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經久不愈

經久不愈

晚上11點，正是蔣期和蔣野睡覺的時候。平時這個點他們早已經關了燈，在床上躺下。但今晚租房內的燈卻是亮着的。

在蔣期出聲後，蔣野幾乎是瞬間臉就白了，他感覺全身的血液逆流。他下意識後退，卻因為身體無力而站不穩跌倒在了地上。他看到蔣期坐了起來，卻沒有開燈。

蔣野看不到蔣期的表情，卻能感受到他的目光。他感覺自己心被揪了起來，他想要辯解，喉嚨卻像是被什麽堵住了一樣。

兩人在黑暗中相對無言。

沉默了許久，他聽見蔣期嘆了很長的一口氣，然後低啞着聲音開口，“小野，起來。我去開燈了。”

燈亮了，刺眼的燈光讓蔣野一時間睜不開眼睛，正如他見不得人的心思一樣。他瑟縮了一下，慢慢地轉頭看向蔣期，“……你是不是早就發現了”

蔣期沒有回答，只是沉默着。

蔣野心裏有了答案，他只覺得身體冷得厲害，他艱難地深吸一口氣，“對不起，我只是……忍不住。”說完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流。

蔣期抿緊了唇，但他不敢安慰他。

蔣野還在磕磕絆絆地道歉，“你是不是覺得很惡心，我以後不這樣了。你別不要我，我，我會考上大學的。我會有個好工作，我會報答你的…………”

蔣野哭得幾乎喘不過氣來，但他不敢出聲，他怕蔣期會覺得他在裝可憐。忽然一個陰影籠罩在他頭上，頭頂多了一只手，蔣期的聲音帶着無奈和心疼，“別哭了，眼睛會哭腫的。”

蔣野急急忙忙地去抹了抹臉，“我，我不哭了。”

蔣期看着蔣野的樣子只覺得心裏難受得很，他是什麽時候發現的呢。他已經不願去回憶那個晚上了，在周進沒回來的那個晚上，他本來快要陷入沉睡了。忽然他的身邊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

因為心裏有事，所以幾乎是瞬間他就醒了。本來他想起來看一下，但聽到聲音是從蔣野那邊傳來的，他也就沒了動作。

他以為蔣野要起來上廁所，卻不想對方蹑手蹑腳地走到了自己的床邊。出于好奇，他沒有出聲詢問。而是閉着眼睛聽着對方的呼吸聲越來越近、也越來越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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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覺得有些奇怪，心裏卻是有了一個猜想。他忍不住笑了一下，對方長大了啊。

只是後來他沒想到，自己的唇上會落下一個吻，帶着不安、迷戀，蔣期甚至還能聽到蔣野的心跳，震耳欲聾。

蔣期整個人瞬間就僵住了，他不敢相信卻也不敢睜開眼，他死死地咬住自己的下唇。他強壓住了自己心裏的震撼，心裏卻給蔣野找了無數個這麽做的理由。

是什麽時候開始蔣野對他的感情開始變質的呢，蔣期的腦子再無睡意。他回想着以前的記憶，卻發現一切都有跡可循。那一晚他徹夜無眠。

可是到最後發現自己是在自欺欺人。他惶恐不安也害怕迷茫，自己能喜歡上自己嗎？蔣野喜歡上的到底是這個時空的蔣期還是另一個時空的蔣野？如果他知道自己就是另一個時空的他，他會覺得很匪夷所思吧。

那還是愛嗎？那又是怎麽樣的愛？

沉默在空氣中發酵，蔣野不敢看蔣期，也不知道自己的這個樣子在蔣期眼裏多麽可憐。他緊緊攥緊自己的衣角，不自覺地抿緊唇，他的眼神躲躲閃閃，好幾次他都要擡起頭了，卻又硬生生地停住了，然後低得更低。

蔣期別過視線，聲音啞得厲害，“什麽時候開始的？”

蔣野沒有回答，只是沉默着流着淚。蔣期深吸了一口氣，開口，“我不介意你喜歡男生，但是小野我們之間是不可能的。”

蔣野猛地擡起了頭，眼眶立馬就紅了，“對不起。”

“所以不可以喜歡我。”在蔣期殘忍地說出這句話後，蔣野的頭更低了。

蔣期有些于心不忍，他緩聲解釋，“你現在還沒有遇見好的人，所以才會對我産生這種錯覺。等你以後考上大學，去到更遠的地方了，你就會發現，他們比我更好。那時候你回過頭來看，你現在的心理就是青春期荷爾蒙作祟，那是錯覺。”

蔣期把自己這兩天從網上看到的話，慢慢地念了出來。他看到愣住的蔣野動了一下，微微地擡起了頭，蔣期眼底出現一絲希翼。

“不是的，”蔣野啞着聲音開口，他的聲音很小卻格外堅定，“我不是荷爾蒙作祟，我，不是錯覺。”

蔣期幾乎是瞬間就皺緊了眉，蔣野看到蔣期眼裏的無措，他再一次道歉，“對不起。”

