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9.1冰塊
第38章 9.1冰塊
顧生按壓着太陽穴也沒使頭痛欲裂的感覺減輕。他對情感烈度的理解始終十分單一,若是把感情比做音量,他能聽到的區間只有最弱和最強,中間的過渡音量只會引起他的困惑。而在看到林嶼的便條之後,顧生的情緒好似陷入了悲傷的轟鳴,是一種被抛棄後所産生的無力的痛苦。
高強度的沖擊褪去後,顧生又垂下雙手淡淡地恢複了平靜。他看着桌上漂亮的蛋糕給林嶼去了電話,對方并沒有接通。顧生也沒有再打,而是坐在沙發上思考了一會兒,就起身向工作室走。
打開工作室的大門,林嶼的畫框整齊地靠牆放着,牆角處立着一只兩米多高的卷軸,看起來孤單又搶眼。他先解開畫軸的絲帶,又小心翼翼地把它平鋪在了工作室的地板上。
顧生獨立于鋪陳開的畫卷前,升騰起一種從未有過的新奇感受。
和上次看到的,受到強烈沖擊的未完成畫作不同,畫軸末端的紅黑線條與卷首的激烈交織相比,變得柔和缱绻起來。他們纏繞着,再慢慢延展趨于平靜。顏色也從濃墨逐漸轉為淡墨,而後每條曾經糾纏的線條都伸展着變為直線,最終很淡很淡的消失在了畫卷的盡頭。
長卷的尾聲竟是一片白紙。好像一聲長長的,最終釋懷的嘆息。
顧生屏息看了一陣子,繼而莫名地感到心跳在加速。甚至由于心跳的太快讓他手心發汗。他想起林嶼對着一張畫曾說的“像心髒被切開綻放成花火”的比喻,又想到畫畫的藝術家本人玩笑般地告訴他“這是見到一生所愛時畫的畫。”
那個時候顧生覺得這些統統都是普通人才會有的感情,離自己太過遙遠,恐怕一輩子都不可能會擁有。
但他明白當下的自己似乎正在感受,正在經歷着。
他在畫前站了半晌,而後沉默地把畫卷收好放回原處。做完一切之後,他撥通了一個電話,和電話那頭的人約了一個酒吧,就關上了工作室的燈。
陳益淨不是第一次晚上被顧生約在中央大廈的空中花園喝酒了。往往顧生有了社交疑問和戀愛問題總會和她相聚于此,她推想這次應該也不例外。
她今天的出診時間很長,本來打算早早休息,就随意點了一杯高度酒在吧臺等顧生,打算速速了結顧生的煩惱回去睡覺。然而在她看到只點了一杯飲品,坐在身旁欲言又止的顧生時,就感覺美夢計劃八成得泡湯。
“吵架,冷戰,分手,哪一樣?”陳益淨搖着酒杯看着裏面的圓形冰塊慢慢溶解,調侃地問道。
“我不是很清楚。”顧生平淡地陳述說,“我不懂現在這個處境。”
“要你慶祝林嶼生日你去了嗎?”陳益淨狀似随意地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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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和朋友聚會,晚上回去他已經不在了,只留了便條。”顧生形容了房間裏的擺設,以及自己一天的日程安排。敘述了他對林嶼生日的關注,以及對特意安排了一小時陪伴這種儀式感的解釋。
陳益淨開始只是沒精打采地聽着,聽到後來只得不住地搖頭,聽到顧生對儀式感的闡述更是嘆了口氣。
她耐心地安慰道,“普通人過生日和你不一樣,不是為了社交目的,單單陪伴就有快樂。”她頓了頓又說,“你不理解儀式感也沒有關系,只要死記硬背林嶼在生日這天,需要你長時間的陪伴就可以了。也不要問我為什麽,如果你的感情還想繼續的話。”
顧生皺着眉想了想,遲疑地說,“可是我已經嘗試了很多不能理解的事。”他看着陳益淨認真地補充道,“這段時間我雖然無法陪他,但也試圖在發他喜歡的表情文字,還定時定點地發信息和打電話。我想這已經是一種很真誠的陪伴了。”
陳益淨點了點頭表示贊許,“确實比以前不管不顧別人來的好的多。林嶼應該也不是要和你分手,但他是屬于比較敏感,情緒需求很高的人,你這些努力或許顯得杯水車薪。”
顧生脊背微躬,顯得有些疲憊。他揉了揉眉骨沉默了一會,還是開口說,“你這次能不能幫幫我,我覺得好像不太一樣,不想。。。不太敢聽到他說分手的話。”
陳益淨聳聳肩說,“每次我都是盡全力在幫你啊,但你又很難做到。”她看顧生有些狼狽的苦笑了一下,又同情起友人的遭遇,只能說“你能具體說說這次戀愛有什麽不一樣的地方嗎。”
顧生托着下巴仔細回顧了一會兒,總結道,“感覺不像游戲。”
陳益淨挑了挑眉問道。“怎麽講。”
“與利益牽扯和性的取向無關,不是一步一步達成目的,而是。。。想試圖讓他開心一些。”想到林嶼,顧生的表情舒展了一點,還不自覺地揚起嘴角說,“我也能試圖整理出一些他面部表情的細微含義,通過分析肌肉走向和語言的反饋。”
陳益淨聞言有些驚訝地問,“現在能識別一些細微的表情嗎?你都沒和我說過。”
顧生點點頭說,“林嶼的一些表情我高中的時候就能辨別,但只在和他面對面交流的時候管用。”他又好像想到了什麽好玩地事情笑着說,“況且我覺得喜歡林嶼并不像以前的愛慕者一樣。”
陳益淨接着他的話揶揄道,“不再覺得喜歡人和喜歡一棵樹的感覺一樣了?”
顧生眨了眨眼,眼底帶笑地說,“有時候還是會有這種感覺,我畢竟很難共情正常人。”他頓了頓又說,“但我發現好像看林嶼的畫的時候,能夠感受到一些情感。是很陌生的情感。”
陳益淨追問他是什麽樣的感受。
“就好像把一臺壞掉的電腦,每一個零件都更新到最優,最終流暢運行的感覺。也像在腦中記錄藝術作品的具體信息分類時的快樂。或者可以說是一種超越了興趣的愉悅。”顧生有些激動地補充說。
“林嶼的畫高中的時候我就在關注,也能在裏面讀到一些能看懂的感情。但這次看懂的好像更多,我來這裏之前看他的畫居然心跳加速。雖然經歷了分別時高強度的悲傷,卻又能迸發極致的快樂。你說這是不是快要瘋了?”顧生握着杯子的手有輕微的顫抖,他疑惑地呢喃着,似乎迫切的想要一個答案。
陳益淨靜靜地看着顧生,她手上酒杯裏的冰球已經完全融化,本來頗難入口的烈酒喝下去也變得溫和了些許。她搖了搖酒杯,垂下眼笑了笑道,“什麽瘋不瘋的,我想可能真的要恭喜你了,雖然也感覺不可思議。”
她輕輕地與顧生碰了下杯,似笑非笑地說道,“你可能真的戀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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