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章

第 15 章

砰、砰。

激烈的槍擊聲、轟炸聲，哭喊聲，還有清晰急促的沖鋒號，大熒幕上是歷史過往的講述，整個電影院都很安靜，雖然知道歷史後來的走向，但每個人的心此刻都是被揪着的，恨不得自己也能拿槍上去。

穆向子心系塵卓染，偏頭看着他，見他一臉認真的盯着正前方，就好像他能看清那些畫面一樣，穆向子知道他在認真的聽着，光影落在臉上有些落寞。

他應該是很渴望能看清的，穆向子看過去，幾乎是貼在他的耳邊說:“我們的戰士們還在努力的守着陣地，倒下了很多人，但也給群衆撤退留夠了時間。”

塵卓染自然的轉過頭看她，就差一點，兩人的鼻尖碰到了一起，說不清誰後退的快，穆向子只知道她的心跳很快，臉上仍留有剛剛那一瞬帶來的燥動，她有些懷疑電影院沒開空調。

塵卓染吞咽了一下，感覺有些口幹舌燥，他似乎是笑了下，很快又側着耳朵貼過去低聲問:“我又聽不明白了，你再和我說說？”

穆向子直覺他聽懂了，看着像在耍賴，但穆向子還是靠了過來，再次壓低聲音解釋熒幕上的故事，兩人的模樣在旁邊的人看來，角度就像是在親吻。

後來的時間，兩人的身子都是偏向對方，一個說的仔細，一個聽得認真，默契十足，就好像認識了很久很久。

演員表出來，電影也到了尾聲，觀衆陸續走出去，也有和穆向子他們一樣留下來等待花絮的，花絮是一些老戰士的采訪，句句都是歷史，讓人熱淚盈眶，穆向子确實留出了眼淚，她拿出紙巾擦拭了一下，就見塵卓染一直在安安靜靜的看着自己。

穆向子手一頓，有些不自在:“你也要紙巾嗎？”

塵卓染搖頭:“不用。”

清潔阿姨進來多瞄了坐在角落裏的兩人一眼，一副見怪不怪的模樣提醒:“電影結束了年輕人。”

穆向子連忙拉着塵卓染走出去，出到外面，塵卓染又帶上墨鏡，抿着唇，心情看起來不太好，穆向子剛看完電影心情也很沉重，只是安靜拉着他的手腕，兩個人都沒說話。

回到棺材鋪前，穆向子看着閘門上用紅筆寫的幾個大字愣住了——關閉棺材鋪！旁邊貼着一張白色的紙張，上面寫了很多名字，應該就是小區裏住戶的簽名。

見她沒動，塵卓染輕聲問:“怎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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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向子偏頭看他:“先進去再說吧。”

她撕下簽名紙，開了閘門進去，塵卓染已經聽到撕的動靜，聰明的他倒是猜到了一點:“是不是那些人讓我關了棺材鋪？”

穆向子面上有些動容:“對，大家的簽名，閘門上還用紅筆寫了關閉棺材鋪幾個大字。”

“你現在要怎麽辦？塵卓染。”穆向子問他。

相比于穆向子的緊繃，塵卓染倒是一派悠閑:“你呢，你覺得我該怎麽辦？”

“我不知道。”穆向子如實說，“于情于理，大家不喜歡棺材鋪開到自家門口也是很正常的事，但你想開在這裏也沒有做錯什麽，塵卓染，你要關了棺材鋪嗎？”

塵卓染想了想:“有兩全其美的辦法嗎？”

穆向子:“我不知道。”

“我不想。”塵卓染如實說，擡眼迷茫的看着棺材鋪的大廳，這裏擺放了那麽多的棺材，他眼裏能看到的卻只有一片黑暗，語氣有些低落，“我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開了這家棺材鋪，但居然開了應該是有它自己的使命，在真相還未揭開之前，我不想關了它。”

穆向子點頭，看着整齊擺放的棺材:“我懂，那現在怎麽辦？冷處理嗎？”

塵卓染身子靠着旁邊的棺材，笑了笑:“只能這樣了，反正他們很快還是會找上門來的，到時再看情況而定，倒是麻煩你陪我一起承受了。”

穆向子沒覺得是一種麻煩:“老板，工資那麽高，這點事不算什麽。”

塵卓染還是在笑，他趴在棺材上，手指輕敲着邊沿，不知是想到了什麽，突然回過頭:“向子，能不能把你之前被網暴的那些新聞發給我啊？”

“啊？”

塵卓染看她:“就是那些不明真相罵你的新聞。”

穆向子怔怔的看着他:“你看這個幹嗎？”

塵卓染挑眉:“就是想看看，可以嗎？”

他說的實在是溫柔，穆向子拒絕不了:“好。”

