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死遁第一天

第1章 死遁第一天

秋雨淅淅瀝瀝下了一夜,到了白天的時候終于停了。

靈藥圃的草藥被澆灌了一夜,雖然被露水壓的直不起腰,但顯得蒼翠。

顧驚歡就是在窗前看着這樣的景色若有所思,正在這時,裏屋的門吱呀一聲被人推開。

飛霜将手裏的東西放在一旁,走過去把窗戶關上:“我們要走了,這裏不能再繼續呆下去。”

顧驚歡盯着他這張臉看,感嘆一句:“每次看到你還是會被吓一跳。”

飛霜面無表情:“我能找到個人附身已經很不錯了,少挑三揀四。”

顧驚歡舉手表示投降,然後問他:“怎麽了,發生什麽事了?”

“村口已經貼了告示,這幾天附近游蕩的修士增加了。”

如果只是普通出來巡游的修士那還好,但看飛霜的臉色,恐怕來的都是與問劍仙宗有關系的修士。

兩人身份現在比較複雜,尤其顧驚歡不想被發現身份,因此這些年一直隐姓埋名,躲在問劍仙宗找不到的地方。

但現在看來,這份平靜生活可能到頭了。

“你就不覺得奇怪嗎?”顧驚歡撐着下巴,“他們怎麽找到這裏的,按理來說,知道我的屍體扔在亂葬崗後,他們就該認為我死了,對一個死人有什麽必要大動幹戈地尋找?”

飛霜:“有沒有可能,我是說可能,他闖進亂葬崗後沒找到你的屍體?”

顧驚歡頓了頓:“……那可是個大工程。”

亂葬崗的屍體那麽多,分不清面貌的更多,要一具一具辨認屍體身份,不是愛極就是恨極,要把人找出來挫骨揚灰。

顧驚歡自問還沒和那人走到這種地步。

“要記仇也應該是我。”顧驚歡皺着眉,手指絞着書頁,“我幾乎不計代價地将他送回問劍仙宗,他倒好,轉頭就想要我替他的天命道侶換血,還刺傷我一劍……我沒有找他報仇,他怎麽還找起我來了?”

難道是想斬草除根?

飛霜看着他沉思的模樣,就知道他根本沒有一點自知之明,“你可以想簡單點,也許他還沒放下和你的舊情。”

顧驚歡:“……什麽舊情,你被靈植派的八卦洗腦了嗎?”

據說現在關于他的謠言,已經進化到自己被騙財騙色,還要為了成全舊愛遠走他鄉。

飛霜搖搖頭,替他把室內的油燈點上:“你還說。就算我用了點遮擋容貌的法術,也擋不住別人對你的好奇。你每天去靈草圃澆水除草的時候都有人在外面蹲守,已經有好多人輾轉到我這兒打聽你的喜好了。”

也不能完全怪顧驚歡,他本身的容貌太盛,即使用法術遮擋,也掩蓋不住仙人風姿。

他每天照顧花花草草的模樣,已經成了很多人眼中的風景。

“不過我們的确需要警惕一點。”飛霜露出沉思的神情,“他不是容易放下的性格,當年雖然在你面前表現得沒什麽城府。”

顧驚歡一笑:“你怎麽一副比我還了解他的樣子。”

飛霜瞅了他一眼,可真是長了一副一無所知的臉。

當年問劍仙宗一共只收了三名弟子,兩名內門弟子和一名外門。

外門弟子就是顧驚歡,兩位內門弟子都比較特殊,其中一位不僅是藥蜂峰主流落在外的兒子,更是得天獨厚的天生道體,因此進入宗門後就一躍成為少峰主。

那人就是陸聞簫。

少有人知道陸聞簫和顧驚歡的關系,但是當年鬧出的動靜可一點兒也不小。

陸聞簫曾經流落人間,甚至還被仇家追殺,這期間他身邊沒有任何親人,只有顧驚歡一路相伴。

兩人在那十年中躲過追殺,闖過刑場。顧驚歡為其擊破凡間鳴冤鼓,驚動問劍仙宗,而後更是為了以凡人之軀問罪金丹大能,将頭發齊齊斬斷。

這才終于為陸聞簫回歸少峰主之位鋪好路。

“你說那件事。”顧驚歡陷入沉思,“我并不怎麽在意,我做都做了,豈有後悔的道理?”

