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看見夢裏走出一個人
我看見夢裏走出一個人
在我對聞落說我愛上他的時候甚至還不知道他叫什麽名字,他的表情告訴我他顯然不相信。也是,當一個男人對另一個男人說自己對他一見鐘情,怎麽聽,都會有一點不懷好意的味道。
但事實的确如此。
我贏了一場官司,同事吵嚷着要我請他們吃飯以示慶祝,公司的小姑娘們吵得我頭疼。
妙雯發消息給我說婚禮定在了下個月21號,竟然是夏至嗎。
想來有趣得很,我和妙雯在一起的時候就是夏至,在一起三年後分手了,兩年後她竟然還會把結婚日期定在那天。這個傻姑娘,一定不知道這樣有多傷人。我倒是不必說,我不難過,如果她丈夫知道了,傷心的人就會是他了吧。因為我不愛她了,所以分手了。而她愛我,卻要面對不得不承受失去我。熱情退卻後殘留的情意都是茍延殘喘,我不願拖着她。實際上我發現我誰也不在乎,和她分手以後,我也再沒想去認識別的人。
我不知道這是為什麽。進了事務所之後我的工作忙了起來,打交道最多的是我的客戶和老板,連父母也很少聯系,有時候他們打電話來我也以在忙工作為由匆匆挂了電話。和同事打着場面話,拿捏了分寸不和他們深交,私下是能避則避,倒也沒有污化了職業素養。律師嘛馳騁沙場雖不是三寸不爛之舌,但也能因為見得人多了能做得滴水不漏。
如果有發現的人,一定指着我說:"展浩霓,沒有人比你更加僞善了。"我無所謂,這個世界就是這樣的,自私一點沒什麽不好。
随手回了妙雯:"好,我一定到。"就點頭應了叫嚷着吃飯的同事。
晚上和同事們一起去了公司附近新開的一家粵菜餐廳,進了包房,同事林音說:"祝賀展律大捷。"其他人聽見,便紛紛舉杯敬酒,我起身,微笑:"就不一個個回了,這杯先幹了,晚上得開車,少喝點兒。"
有人回我:"展律可得趕緊找個女朋友啊不就不用擔心回不了家了嗎。"
"有女朋友才回不了家,喝醉了房門都進不去…"
"你肯定就這樣咯,展律多好看,女朋友哪兒舍得兇他…"
我看着他們笑着,卻帶了些疲憊。晃了晃面前的啤酒,杯壁上的氣泡破了,又咕咕地冒上來一連串,多有趣,哈,我又多無趣。
飯局結束後行車在回家的路上,到了停車場,就坐在車上抽煙。我一根煙抽了十二分鐘,抽了兩根發現煙盒空了,什麽時候沒的?這煙什麽時候買的?不記得了。沒能止瘾,沒能盡興。
此刻卻突然不想回到那個黑漆漆的房間。以前妙雯會給我留着燈,現在卻像個能把人吞噬的巨大黑洞。是,我還是受影響的,我理應不愛她,畢竟我
在籌謀給她一場她預想的求婚的時候,撞見了她和現在的丈夫依偎着,親昵地進了酒店。
我應該憤怒,應該失去理智,應該向前去對她大吼大叫,應該沖上去把奸夫罵得狗血淋頭再打得鼻青臉腫,可是我的無法上前。她在我眼裏是炙熱的明媚的,是冬天裏的陽光,是我醉酒的醒酒茶,是我日夜疲憊下的柔軟又溫暖的被子。
晚上她回來的時候我裝作什麽也沒發生,她想要仰頭吻我,我垂眸卻看見了脖子上的吻痕。慢慢推開了她,說:我們分手吧。
她眼裏有驚愕,有憤怒卻沒有傷心,猜猜,她是不是想着應該是她甩了我,卻沒想到是我先起兵攻城?罷了,我想體面一點。大綠帽子高高戴,自尊得有不是?
我心裏腥風血雨,槍林彈雨,卻還可以神色自若地對她說:"妙雯,我不愛你了。"她推了我一把,臉色通紅,身體發抖。我的踉跄宣告我的號角停止,武力不足,我的城池将坍塌成一片廢墟。她走向了房間把門狠狠地甩關上。我真想伸出雙臂抱抱她,告訴她沒事的,一如當年從小帶我的爺爺因病去世,我頹廢潰敗的時候她安慰我那樣。她哭我所哭,累我所累。在我夢魇的每個日夜給我亮燈,哄着我說:"浩霓沒關系的。"
她走進房間,把門砸關上。一片寂靜,這個曾經我和她恩愛打鬧的聒噪得不像話的房子,讓我此刻能聽見自己羸弱的心跳聲。
第二天一早,她拉着行李箱,我擡頭看她,眼睛腫了。哭什麽呢?背叛的人又他媽的不是我,她怎麽好意思哭的。
妙雯朝我走來,站在我面前,居高臨下的看着我:"展浩霓,謝謝你,還有,對不起。"我也确實沒想到她會說這個,是,她穿了一件立領的藍色襯衣,看見了那一抹青紫了吧。
又聽見她說:"你有理由不愛我。"随後就走了。
你看,這世間大多數相愛的人,總會有不想愛的那一天,我們沒能成為極少數,我們是大多數中的一員。
我忘了那段時間怎麽過來的,或許我接受了這個事實,甚至太過坦然,我的痛苦便悄無聲息地風化了。老天帶我不薄,讓我看見了血淋淋的事實,又讓我刀槍不入。都剛剛好,不能不接受。
拉開車廂抽屜拿出了我去年冬天買的戒指,看了看,再也沒有人需要了。
随手放在了衣服口袋裏,我想去把這枚戒指扔了,眼不見為淨。打開車門上了鎖,往外走去。漫無目的地走在街上,晚上十點二十三,依舊燈火通明。過後
我到了海邊,向前走着,聞到了腥味,聽見海水撲騰向前的聲音"嘩——"又隐去,反反複複,無休無止。風是推手,總讓人覺得海想抓住什麽,卻在觸手可及之時猛地拽回那無盡深淵。
手伸進衣服口袋,拿出了戒指往海扔,"去他媽的。"我吼着。
沒想到五月了海水這樣冷,我感覺到自己身上的汗毛豎了起來,身上還感覺到一陣陣的細細麻麻。情緒有些激動,大口的喘着氣。
"你要自殺嗎?"身後的一個聲音。我回頭,看見一張冷峻又俊美的臉。沉默着打量他,他也不避諱,對上我的眼神。
蹙了眉。我不認識他,沒理他就走了。他倒也沒追上來。走了一段距離,沒忍住回頭,遠處燈塔晃的光慢慢打在他的身上又略過,我像看見夢裏走出來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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