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章

第 23 章

空中掉落幾把尚未融化的飛劍。

談殷默默收回捆在夏浩州身上的金光繩索。

異樣的沉默在衆人之間流淌。夏浩州緩緩邁步往前走着，往日總是挺得筆直的背現在微微彎曲，好像背負着什麽重物壓得他難以喘息。

顫抖着手指收起地上的斷劍，夏浩州啞着嗓音道：“其餘人先行回宗門。”

身後一弟子上前問道：“師兄你呢？不同我們一起回去麽？”

游百川上前拍了拍夏浩州的肩膀，對着那弟子回道：“我會照顧好他，諸位先行回去。”

“可是……”那弟子又問了聲，話到了嘴邊卻沒說完，靜看了兩人一瞬最終帶着剩餘落雲宗弟子動身返回。

身側一道淩冽掌風襲來，談殷直接禦空而起，躲過一擊。

十數根碗口大小的樹木轟然倒塌，震動得地面也晃晃悠悠的。

好家夥，這一擊奔着要她命來的哇！

談殷垂頭看了江岸青一眼，快速從粘貼板中調出剛複制下來的鬼蝶濁氣。用紫金聖光跟他硬碰硬也不是不可以，但心善的談殷舍不得那些無辜的花花草草，最終還是選擇了新工具試個水。

江岸青淩空飛起，冰冷蝕骨的眼睛逼視着缭繞在談殷周身的鬼蝶濁氣，冷笑道：“果然是妖女！”

“那也比你這個白眼狼好太多！”談殷回擊道。

談鴻雖不知兩人之間有什麽樣的深仇大恨，竟讓江岸青一而再再而三對自己妹妹下死手，也不知為何談殷能凝出濁氣來，不過他始終相談殷。

“這位兄臺，許是其中有什麽誤會，不如我們先行尋找鬼蝶下落如何？”方才江岸青的動作談鴻也是實打實地瞧在眼裏，因此他在賭，賭江岸青會以消滅妖魔為第一要務。

Advertisement

“哥，跟他這種人費什麽話。”

江岸青亂糟糟的眸底有了絲清亮，僵硬的臉上寫着怔然。

談殷看着他臉上的茫然，再次問了系統，“你确定他進入幻境了？這怎麽一會兒清醒一會兒不清醒的，反複橫跳？”

【他在掙紮！掙紮！接下來就靠宿主了。】

談殷嘴角抽抽，“靠我？求人不如求己，沒聽說過麽？”

【……】

好像是這麽個道理，系統摩挲着下巴，思索着。

不對，它怎麽被帶偏了。

“喂，那誰！”談殷本想叫他名字，搜尋腦海後才發覺到現在也不知道這人叫什麽。

這是怎麽個事兒，一個連名字都不曉得的人究竟跟她有什麽仇什麽怨，三番五次痛下殺手。

“現在鬼蝶跑了，不如我們先捉妖？後面再解決個人恩怨？”談殷提議道。

江岸青這次頓了好久，才收起掌心的法力，沉默地點了點頭。

一行五人化作流虹再次出發。

一路上游百川都小心翼翼地瞧着情緒明顯不對的夏浩州，時刻關注他的一舉一動。

至于夏浩州，他現在滿心仇恨，只想盡快找到那遁逃的鬼蝶，早日将它除掉好為死去的師弟們報仇。

循着氣息，衆人足足禦劍飛了一整個白天才落到鬼蝶氣息最後消失的地方。

看着眼前漫天黃沙，談殷生出一股莫名的熟悉感。

這不就是魔域麽？只不過是不知道多少年前的魔域罷了。

饒了一大圈又回到原點了。

一行人立在那卻犯了難，一入魔域，不僅難以找到鬼蝶，就連他們自己恐怕也難以保全性命。

又不是現如今這幫魔族，就連擁有逆天金手指的談殷也沒有十足把握全身而退，更何況他們。

正等着，遠方鉛灰色的天際中透出一股黑氣來，緊跟着五彩聖光閃耀。

“師父，求你放了她！”雲層中一道懇求聲音傳來。

這聲音怎麽聽着有些耳熟，不僅如此，看着跪着的那道筆直身影，談殷也覺得很是熟悉。

談殷正歪頭想着，雲層之上落下一人。确切地說是一個身受重傷陷入昏迷的魔女。

“師父，莫桑她并沒有做過什麽壞事，還望師父明鑒。”

“師父，求您放過她吧！”

浮铮攥着白衣老者的袍腳，苦苦哀求着。

瞧見白衣老者絲毫沒有動容，浮铮的心不斷往下落去。

“執迷不悟！”身着白袍的老者頗為生氣道。

“只要師父願意放莫桑一命，浮铮做什麽都行！”說罷，筆直身形俯了下去，光潔額頭重重落下。

“自此以後，你便不再是我門下弟子。”白衣老者長嘆一聲無可奈何地說道。

“難道極意門打算就此放過那魔女與這叛徒麽？”一褐衣男子自白衣老者身後站了出來，憤恨地望着浮铮與緩緩下落的莫桑。

“師父在上，請恕徒兒不孝！”浮铮再次重重叩了頭。

白衣老者握着袖口的手指兀自緊了緊，上好的光潔面料因這大力而微微變形。

浮铮鄭重磕了三個響頭，起身行了一禮才折身向下飛去。

褐衣男子在浮铮轉身那一刻擡腿欲追上，奈何白衣老者伸手直接将他攔下。

“為何攔我？”褐衣男子生氣道，“既然他已不是極意門的弟子，做了這樣荒唐的事還不許旁人管教麽？”