穆向子的列表沒多少聯系人，平時她也不和別人聊天，最上頭的聯系人還是給穆真打錢的那次，最新的消息還顯示着“謝謝姐”幾個字，那個紅點還在，穆向子就沒點進去過。

這條消息下就是塵卓染，穆向子其實自己有存下那些新聞的鏈接，好像自虐一般，偶爾夜深人靜時就會翻開看看，不過來了棺材鋪之後，穆向子就沒打開過了。

她把鏈接都發給了塵卓染，盯着他一片漆黑的頭像，忍不住問:“不換個頭像嗎？”

塵卓染随口道:“不換，反正我看到的世界也是黑色的，沒什麽區別。”

穆向子聽着不好受，塵卓染自己倒不在意這些，按着手機已經點開了語音播報，那些指責質疑的字眼成功勾起穆向子不好的回憶，她不太想聽到這些，和塵卓染說了句後，就回了房間，關緊2號房的大門。

終于把那些聲音隔絕在門外，穆向子換了身睡衣躺在床上，戴上耳機聽歌假寐，慢慢的真睡着了。

塵卓染也爬下枯井，坐在棺材裏，這次他沒關上棺材鋪，而是靠着那些刻着字的邊沿，安安靜靜的聽着自媒體寫的文章播報。

單是聽着這些咄咄逼人的語氣，陰陽怪氣的節奏，塵卓染不難想象穆向子是在經歷怎樣的一場網暴，那些人不在乎背後的真相，仿佛在過一場盛大的狂歡宴，慶祝着，玩鬧着，真真假假的又如何，反正承受後果的又不是他們，誰在乎？

可塵卓染在乎，他讨厭這種虛僞的感覺，那些惡意的揣測惡心得他想吐，他想自己應該做些什麽，但他只是一個瞎子，又能做什麽？

塵卓染把穆向子發的鏈接都聽完了，心口堵着一口氣不上不下的，挺不好受，他按了按太陽穴，第一次那麽迫切的想在棺材裏大睡一覺，因為他知道，他只要把棺材裏的記憶帶出來，記得多了，也就離真相不遠了，塵卓染有很強烈的直覺，他的眼睛和閻王有關，只有眼睛恢複了，他才能護着穆向子。

塵卓染發了條消息給穆向子，大意是今晚點外賣不用叫自己了，然後随手把手機放在身側，反正也帶不進去另一個世界，最後按下棺材蓋的按鈕。

這次的記憶不再是迷茫混沌的過程，塵卓染看到自己站在一處大霧四起的地方，四周都是看不到邊的細長樹木，甚至一片葉子都看不到，刺骨的涼意加重，塵卓染攏了攏衣服，試圖隔絕寒意，盡管效果不佳，沒有猶豫多久，他靠着直覺往前面的黑暗走去。

是的，塵卓染進到這個地方，眼睛就能看得見了，這也是穆向子來到棺材鋪之後才這樣的，回到現實世界，他又變成了瞎子。

這是一條幽黑的小路，前後都看不到邊，不遠處有水聲，塵卓染沿着小道一直走，直到看到前方有星點的光線才松了口氣。

“記錄員？”

誰在說話？聲音聽起來有點尖銳，塵卓染循着聲音的方向擡頭，和一雙純黑的眼睛對上了，那是一雙被瞳孔占據全部的眼睛，像深淵巨口，讓人看了不舒服，最怪異的是它的臉，蒼白無血色，脖子以下的身子處于半透明的狀态，就這麽飄在天空中，俯視從人間到來的渺小人類。

塵卓染還算鎮定:“你叫我什麽？”

這個怪異的它又俯下來了些，不知是不是錯覺，塵卓染感覺它的頭好像更大了些，顯得半透明的身子更加不起眼，只聽它說:“記錄員。”

塵卓染站着沒動:“為什麽？”

它歪了歪頭，動作笨拙，倒顯得有些異樣的可愛:“人間生死簿記錄員啊，你怎麽又忘了，好沒意思。”

看來它了解自己的情況，塵卓染原本還有些惶恐，此刻終于放下心來，勾唇笑了下:“我是忘了，你和我講我就會記起來的。”

它終于飄下來，平視着塵卓染，略有嫌棄:“每次你都這麽說，但每次出去就忘了。”

“我的錯。”塵卓染很識時務，“不知我該如何稱呼你？”

它輕咳一聲，聲音很悶:“叫我小白。”

小白？單這麽聽名字真的沒有什麽有用信息，但結合自己什麽生死簿記錄員的身份，以及這個半透明的小白，塵卓染心裏有了猜測:“你是白無常？”

一聽這話，小白的臉立馬耷拉了下來，很明顯的不高興:“不是，我現在只是實習生，還在考核期。”

黑白無常還有考核期的？塵卓染算是長見識了，換了個話題:“你知道我為什麽會來到這個地方嗎？”

小白偏頭看他，反過來問:“你知道這是什麽地方嗎？”

塵卓染笑了下:“地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