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意氣風發的少年被埋葬在十八歲

意氣風發的少年被埋葬在十八歲

第二天早上，周進就回來了。

蔣期黑着臉去給他開門，一看到蔣期周進就笑了，“怎麽還沒睡醒。”

蔣期別過臉，臉上很是憔悴，“嗯。”

周進輕笑了一下，順便把手裏的早餐放在桌面上，“小野呢，我給你們買了早餐。”

“他，”蔣期頓了一下，看向廁所，“在裏面。”

“行吧，那你們吃吧。我去樓下看看車，要是沒什麽事，我們今天就回去了。”周進拿了車鑰匙，看着蔣期。

“就回去了？”聲音急急忙忙從廁所鑽出來，浴室的門被打開了，蔣野洗了個澡，身上還有水珠。周進看着他的樣子，啧了一聲，“怎麽還沒玩夠？”

蔣野看了蔣期一眼，蔣期默默地把視線移開，有些失望，“好吧。”

周進看了蔣期一眼，伸手拍了拍蔣野的肩膀，“該收心了，少年，等你高考完，你想玩多久都可以。”

蔣野沒被他激勵到，恹恹地地下了頭。

“不是要下去看車嗎，我一起去看看吧。”蔣期平淡地開口。

周進愣了一下，“啊，不吃早餐了”

蔣期搖搖頭，“不是很餓，我去洗把臉，你等一下。”

“那行，小野，你吃早餐吧，我和你哥我看看車還有沒有油。”蔣野乖乖地點了點頭，然後看着被關上的浴室們，臉上依舊有些沮喪。

蔣期很快就出來了，他還換了個衣服，周進輕啧一聲，“走吧，你看你這憔悴的，怕不是擔心了我一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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蔣期沒有理會他的調侃，而是看向蔣野，臉上都是認真，“我們很快回來。”

蔣野點了點頭，蔣期拿起手機，沖周進示意，兩人就走去了門。

車被放在賓館的停車場，周進看了油箱，油不多了，“我們得去加個油，我記着我們走的那條道上，是不是有個加油站，我們等會……”

周進一個人說了半天，發現站在他不遠處的蔣期，一臉凝重地看着手機。周進直接就被氣笑了，“哎哎哎，你看什麽呢，那麽認真？”

蔣期猛地擡起頭，臉色有些難看，他搖搖頭，“沒什麽。”然後把手機放進兜裏。

他走上前，看了一眼油箱，有些不解，“檢查好了？”

周進嘆了一口氣，“你幹嘛，心不在焉的？”

蔣期愣了一下，沒有說話。周進覺得頭疼，“你不用想太多的，我昨晚什麽都沒幹……”

“不是，我不是擔心你。”

“那你幹嘛板着個臉？”周進皺着眉。

蔣期搖了搖頭，他看着周進猶豫了好一會，問，“那昨晚何逸就這麽走掉，他會不會做什麽傻事，現在的學生都敏感。”

周進搖了搖頭，嘆一口氣，“沒事的，我了解他，他不會為了一個‘玩弄’了他感情的人渣，要死要活。”

蔣期有些奇怪，“你怎麽知道？”

周進幽幽地開口，“我昨晚去跟蹤他了。”

蔣期臉上浮現一抹複雜的情緒，不說話了。

“行了，別想太多了。你看你眼底都是青的，一看就沒睡好。”周進走了過來，拍了拍他的肩。

蔣期沒有說話，沉默着往前走去。

周進和蔣期回到賓館的時候，蔣期正趴着躺着床上看着手機，他給他們開了門，又繼續回去躺着，他似乎很是放松，翹起來的小腿不自覺地上下擺動，他不知道看到了什麽好笑的東西，發出了輕笑。

蔣野穿着短褲，露出的腿很白，但他的腿也很細。蔣期一直知道蔣野營養不良，他一直都在想方設法地給他補充營養，但這段時間的努力學習，讓蔣野好不容易圓了一點的臉，又變得消瘦了下去。

蔣野真的很瘦啊，他怎麽就沒有照顧好他呢？

周進皺着眉看着蔣期一臉凝重地看着蔣野，眼底是波濤洶湧的情緒，他只覺得頭皮發麻，蔣期看蔣野的眼神怎麽像是要把蔣野揉進自己的骨血裏面，讓兩人的血肉混在一起的感覺徹底不分開的感覺。

周進不自覺放低了聲音，“蔣期……”

蔣期猛地反應過來，瞬間眼底的情緒全部消失，他一臉疑惑地看着周進，“怎麽了？”

周進搖了搖頭，看着蔣期平靜的臉，還是覺得自己想多了，“收拾一下，準備回去吧。”

回去的時候，蔣期異常的沉默，不僅是蔣野，周進也發現了這個問題。蔣期平視着前方，周進不經意地看過去，就看見蔣期緊蹙着的眉，他從後視鏡看到一臉無措的蔣野，決定打破這個氣氛，“話說，小野回去是不是要考試了。”

“啊，是。”蔣野盯着蔣期的後腦勺正苦思冥想，猛地被周進的這句話給吓了一跳。

蔣期把視線轉了過去，周進轉頭看蔣期一眼，笑了笑，那個眼神似乎在說“你終于舍得轉過來了”。蔣期這才回過神來，他扭頭看了一下後座，蔣野立即沖他笑了一下。

頓時蔣期的心裏就湧上一陣酸楚，他都差點忘了，蔣野是最能觀察到他情緒的人。

“暈車嗎？”蔣期看着蔣野，眼底是止不住的自責。

蔣野搖搖頭，“沒，我不看手機就還好。”