“小野，你聽我說，”蔣期深吸了一口氣，蹲了下來，他的視線與坐在床上的蔣野平齊，這個時候他才發現，蔣野不知道什麽時候把自己的唇給咬破了，他看着那抹紅，強行讓自己把視線移開。他的聲音極低卻又無比堅定，“你可以喜歡男孩子，但不能喜歡我。”

“為什麽？”蔣野愣住了。

“你知道的，我是一個黑戶。以後我的路可能會很難走，但你那不一樣，你是一個高中生，很快你就高三了。高考完，你就可以離開這裏。但哥不一樣，哥現在是還可以照顧你，但以後呢。我只會拖累你。你要問自己的以後打算。”

“沒關系的，會，會有辦法的，”蔣野看着蔣期，“你身份的事情，我們慢慢想辦法。以後等我出來工作了，就換我照顧你。大學可以兼職，我可以去做家教，或者做別的。我，我會很努力的，我會好好學習，我會找到一個好工作。你到時候就跟着我一起離開這裏。好不好，哥？”

說到最後，蔣野都帶上了哭腔。蔣期站了起來，他沒有說話，但紅了的眼眶暴露了他內心的想法。但他不敢給蔣野任何他想給的回答。

他不排斥同性戀，也不介意別人的眼光。蔣野喜歡男生也沒關系，等他離開這裏了，他想做什麽都可以。

他的拳頭緊握着，他知道自己接下來的話會讓蔣野難受。但這是他打消蔣野內心方式最直接的方法，他的語氣平靜，“小野，你肯定也發現了，我們在一些方面很像，所以你會願意放下心扉地和我走。我願意照顧你，也是因為這一點。兩個很像的人他們可以短暫的相處，他們可以獲得從來沒有的契合。兩個很像的人他們可以是很好的朋友，可以是兄弟，但不能是愛人。自己是不會愛上自己的。”

沒有人會讓另一個時空的自己去喜歡上破敗不堪的自己。

他轉過了身，語氣冷漠，“我不喜歡男生，我是異性戀。”

幾乎是瞬間蔣野整個人都愣在了原地，他的唇變得毫無血色。蔣期半天沒有聽到任何動靜，正當他思考着自己是不是太直接的時候，身後傳來椅子倒地的聲響。

他猛地轉過身去，卻看到蔣野捂着嘴踉踉跄跄地跑去了廁所。蔣期一下子就慌了，他連忙跑去扶住蔣野，“小野，怎麽了？！”

蔣野痛苦地搖搖頭，他一臉渴求地看向廁所，蔣期愣住了。他放了手，蔣野立馬跑了進去。蔣期聽見了廁所傳來蔣野嘔吐的聲音，撕心裂肺又壓抑沉默。

他慢慢地擡起了自己的手抹了一下臉，卻發現手上一片淚痕。

蔣野幾乎是要把五髒六腑給吐出來，在吐完胃裏的食物後。他開始吐苦水，直到什麽都吐不出來。他幹嘔着，他的臉幾乎慘白，胃也痙攣得難受，喉嚨更是疼得厲害，眼睛泛着白。但他還是幹嘔着。

他知道自己的這樣的行為可能讓蔣期很為難，但他還是控制不了自己，他流的淚更多了，“對不起，蔣哥，我也不想這樣的。你別不要我……”

蔣期就在他的身後，他本應早就上去安慰蔣野。但他的身體似乎已經不受他控制了，他的靈魂飄散，他悲怆地看着這一切，卻無能為力。直到蔣野的聲音響起他才慢慢反應過來。

蔣野沒聽到蔣期的回答，他的心更慌了，他的話磕磕絆絆，“對不起，哥，你別不要我，我真的，真的不想一個了。我，會死的……”

就在他忍不住想要回頭看的時候，他被一個溫暖的懷抱給抱住了，蔣野的呼吸慢慢調整過來。他不再幹嘔，只是喉嚨依舊難受。他紅着眼睛流着淚，聲音啞得厲害，他向身後的人發出請求，“我，不喜歡，你了，哥，你別，不要我……”

蔣期紅着眼睛，他把人抱得更緊了，只是抱着蔣野的手在劇烈地顫抖。

這一晚不只是蔣野一個人的兵荒馬亂。

蔣期給蔣野喂了溫水，敷了眼睛，然後幫他擦了擦臉。然後把他抱上床，他的聲音低啞且溫柔，“睡吧，明天我幫你請個假。”

蔣野的眼睛一直跟着蔣期，他任由蔣期的任何動作，他幾乎是在預判蔣期的動作。他乖乖地配合，全程沒有說話。但他越是這樣，蔣期就越是心疼。

“睡吧，小野。我永遠不會不要你。我永遠是你哥。”

蔣野終于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他閉上了眼睛。但眼角卻止不住地流下了淚。蔣期用手幫他拂去。然後像往常一樣，幫蔣野掖好被子，把燈關上。

他走進了廁所，蔣野剛才吐在地上的嘔吐物已經被他水給沖掉了。他站在鏡子前，看着鏡子裏面眼睛通紅的自己，手上還有剛剛幫蔣野抹去的淚水。

他細細地洗了手，左手腕上的傷疤已經很淺了，但依舊猙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