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 心結

心結

今年中秋和國慶的假期是連在一起的，法定假期是9天，但三中高三的學生只放四天假。蔣期不知道放不放假，因為這幾天店裏的生意很好，周進也已經部署了這幾天的安排。

就在蔣野放假的那天，他剛剛考完了一場試。回到家的時候他感覺頭隐隐作痛，這段時間他每天都只睡五個小時，每天都高度集中注意力。神經一放松下來，他很快就感到了疲憊。

太累了，他已經沒有精力去思考自己考的好不好了，現在他只想好好睡一覺。于是他順便換了一套衣服，就躺下了。

晚上蔣期回來的時候，整個屋子一片漆黑。而房間裏的人正躺在床上，發出平穩的呼吸聲。

蔣期眉頭緊皺，随即把睡得昏天暗地的人從床上給叫了起來。蔣野睡得半邊臉都是紅的，他有些茫然地看着黑暗中那個熟悉的人，“怎麽了？”

“睡了多久？”蔣期打開燈，蔣野被光亮刺激的眯上了眼。

“額……一回來就睡了。”蔣野慢慢睜開眼睛，他這才發現，天已經黑了。

蔣期一看就知道蔣野沒有吃飯，他嘆了一口氣，随後打開窗，讓外面的空氣吹進來，涼爽的風吹進來，蔣野瞬間清醒了不少。蔣期轉頭看着他，“餓不餓？”

這句話像是打開了饑餓的開關一般，蔣野立刻就覺得肚子裏面空蕩蕩的，饑餓感席卷而來。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肚子，誠懇地說，“有點。”

蔣期揉了一下他的頭，看了一眼手機，9點多了，“走吧，出去吃吧。家裏沒什麽可以吃的了。”

兩人來到了街上，找到了一家面館，點了兩碗面，吃的時候，蔣野忽然停了下來，愣愣地看着街道。蔣期不明所以，“怎麽了？”

“天變涼了。”國慶之後秋天也即将快過去了，白天氣溫還是很熱，但到了晚上，街道上已經能感受到涼意了。

“嗯，怎麽了？”蔣期吃了一口面，有些不解地看着蔣野。

蔣野嘿嘿笑了兩聲像是有些不好意思，“去年的時候，我們差不多就是這個時候第一次見面。”蔣期的動作頓了一下，随後臉上也露出淡淡的笑容，“嗯。”

“我就是覺得很神奇，明明去年的這個時候，我們是陌生人，今年卻住在了一個屋檐下。真的很神奇！”蔣野似乎很是高興，眼睛亮晶晶地看着蔣期。

蔣期應了一聲，然後低頭扒拉着面。蔣野還在絮絮叨叨，他像是打開了話匣子，從他們第一次相遇，到他們這麽相識，到現在。蔣野看起來是真的很高興。蔣期認真地聽着，臉上始終是淡淡的笑容。心裏卻默默有些擔心，一年說長不長，但一年卻也發生了許多的事情。

正是這一年太過波蕩起伏，才顯得當下十分可貴。現在的生活太過安逸，讓他有種昏昏欲睡，沉浸在其中的錯覺。以至于讓他下意識不願意思考接下來，未來即将要發生的事情。

但今晚的氣氛實在是太好了，雖然還不是中秋，但月亮已經很圓了。月光溫柔，涼風習習，眼前是所念之人，身邊是人間煙火。這樣的夜晚他不想回憶過去。在等一等吧，等他足夠平靜，能夠心平氣和地和蔣野說起那以前的事。

吃完面，他們去到了超市。去年的這個時候，他們剛剛相遇，節日對去年的他們來說并不值得高興，去年的他們孤身一人。那些熱鬧的、美好的傳統節日所表達出的美好祝願，與過去的他們他毫無關系。

但今年不一樣。

超市門口貼着大大的海報，上面是歡慶國慶和中秋的字樣，超市被布置得很喜慶。兩個手都圍不下的月餅被擺在門口，十分顯眼，路過的人都一臉驚奇地打量着這個大月餅，很是熱鬧。

一進超市，好幾個喇叭正在播放着促銷的廣告，其中歡夾雜着經典的老歌。蔣期去推了一個購物車，蔣野好奇地問，“要買月餅嗎？”

“嗯，買多一點。”

蔣野現在已經和蔣期差不多高了，蔣野側過頭可以清晰地看見，蔣期在專注挑月餅的神情。超市裏男女老少都有，蔣期和蔣野兩個人給別人的感覺更像是兄弟。一起來超市買月餅的兄弟，看起來很能讓人想到他們家庭良好氛圍。在這個團圓的節日，看到蔣期和蔣野的人都露出了笑容。

蔣期拿起一個包裝精美的禮盒放到蔣野面前，“這個怎麽樣？”

蔣野看了一眼，搖搖頭，“叉燒的，容易上火。”蔣期笑了笑，沒有說話，把月餅放回貨架上。蔣野很快又開口，“你喜歡吃，可以買。”

蔣期搖頭，“我也不喜歡。”