“是啊。”飛霜接話,“你們曾經看上去關系那麽好。”

“有什麽用。”顧驚歡說完這句話甚至笑了,“還不是抗拒不了命運……你看,他和天命道侶一起選入內門,立刻單方面宣布和我沒有任何關系,讓大家別誤會。我現在還記得在選我還是選他這個經典問題出現的時候,陸聞簫毫不猶豫刺向我那一劍,一下子讓我失去所有信心。”

他承認自己有點失望。

自己睜開第一眼就看到陸聞簫,以為他會是第一個顧驚歡真正的朋友。

“這就是我常和你說的主角光環。”飛霜正色道:“兩個主角一定會相遇并且在一起,你作為反派,也一定會以各種方式走上作死的道路,最後在各種機緣巧合下死亡。”

“為了讓你擺脫這個命運,我們倆可是花了三次機會。”

顧驚歡點點頭,他當然知道。

“這可是你最後一次睜眼,本來一不小心讓你碰到陸聞簫就是我失職,這次你可再不能湊過去了,一定要遠遠躲開。”飛霜囑咐道。

顧驚歡慢慢喝了一口茶:“他想殺我,我還是很惜命的。”

自己為陸聞簫鋪好路是一方面,他能夠坐穩這個位置還是有自己的本事。

飛霜見他不是不知道陸聞簫并沒有表面看上去那麽簡單,但依舊沒想明白自己在其中的關鍵,忍不住嘆氣。

他實在是太低估自己在陸聞簫心中的地位了。

“你這張臉也是個問題。”顧驚歡接着分析,沉吟道:“你說,他有沒有可能沖着你來。”

飛霜實話實說:“你別再分析了,我有點反胃。”

當時情況危急,顧驚歡受重傷滾落亂葬崗,系統不知道他的計劃,情急之下搜索附近能用的身份,突然發現陸聞簫的天命道侶早就失去了主角身份,也就是完完全全成為系統能夠接管的NPC。

于是系統附身上去,将顧驚歡挖出來救走。

顧驚歡想起這一幕,至今都很難忘。

以至于他現在看到飛霜的臉都有點反應不過來。

飛霜不想讓顧驚歡在這個無意義的問題上進行下去,直接将談話畫上句號:“我們明天就走,我怕再晚點,就會被發現端倪。”

顧驚歡卻說:“不,今晚就走吧。”

他似乎想起點什麽。

當時,就算沒有陸聞簫讓他失望,他也早有離開的打算,因為另一件私事。

不過他并沒有告訴系統。

飛霜見狀也沒多問,只聽他的:“行,那就今晚走。”

他收拾的動作很快,傍晚已經租到一輛馬車。

兩人不需要收拾太多東西,以前也搬過幾次家,一般碰到疑似問劍仙宗的弟子就會搬。

離天黑還有一段時間,顧驚歡想着去和收留自己的靈植派掌門告個別。

靈植派是個小門派,其實除了掌門是煉氣期以外,其餘都是凡人,門內弟子也都是山下村中的人,因此每天的工作也就松松土,為靈植澆水,生活安逸。當初顧驚歡兩人來到這裏也沒有受到任何排斥。

其中這位掌門還算有眼力,知道顧驚歡可能得罪了什麽人,才不得不在這裏養傷。即使如此他也沒有不歡迎,反而讓他們安心住下。

于情于理,顧驚歡都要去道個謝。

掌門的居所就在村尾一個單獨的別院,不過半個時辰的路,顧驚歡走到這兒居然又開始下雨。

他撐着一把油紙傘,有靈植派的弟子遠遠看見他,先吓了一跳,轉身跑回屋,好半晌才從門後冒出一個頭。

“是你啊。”弟子撓撓頭,“我還以為是鬼。”

顧驚歡不生氣,只笑着說:“我長得這麽吓人?”