蔣期點了點頭，“你要是困就睡會，到了我叫你。”

蔣野乖乖地哦了一聲，蔣期重新把視線轉回來，看向前方。

在下午一點多的時候，他們終于回到了家。周進先把蔣期和蔣野送回了租房，他一臉疲憊，蔣期有些擔心，“要上去休息一會在回去嗎？”

周進搖了搖頭，他蹲在路邊抽了一根煙，“別了，我趕緊回去，睡覺好了。”蔣野不喜歡煙的味道他走到了旁邊，蔣期其實也不喜歡煙，但聞着煙味，他忽然很想讓周進給他一根。

蔣期點了點頭，周進把煙按在地上掐掉，然後把煙頭扔進垃圾桶，“我回去了。”

蔣期看着他坐到車上，沉默了一下，開口，“到了家，給我發個消息吧。”

周進系安全帶的動作一愣，然後瞬間就笑了，“小孩管的還挺多。”

蔣期揚了揚臉，“不發拉倒。”

周進發動車，啧了一聲，“行。”說完就開着車走了，蔣野強睜着快要閉上的眼睛迅速說了一聲，“周哥再見。”

轟隆的車夾雜着一句“再見”，很快那輛黑色的車就消失在他們的眼前。

蔣期把視線收回，看了看了一眼蔣野，聲音低沉，“我們回去吧。”

蔣野“哦”了一聲跟在蔣期的身後，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他發現蔣期自從說要回來，整個人的情緒就特別低沉。

蔣野還有一天的假期，但蔣期明天就要繼續去“白夢之年”上班了，蔣野雖然困，但他還是強忍着困意洗了個澡。他洗完澡出來的時候，蔣期正坐在他的一臉凝重地看着手機。

他有些奇怪，“哥，你要洗澡嗎？”

蔣期探起頭，然後看到□□着上半身的蔣野，他別過視線，搖了搖頭，“你睡會吧，我等會就去。”

蔣野不明所以地點了點頭，就直接躺在床上睡覺了。

蔣期看到躺下的人，他把手機按滅，然後去把窗簾拉好，屋子一下變暗了下來。蔣期昏暗的屋子裏，遠遠地看着蔣野，眼神晦暗不明。

終于他嘆了一口氣，走了出去，他坐在外面的飯桌上，整個人的臉上都是愁容。

蔣期一大早就出了門，蔣期醒來的時候，旁邊的床不知道已經空了多久了。他爬起來，有些怔愣，手機忽然響了起來。他一看，是蔣期發過來的信息，“醒了沒有？醒了去吃早餐，在鍋裏面，你開火熱一下。吃完記得寫作業。”

蔣野的臉上立即就露出了開心的笑容，他蹦蹦跳跳地跑去廚房。鍋裏面放着一碗小米粥和幾個包子，他嘿嘿笑了幾聲，哼着歌去洗漱了。

再次去見白年，周進以為自己能夠可以平靜地和白年說自己這些天的經歷。卻發現他太高估自己了，每一次去見他。對他來說，無非是把過去的那些痛苦再重新拿出來淩遲一遍自己。

這是他十八歲的愛人，被他的家人斬殺于十八歲，連帶着那個意氣風發的自己一起埋葬在了那一年。

蔣期還是不能理解，但他知道這個世界有許多他并不認同的東西，它們總能在你最脆弱的時候給人一擊。面目可憎卻又無可奈何。想要把他去甩掉，那就相當于要從自己的身上剝下一層皮肉，疼的同時還要擔心自己會不會失血而死。

周進聽了蔣期的說法，愣了一下，笑了一下，“總結得很到位。”

只是很快他就斂了笑意，“所以蔣期，你知道我怕什麽嗎，我怕的不是皮開肉綻和血流不止，我怕的是我經歷過的這些，還不是擺脫不了他們。”

蔣期有些沉默，他垂着眼，他又何嘗不是，只不過他和周進不同，他知道那一段路在哪，然後在避免這條路上無能為力着。

蔣野把早餐吃完，站在窗戶前吹着風。早餐的風帶着一絲涼意，但很清新。

他把嗑睡給吹沒後，給蔣期發了一條信息，“哥，早餐我吃完了。準備寫作業了，我寫完去找你好不好？”

等了幾分鐘，對話框依舊沒有任何消息進來。蔣野有些失望，他鼓着腮幫子，把手機給關掉，然後開始認真地寫起了作業。窗外傳來鳥叫聲，是一只麻雀。他有些好奇地看了一會這個不知道在幹什麽的人類。

他啄了啄自己身上的羽毛，然後飛到了地上。不遠處一只黑色的貓緊盯着這只麻雀，他的步伐輕盈，慢慢地從麻雀的後方向他靠近。一步兩步，等麻雀察覺到危險的時候，一個黑影撲了上來。

遛狗回來的老人，正哼着歌往回走。忽然他看向了角落，一只黑貓正叼着一只鳥輕盈地跳上了圍牆，然後消失在老人的視線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