來通知我,但是弟弟的死我不清楚,他給誰做事我也不知道。既然你們已經到了這兒,我知道的,你們都能查出來,不用問我。”

她閃着充滿淚痕的眼睛謹慎地看向溫冷,她的話中有話,她什麽也不能說,但她又透露了一定的消息,水晶宮就是線索,她知道的也不多,順着水晶宮摸就是了。

溫冷點點頭,他拿出林曉雲的照片遞給雪姐,“還有這個女孩,你對她有印象嗎?”

雪姐看了幾秒,确定地搖頭,屋子裏的兩人多少有些失望。

“你們等我一會兒,我去後頭替你們問問。”雪姐卻拿着照片站了起來,“客人來找小姐是常事,我替你們問問。”

她看向任開,溫冷還沒反應過來時,任開已經抽了一沓紅票子遞給經過他身旁的雪姐。

是了,歡場沒有白辦事的,監控還看着呢,後頭小姐妹也不是白問的。

人出去了,溫冷朝門邊的任開走過去,任開背倚着門掏出煙來,還在摸打火機,溫冷已經不知從哪兒翻出了打火機,打亮湊近到他的下巴。

任開的喉結在火光中動了動,溫冷移開了目光,“她倒知道要錢的事向你看。”

“雪姐混了多少年了,自然會看人。”

任開吐出煙圈,溫冷避開了煙氣,任開走過去,猛抽了兩口,掐滅了煙頭。

很快,雪姐回到包房,身後跟着個身材高挑的年輕小姐。

雪姐介紹道:“這是媛媛,她見過照片上的小姐妹。”

聽到“小姐妹”三個字,溫冷和任開都有了些數,當即豎起耳朵,看向進門的女孩。

“我見過她,我在上一個場子做事的時候,她在那兒待過一段時間。但她本身不長這樣,她是後來整容整成這樣的,原來什麽樣我不知道。”

溫冷和任開互相對望了一眼,無論是林曉雲還是被害人,都沒有整過容,她們僅僅是長得像,這點齊素素早有定論。

這案子越來越蹊跷,竟然還有第三個長成這模樣的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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