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章

第 25 章

地府的冷是那種鑽心的冷，就像把心髒放進冰箱裏，凍得你直哆嗦，穆向子披着毛毯雖然抵禦了不少風寒，但也僅僅擋了皮毛。

被塵卓染抱住的那一刻，穆向子感覺自己一下子就暖和了起來，記憶裏沒了兩人相愛的故事，但身體上卻似乎記得這種溫暖。

穆向子到現在也活了20來年，沒有談過一段戀愛，哪怕那種怦然心動的感覺也未曾有過，別人的青春可能耀眼、光鮮，也可能平凡普通，但穆向子的青春，是從自我懷疑到接受自我的世界裏度過的，她要否認自己沒病，卻無法改變他人看法，生活過得不起眼，按部就班中總是出現意料之外的意外。

被塵卓染抱着的感覺，是幸運的，也是幸福的，她感覺不被理解的自己得到了救贖，一切都有了好的答案，大雨過後總會出現太陽，相信不會太久，只是，穆向子很內疚，自己讓塵卓染等了那麽久，她還是在小聲的說着對不起，就好像這樣能讓塵卓染以前的苦少受些。

“沒事，我們現在好好的就行。”

塵卓染低聲安慰她，眼眶微紅，他在忍着不讓眼淚落下來。

在閻王沒告知真相前，塵卓染通過刻在棺材上的字就隐約猜到了些，只是沒想到真相遠遠比他知道的還要震撼，怪不得他對戰争片裏的敵人恨之入骨，怪不得在穆向子第一次來棺材鋪時他就覺得有種熟悉感，說的“你就是我等的人”算不上開玩笑的話，那時候的他确實是這麽想的，沒想到一切都是因果關系。

塵卓染不記得自己在棺材裏睡了多少年了，這是一場漫長無望的等待，他是和閻王做了交易，但最終會不會得到自己想要的，是個未知數。

躺在昏暗狹小空氣稀薄的棺材裏，他有沒有一秒的害怕過，被長久的孤寂包圍時，是否想過放棄？塵卓染可以肯定的說，他可能會害怕，但絕不會放棄，現在終于等到自己想要的人，他是幸運的，在一切都還年輕，還來得及的時候。

人類在地府待着實在不好受，塵卓染沒想在地府聊太多，他松開穆向子，緊緊抓着她的手，溫柔笑笑:“有什麽我們回棺材鋪再說，在這裏待下去身體會出問題的。”

穆向子現在是處于他說什麽都會點頭的層度，看着他的雙眼滿是信任:“好，現在回去。”

話音剛落，四周的煙霧把他們籠罩起來，再睜眼，就是昏暗狹小的棺材。

穆向子先睜開的眼，她身上的毛毯不見了，估計只能留在地府，不過現在不冷，反而有些悶熱，她轉頭看着緩慢呼吸的人，在黑暗中定定的看了好一會兒，然後微微起身，腦袋靠在塵卓染的胸口處，聽他緩慢有力的心跳，一遍又一遍的在确認着什麽，似乎只有這樣她才輕松些。

塵卓染感覺到胸口有一股力量在壓着自己，他恍惚了下，懷疑自己被鬼壓床了，睜開眼那一刻，嘴角微微上揚，心跳在慢慢的變快。

穆向子察覺到了不同，立馬擡頭看他:“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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塵卓染低低的應了句:“剛醒，在聽我的心跳嗎？”

穆向子也知道自己剛剛那個舉動有些傻，忍不住笑了，輕拍了下他的胸膛:“你好煩啊。”

塵卓染很享受對自己撒嬌的她，伸手抓住她拍過來的手按在自己的心髒上，在黑暗中笑着說:“我還活着，好好的活着，我來找你了。”

穆向子怕他再說下去自己又要哭了，趕緊伸手摸着靠近自己這邊的棺材邊沿，想要按下按鈕，忙亂的摸了一會，塵卓染問她:“怎麽了？”