蔣野有點高興，“我們的口味真的很像。我喜歡吃甜的，你也是，辣的都不怎麽能吃，酒量我們都不是很好……”蔣野列舉了一大串。蔣期心裏有些無奈，本來就是一個人，這麽可能不想像。

但他并不知道怎麽把這個秘密告訴蔣野，蔣野和當初的自己越來越像了。如果把當初的自己和現在的蔣野放在一起，蔣期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分辨得出。

想到這，他勾了勾唇。不過還是有些不一樣的，蔣野胖了一點，當初的自己卻很瘦，現在蔣野的臉上都是紅潤，眼神變得溫和和柔軟，而當初的自己，聽別人說就是陰郁，死氣沉沉。

變化不大，卻足夠讓蔣期高興。蔣野說着說着就發現蔣期在走神，他有些無奈，“哥，你在想什麽？”

蔣期回過神來，拿起貨架上的一盒月餅，“這個吧，沒吃過，裏面還有奶酪的，嘗一下嗎？”

蔣野認真地看了一眼包裝盒上的說明書，點了點頭，“那就這個吧。”蔣期又拿了一盒，看着不解的蔣野，“給一盒周哥，他也在這過中秋。”

蔣野乖乖地點了點頭，蔣期推着購物車，在零食區去走了一趟，順便拿了一些堅果和零食。還給蔣野買了每天要喝的牛奶。兩個人今晚收獲滿滿，就在他們準備要去結賬的時候。忽然身後，傳來了聲音，“蔣野！”

一回頭，是蔣凱明。

他站他們身後的幾米處，手裏拿着一個購物籃，裏面裝了好幾瓶啤酒還有幾包花生米。眼神不善地看着将期和蔣野。蔣期往前走了一步，站在了蔣野的前面。蔣期和蔣凱明對峙着，氣氛有些凝固。

還是蔣凱明先開口了，他的眼神越過蔣期，看着站在蔣期身後的蔣野，第一次心平氣和地開口，“你中秋和我回去一趟，我告訴你一些事。”

“有什麽事就直接說吧，我不會回去的。”蔣野站出來，手放到了購物車的上面。蔣期看了蔣野一眼，沒有說話。

“我要說的是我們家的事，這裏有外人。”蔣凱明依舊沒有看蔣期，語氣裏多了一點咬牙切齒。

“你不說，就算了。”蔣野說着就要推購物車往後走，蔣凱明臉上一急，猛地開口，“你媽我的消息，你不想知道嗎？”

蔣野整個人一頓，慢慢轉過身來，眼神晦暗不明地看着蔣凱明，蔣凱明臉上露出一絲期待，“我知道她在哪了，你和我一起去把她找回來。”

蔣野看着一臉期待、興奮的蔣凱明，忽然笑了一下，無比認真地說：“上次用過的把戲，還想再用一次嗎，我不會和你回去，我也不想和你有任何關系。”

說完就強拉着蔣期大步走了，這期間蔣期一直沒有說話。蔣凱明拿着手裏的購物籃臉上有些怔愣。

直到走出了超市，兩個人走出了一段路。蔣野才開口，“我覺得他說的可能是真的，但我不想去找她。”

蔣期沉默了一會問，“為什麽？”

“我不想讓她回到這裏，她好不容易逃出去，不該回到這裏，”蔣野低着頭，揪着自己的衣角，看了一會，又繼續開口，“我确實有一點想她的，但這不代表我希望她回來。她回來幹什麽呢，蔣凱明他本性難移，街坊鄰居的閑言碎語，她在這裏無依無靠。回到這裏的代價太大了，她不應該回來。”

蔣野笑了一下，眼裏有了淚花，“我現在還沒有能力去保護得了她，等我以後離開這裏了，有機會了，我再想要不要去找她。到時候，她要是真的不願和我有關系，那我就不再出現。”

記憶裏打麻将輸了去喝酒買醉的蔣凱明的鞭笞首先是落在擋在他面前站着的那個瘦小的女人身上的。

她的力氣小，實在是不敵蔣凱明發洩式的毆打。最後對方把自己死死地抱在懷裏，眼睛赤紅，裏面都是絕望。小時候的蔣野吓得早已哭得泣不成聲，直到蔣凱明走了，她才像是脫了力一樣把蔣野松開。

她流了好多血，蔣野放聲大哭，他害怕失去母親，也害怕那些拳頭砸在他身上。他哭得撕心裂肺，就算是最不谙世事的小孩子，也懂得在愛自己的人面前是可以放聲大哭的。他蜷縮在對方的懷裏，訴說着自己将來一定要保護好她，但最後卻都已“媽媽不要離開我”收場。

想來，自己的那句話不知道要讓對方承受多少的痛苦。

路上的人不多，但任誰看到路邊站着兩個高大的年輕人一動不動，表情嚴肅都忍不住心裏有些奇怪。

蔣野許久沒能等到蔣期的回答，他有些疑惑地擡起頭，卻驚恐地發現，蔣期蒼白着臉，整個人不受控制地發着抖，臉上都是痛苦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