白衣老者并沒有開口解釋，只是攔着褐衣男子的手更加用勁兒了。

浮铮伸手抓了裹着莫桑的氣罩。

抱着懷裏面色慘白的莫桑，浮铮只覺得無限心疼與自責。

上方飛下一人，是白衣老者。

“師徒一場，臨走前師父再送你一件禮物。”白衣老者說道。

浮铮将懷裏的人緊了緊，有些警惕地開口問道：“師父所言何物？”

白衣老者瞧見浮铮的動作，清亮眼神裏湧上一股痛色，“救她命的東西。”

“師父……”浮铮看到老者眼中痛色當即自責不已，那可是養育他數十年的師父啊，他怎麽能懷疑自己的師父。

白衣老者慈祥地笑了笑，溫聲道：“一日為師，終身為父。沒有哪個父親會希望自己的孩子過得不好，既然你選擇同她在一起，為師雖然庇護不了她，卻可以為了你将她治好。以後再相見，你我二人便是仇敵了。”

浮铮黑漆漆的眸子慢慢濡濕，像一顆浸過水的黑色棋子，水潤光亮。

下方的談殷饒有趣味地仰望着上方的浮铮，沒瞧出來冷面冷血的魔族左使以前竟然是仙門弟子，更沒想到的是這仙門弟子竟然為愛入魔。

談殷不輕不重地啧了聲，天下蒼生就這麽不值錢麽？

如果她沒有猜錯的話，浮铮口中的莫桑十有八九就是莫為宇的妹妹。

站在談殷身側的幾人還在觀察着，唯獨江岸青顯得有些暴躁，蠢蠢欲動。談殷餘光抹了他一眼，又将目光移走，并不打算做些什麽。

倒是談鴻伸手拽了江岸青的袖子，“李兄，不要沖動。”

李川是江岸青信口胡謅的名字。

江岸青轉頭看向談鴻的手，黑沉眸子沒有焦點，空洞洞的好像一個沒有靈魂的木偶。

談殷皺了眉，擡手用法力縛住江岸青雙手。

上方再次傳來響動。

白衣老者看着滿眼信任欣喜的浮铮，布滿滄桑歲月的眼閃過一抹狠決的痛色，攏在袖袍中的大掌醞釀着法力。

毫無防備的浮铮将護在懷中的莫桑送向白衣老者。

“小白兔要被騙了……”談殷搖搖頭，發表着感慨。

白衣老者伸手。

浮铮面上的喜色更甚，“謝……”

“莫桑……”

一句謝謝尚未完整說出口，便傳來浮铮心肝俱裂地大吼。

白衣老者醞釀的一擊直接洞穿莫桑胸口。

“莫桑……”

浮铮撲向身體往下墜落的莫桑，不斷用法力注入她空洞洞的胸口，企圖将這血洞補上。

攬着莫桑後背的手很快便被粘膩膩的鮮血染紅，浮铮冷峻的面如一張落了地的面具，從着力點逸開道道裂紋。無聲的淚水大滴大滴從同樣空洞洞的眼中滑落，浮铮擡起一張木然的臉，平靜質問道：“為什麽？”

“師父，為什麽？”

“為什麽！”

“為什麽！”

“……”

一聲比一聲大，震動得談殷有些耳鳴。

白衣老者走上前去，擡起的手掌頓在半空，久久才輕輕落在浮铮肩頭，“浮铮，你還要被這妖女迷惑多久！”

“不要再執迷不悟！”

“随我回極意門！”

浮铮仰望着這張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臉，只覺得無比陌生。

“師父，到底是為什呢？”

浮铮睜着一雙沒有焦距的眼呆呆望向白衣老者。

“時至今日還替那妖女開罪，看來那妖女真的給你灌了迷魂湯！”

“師父……”浮铮放下懷中逐漸冰冷的莫桑，緩緩站起身來，“難道所有的魔都該死麽？”

“莫桑明明什麽都沒做，她同那些魔是不一樣的！”

白衣老者厲聲道：“随我回極意門好生思過！”

白衣老者伸手拽了浮铮手腕，沒有拽動，白眉一擰，“你當真要為了一個妖女離開養育你數十年的宗門，與整個正道為敵？”

回應白衣老者的是浮铮暴漲的魔氣。

白衣老者急忙松手，掌心再次凝出法力。

而雲端上方的人見到此情形也都紛紛祭出法寶，向着已然入魔的浮铮招呼。

“這就是極意門教出的好徒弟！”褐衣男子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