穆向子:“我們先出去吧，棺材裏還是有些熱的。”

塵卓染并未覺得熱，棺材裏的溫度一直都有些冰涼，但他還是按下了在自己身側的按鈕，蓋子一打開，穆向子終于感受到昏暗的亮光，是從枯井上傳來的，看來現在已經是第二天了，她和塵卓染就這麽在棺材裏睡了一夜。

塵卓染坐起來後，很快拉着她的手站起來，雖然他的眼睛又看不見了，但對這棺材他可太熟練了，平穩的跨出去，他按下了按鈕，棺材蓋關上的那一刻，穆向子發出很小的驚呼聲。

塵卓染心頭一緊:“怎麽了？”

穆向子盯着棺材上貼着的那個大紅的囍字有些意外，因為這之前貼的是白色的囍字，她把看到的都告訴了塵卓染。

塵卓染只是愣了下，抓緊她的手，笑着說:“那估計是因為我等到了你，我的願望實現了，所以它就變成了喜慶的顏色。”

穆向子忍不住上手摸着顏色通紅的“囍”字，它應該算是陪着塵卓染在這口棺材裏待了很久，觸碰它，好像能看到那些年自己還沒來到的時光，這些事情不能深想，穆向子怕自己又要哭了。

“嗯？你還好嗎？”塵卓染因為看不見，不知道穆向子在做什麽，有些擔憂。

穆向子握緊他的手，努力用自己的體溫試圖溫暖他，感覺到緊貼的手心，她偏過頭，看到塵卓染一直勾起來的唇角，忍不住也笑了:“我們上去吧。”

“好。”塵卓染晃了晃兩人交握的手，看得出來心情很好。

這一次爬樓梯，穆向子時不時的回頭提醒着塵卓染，生怕他踩空摔落，明明不算太高的一口井，她仍提心吊膽的緊盯着，忘了塵卓染爬這樓梯不知道多少遍了，不過塵卓染也沒提醒她，甚至很樂意穆向子把全部心思放在自己身上。

現在是白天，大廳的棺材鋪裏能看到陽光照射進來的粒子，穆向子徑直打開閘門，帶着暖意的陽光全都落在她的身上，像是把她緊緊擁抱在了懷裏，穆向子感覺到了在地府裏缺少的生機，甚至遠處那幾個滑着輪滑打鬧的孩子都變得可愛了起來。

黑暗的世界裏出現了淡淡的光芒，塵卓染下意識的擡手遮擋，不太适應的眯了眯眼，注意到他的異樣的穆向子連忙問:“怎麽了？是不是哪裏不舒服？”

塵卓染很快放下手，側目看着塵卓染，又眨了眨眼睛，想要确定視野裏模糊的輪廓，然後他憑着感覺雙手精準捧住穆向子的臉，捏了捏，解釋自己的異樣:“我能看到一點點了。”

穆向子雖然被他捏着臉有些不好意思，但更讓她在意的是塵卓染說自己能看到一點的事:“能看得清我的臉了？”

塵卓染寵溺的刮了下她的鼻梁，低低笑了聲:“只能看到一個模糊的輪廓，應該快了。”

本應是很高興的事，穆向子不想哭鼻子，輕咳一聲，也大着膽子學他的動作刮了下塵卓染的額頭:“那就好，那就好。”

塵卓染感受着額頭的觸感，寵溺一笑:“調皮。”

“哎喲，親親怪，羞羞臉。”

“我的媽呀，大人都不害躁的。”

那幾個玩輪滑的小子飛一樣的從棺材鋪路過，留下幾句打鬧的話。

……

穆向子吓得立馬推開塵卓染的手，尴尬的轉頭回屋裏了，只留塵卓染在原地懵了下，很快對着小孩遠去的地方揮手笑了笑，然後雙手插兜，吹了吹口哨慢悠悠的走進去。

聽到2號房關門的動靜，塵卓染有些慌了，連忙走過去敲門：“向子，向子？”

