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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第七十一章
在我眼裏,漢克一直是個很沖動蠻橫的人,他曾在課堂上魯莽地譴責老師膽小,畏懼上戰場。長大了這種直來直去的性子也沒變,多年不見,連寒暄都沒有,就開口讓人幫忙。
我哭笑不得地走進書店:“請說吧,只要是力所能及的。”
“我聽說你哥哥發達了,現在還開了很多肉店?”他問。
“多虧鄰裏照顧,只是幾家小店。”
“我們這些老鄰居現在都過得不太好,尤其一些菲利斯人,都被弄進了隔離區,聽說裏面很糟糕,能每天出來工作的還好些,不知道你哥哥能不能幫幫老鄰居們,雇傭幾個隔離區的菲利斯人?”
“老鄰居?都有誰呢?”
“呃……你知道我們的老同學,莉莉安的母親就是菲利斯人,還有她的哥哥姐姐……”
“莉莉安?”
“當然還有別人。”
恰巧這時,樓上又傳出了嬰兒的啼哭聲。
我望了望樓頂,問漢克:“樓上是誰?”
“不是說過了嗎?我親戚。”
“我可以上去看看嗎?”
漢克皺眉道:“你看她幹什麽?那孩子不太舒服,又哭又鬧的,還是別打擾她們了。”
“你知道‘菲憫處罰條例’嗎?所有菲利斯人都要進隔離區,連我14歲的妹妹都不例外,膽敢窩藏的都要被判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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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什麽意思!”漢克臉色變了變,壓低聲音說。
“我是在提醒你,你家大白天也拉着窗簾,還不讓人随意進出,鄰裏都讨論你藏了個抱孩子的女人,你以為糾察菲利斯人的警員都是吃素的嗎?”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你走吧!”他不滿地大聲說。
“你就這樣讓我走了?你不怕我離開後,立即拐去警衛所告發嗎?”
“你去吧,上面什麽人也沒有!”
“那我去了。”
“你!”他暴怒起來,試圖抓我的領子。
“小心點,大家都看到我進了你家,要是沒能平安離開,你準備怎麽解釋?”我拍開他的手說,“放心吧,如果要告發,我早就嚷嚷起來了。我不會告發任何人,我親妹妹就是菲利斯人,也做不出這種事,我只想見見樓上的人。”
“不行!”
“漢克,讓她上來。”恰在這時,樓上傳來一個女聲。
我和漢克對視了一會兒,漢克嘆了口氣,讓開去路,跟在我身後說:“她很可憐,還帶着個嬰兒,只能躲在我這裏……”
昏暗氣悶的二樓,一個憔悴的女人正搖晃着一個哇哇哭的嬰兒,女人披頭散發,穿着男人的睡衣睡褲,房間裏滿是胎兒吃喝拉撒的味道,悶熱得像牛棚。
不過短短一年時間,我幾乎認不出她了,她在黑加爾先生的宴會上光彩奪目的身影消散得半分不剩,只餘一個瘦弱如麻杆的骨架。
“他們都說你溫柔善良,可要我說,那都是表象,真實的你尖銳地讓人受不了。”她諷刺地笑道,“現在你看到我了,打算去告發嗎?”
我搖搖頭。
“那你是來嘲諷我?看笑話的?”莉莉安有些仇視地望着我。
我又搖搖頭:“我們從小就認識,可你根本不知道我是什麽樣的人,就像我不也不知道你是什麽樣的人。”
莉莉安閉了閉眼睛,拍哄着嬰兒,不再說話。
“我猜測是你,沒想到真的是你,黑加爾先生不是給了你薩斯貴族的身份和一萬金普嗎?你怎麽會出現在這裏?”我問。
莉莉安自嘲地笑了笑,冷冷地看着我說:“還說你不是來嘲諷看笑話的?現在我這個樣子,你一定很解氣吧,你報仇了,要不我再跪下求求你,向你道歉?”
“解氣?看來你派人殺我的時候也很解氣。”
“現在就是你報仇的時候,不用再裝什麽善良,你叫人來抓我啊!”她激動地大聲說。
“莉莉安你別這樣。”漢克急忙跑過去,擋在她面前對我說,“求求你安妮,別告發我們。”
我轉身下樓,漢克急急忙忙追出來:“你去哪兒?”