見弟子沒傘,顧驚歡把傘斜過去,撐在他頭上。

“倒也不是,你變得太好看了。”弟子靠着門別扭道,“比以前還要好看。”

顧驚歡笑容一頓。

比以前……難道遮擋容貌的術法失效了。

他下意識摸向自己的臉。

想起來了,易容術需要每天由飛霜加固一遍,今天出門匆忙,忘了這回事。

小弟子接着說:“今天村裏好像來了好些仙人,你知道嗎?”

顧驚歡:“……什麽?”

“像是來打聽人。”小弟子踢着腳下石頭,“看着特別兇,就在掌門房裏呢。”

小弟子絮絮叨叨給顧驚歡描述着。

也就在這時,一陣強風刮過,大門上挂着的油燈搖搖欲墜,顧驚歡手一抖,油紙傘就落在地上。

看着特別兇,那應當不是陸聞簫的人。

來人穿着不是問劍仙宗的弟子服飾,反而人人佩戴護胄,像一柄柄兇器,這是仙主才能指使的執令堂,用來執行很多見不得人的命令。

門外的動靜驚動了房中人,別院大門在顧驚歡身後轟一聲關閉,天空剎那間漆黑下來。

“誰?”

心跳如同擂鼓,在耳邊敲響。

顧驚歡當年離開問劍仙宗,除了不想再看到陸聞簫,另一件私事就是仙主。

那時他進入仙宗,心境輕松,結果不經意間往天上遙遙一望,望進一雙冷厲、洞悉一切的雙眼。

那雙眼睛分外熟悉,只要一對視似乎就骨髓中泛出錯位的痛,似乎有人将冰冷的劍刺入胸膛,剖出一截瑩瑩白骨。

顧驚歡對死遁前的記憶很模糊,據系統說是保護,但想來應該不太美好。

離開的想法那天就出現了,只是缺少一個時機。

想要蒙蔽天上的眼睛可不容易,顧驚歡抓到機會就跑,甚至來不及報複一下陸聞簫——刺自己那一劍可太疼了,以他以前的作風一定得還回去。

顧驚歡想一些有的沒的,但其實沒有打算逃跑,大門已經關了,他不覺得自己能夠打過執令堂。

很快,他被人請了進去。

掌門正站在一邊,看到他進來眉心跳了跳,突然說道:“諸位大人應該找錯了,他不是你們要找的人。”

“我這位外門弟子一年前來到這裏,是受了情傷,而且遇人不淑,丹田都已經被害得破碎。”

他揮出一道極為微弱的靈力,但顧驚歡被打到後立刻臉色蒼白,捂着腹部跪下來。

“大人們看。”掌門似乎極為無奈,“如果是那位仙主看中的人,一定不會只有這麽點修為,甚至遭人陷害……而且這麽個與凡人無異的修士,怎麽會和仙主有交集?只怕那時候我這外門弟子還沒出生。”

領頭的人眼神冰冷,沒有絲毫波動。

“是嗎?”

顧驚歡嘴角抽了抽,情傷……自己的謠言都傳到掌門耳中了。

他做出一副驚惶的表情,低着頭似乎不敢看人,小心翼翼:“是……是,不知道各位大人找我有什麽事。”

領頭之人皺着眉,摸索着手裏的畫像。

确實不像,不論從模樣還是性格上,都和仙主口中的人大相庭徑。

掌門說的也有道理,仿佛一切只是自己的錯覺。

掌門瘋狂對顧驚歡使眼色,顧驚歡知道掌門的意思,微微阖下眼:“各、各位大人,如果沒有小人的事,小人能否先回家和妹妹報個平安?我那妹妹性格刁蠻,見我許久未歸,恐怕要出事。”

顧驚歡和飛霜現在為了掩人耳目,以兄妹相稱,別人稍微打聽一下就會相信。

不過領頭卻在想另一件事。有妹妹,那就更不像了。

據說那位自從入門以後就舉目無親,最後連前來收屍的親人都沒有。

領頭之人判斷着,回想着仙主的密令,手指扣在畫卷上。

執令堂一貫标準是寧可錯殺,也不放過一個,更何況,他現在懷裏還有另一份畫像。

顧驚歡眼皮一跳,只見領頭之人站在他面前,背脊筆直。另一邊掌門已被攔着帶出去。

“還請跟我們走一趟——我們不會為難您,也請不要為難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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