“沒關門。”穆向子無奈應了句。

果然稍微用點力，門就開了，塵卓染記憶裏是第一次走進2號房，眼睛看不見的他不敢亂動生怕碰到什麽，只能扶着牆茫然的看着四周：“向子？”

穆向子在找衣服，打算洗澡，畢竟躺棺材裏，還去了地府，總覺得渾身黏黏的，回頭看塵卓染小心翼翼的模樣，嘆了口氣：“我要洗澡，你，”

“我也一起？”塵卓染回的快。

穆向子：“......我只是想說，你等會洗一下？”

塵卓染勾唇笑着，面向聲音的方位：“好，不過我可能得回去一趟地府，這裏沒衣服。”

還要回去？穆向子一愣，想到一件事：“你不是認識那個叫小白的鬼嗎？讓它幫你拿來？”

塵卓染還真沒想到這點，等穆向子一進去洗澡，立馬走回1號房爬下枯井躺進棺材裏，眨眼就身處黑漆漆的世界，他不知道怎麽找小白，只能用傳統的方法叫：“小白！小白！你在嗎？我找你有事。”

大約2秒之後，一陣陰風掠過，塵卓染忍不住一個哆嗦，突然的肩膀一沉，後頭傳來尖銳的笑聲，塵卓染一回頭，正對上小白那張放大版的死人臉，它咧着嘴問：“找我什麽事？”

塵卓染默默退後兩步拉開距離，這樣視野上看着就沒那麽恐怖了：“我想問一個問題，你們鬼能正常來返人間嗎？”

小白：“看情況，新鬼魂魄還不穩定，幾乎不能，惡鬼去人間會被全地府通緝，鬼差是能自由往返的。”

塵卓染說出自己的目的：“那如果我在人間想叫你，有什麽辦法嗎？”

小白歪着頭，撓了撓頭：“其實沒有什麽辦法，不過，我可以安排一個實習鬼差跟着你，有什麽事找它就好，它辦不了就可以找我。”

一個鬼那麽熱心幫自己忙，塵卓染其實有些想不通：“你是有什麽需要我幫你的嗎？還是？”

小白不理解：“為什麽這麽問？”

塵卓染：“因為我們只是算認識而已吧？我想不通你為什麽對我一個普通人類那麽好。”

小白一愣，眼睛瞪得老圓，明顯興奮起來了：“問對了，因為在前一世你救過我一命。”

沒想到會是這樣，塵卓染有些懵，小白繼續說：“你是個小少爺，家庭富裕，爸爸是軍方的，哥哥是警察，你一直都是一個很好的人，在動蕩年代施粥，還安排醫生坐診免費看病，我家裏窮看不起病，整天卧病在床，是你讓醫生到我家裏來免費看病，還抓了好多藥，一直到我身體好為止，最後還給我安排了一份打雜的工作混口飯吃，可以說沒有你，我上輩子可能早就死了。”

塵卓染聽着這個故事感覺很陌生，但又能很肯定的知道，小白沒有騙他，心裏沒有撥動是假的，他仿佛看到那個歲月的動蕩，以及疼他愛護他的家人，那是他真真正正經過的上輩子。

小白抹了下不存在的眼淚，眨了眨幹巴巴的眼睛，咧嘴一笑：“所以，能為你做一些事我真的很開心，你千萬別不好意思使喚我。”

塵卓染淡淡笑了：“好，那麻煩你幫我把我在靈魂緩存處的衣服以及床等生活用品都搬到人間，我以後可能會很少下來地府了。”

小白用力點頭，拍了拍半透明的胸脯：“行，我保證很好的給你完成任務，你回到人間就會看到了。”

塵卓染在棺材裏張開眼，耳邊聽到細微的動靜，像是物品挪動的聲音，他爬上枯井，動靜驟然消失，塵卓染像往常那樣正要往門口走去，一道幹啞的聲音突然道：“小心一點，千萬別碰到你的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