“別擔心,我也有菲利斯親人朋友,所以不會告發任何人。”
漢克跟在我身後解釋:“她原本不是這樣的,因為受了很大的打擊,她丈夫瘋了,竟然要殺了她和孩子,她這才逃出來的。”
我從報紙上讀到過卡梅倫的事,卡梅倫先生早就被槍決了,家産也被充公,可僅僅因為失去父親和家産,休伯特就瘋了嗎?以至于要殺了妻子和孩子?也許是莉莉安的過去暴露了,她做過黑加爾先生的情婦,她故意插足休伯特的婚約,她一個菲利斯人卻假冒貴族身份……
這種種陰謀,足以摧毀受騙的人,尤其休伯特是為愛情才迎娶莉莉安的,那個傲慢、目空一切的貴族少年曾對我說,他不喜歡強人所難,享受愛情,也要講究你情我願……他說我這種女孩子不過是見的世面太少,将來就明白了……
他說得對,我的确見的市面太少了,哪怕到現在也仍不明白。
我嘆了口氣說:“你還是盡快送她離開吧,家鄉認識她的人太多了,去別的地方,她有薩斯國的身份,就不再是菲利斯人,可以正常生活的。”
漢克卻壓低聲音說:“不行了,她跑出來的時候太匆忙,連身份證也沒帶,她本想補辦,我去打聽的時候卻發現她那個身份已經被家人宣布死亡了,所以她現在沒有任何身份,只能藏在這裏。”
我無奈地說:“那你要小心了,我從城裏回來,那裏挨家挨戶排查菲利斯人,鄰裏舉報可以獲得大筆獎金,你把她藏在這裏,一旦被發現,你就要坐牢了。”
“那怎麽辦!”他焦急道。
“我也不知道。”我搖搖頭說,“我連自己的妹妹都保護不了,你說我有什麽辦法。”
回去的路上,驕陽似火般炙烤着大地,空氣炎熱而幹燥,暖風吹起漫天黃土。
新城這個地方十年如一日,仿佛永遠沒有變化,天空灰蒙蒙的,河水污濁長滿綠藻,大橋旁立着妓女……
忽然,我看到一個認識的人。
幾個濃妝豔抹的妓女正嘻嘻哈哈地聚在河邊陰涼下,這個時間她們要開始營業了,正打水清掃門前的道路,朱麗葉姐姐就站在其中。
新城的女人都老得很快,有些三十幾歲的女人看上去像老妪一樣,朱麗葉姐姐便是如此,她其實只比我大幾歲,可身上卻沒有一絲年輕女性的朝氣,雖然在笑,可那笑容并沒有多少歡樂的成分,就像挂了一張永恒的面具。
自從她住進大橋旁的一排小房子後,我就再沒和她說過一句話,可我始終記得自己跑去她家的那個午後。
我對她說,跑!你快跑!
現在,我終于明白她為什麽不跑,有時候不是不想跑,而是跑不掉。
生活就是這樣,想活下去就不能思考,而一旦思考就活不下去。
兩天後,我回到首都。
從股票交易所取出了所有的錢,去年到現在已經一年了,我賺了将近四百金普,然後我開始尋找門店和倉庫,準備開一家肉食店。以前我幫了威廉哥哥很多忙,從進貨渠道到屠宰加工,甚至霍普先生家的制肉配方都一清二楚。我還跟薩沙上過管理、經營類的課程,也算知道注冊公司和經營納稅的相關知識,目前國家支持小商戶創業,只要有門面就能注冊公司。
海倫娜看我每天忙忙碌碌,驚訝地問:“你開了一家肉店?”
“是,就在東城,正裝修呢。”
“你……你好厲害啊……”她似乎是想誇贊我,但又驚訝于我這種整天跑圖書館的書呆子竟然打算經商。
如果不是遇到這麽多事,也許終其一生我都不會生出經商的想法。
我不排斥物欲,但也不沉溺物欲,所以我對經商賺錢沒有太大興趣,一直都傾向于找份工作,不要耗費太多心力,能在業餘舒心生活即可。
我看了看四周,壓低聲音對海倫娜說:“我想進入隔離區,打聽詹妮弗的消息。”
“你能進去?不是不能随便進出的嗎?”她瞪大眼睛問。
“當然能,而且唯一需要的東西就是一家公司,屬于生産加工企業,如此菲利斯人便可作為國民生産中的一環,讓我在隔離區雇傭廉價勞動力。”
“真的?”
“我哥哥就以肉廠老板的身份從巴巴利亞的隔離區雇傭了48名菲利斯人,我只要注冊一家小公司,有一個小廠房,就能提出申請了。”
海倫娜頓住,轉身跑到樓上,又蹬蹬蹬跑下來,把一堆股票憑證塞給我。
“這裏有800金,都給你。”她說。
“這……”
“沒關系,這是我炒股票賺的,都拿去用,我來幫你。”
“我說……”
“我也要找詹妮弗,傑西卡死後我一直很難過,我不想詹妮弗也出事。”
“我是想說,咱倆一起買的股票,你才投入了10金,居然比我多賺了一倍。”
“……這個……這個要運用許多複雜的統計和算式……”
“也許我們不該開肉店,應該開證券交易代理公司……”
我們花半個月的時間裝修了店鋪,雇傭了店員,準備開業。
“你做的這是什麽呀?”海倫娜看着擺在店門口的大木箱問。
我把‘禁止偷窺’幾個字貼在木箱的一個小孔上方,然後說:“你看看不就知道了。”
海倫娜好奇地伏在小孔上看了一眼,驚喜地說:“這是幻燈箱!我小時候經常在路邊看。”
“沒錯,我找人做了主營熟食的幻燈片,還有優惠廣告。這兩個大木箱和‘禁止偷窺’幾個字,是運用了人的好奇和逆反心理,足以鈎住許多路人的目光,給新店拉來客流量。不是我吹,我家弄來的這個制肉配方可棒了,好吃得能把舌頭吞下去,只要引來最初的客流,就沒有問題。”
“我還以為你只想弄個門面,沒想到你打算認真經營啊。”
“當然要認真經營。”我對她說,“每雇傭一個菲利斯人就要向國家上繳12年金呢,雖然不貴,可長年累月下來也要花很多錢的,這個買賣最好能賺錢,不然就只能靠你了。”
“靠我幹什麽?”
“誰會賺錢就靠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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