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至暗時刻·下
至暗時刻·下
替身,替身。
司淼頭疼欲裂,過往和笪淩在一起的記憶、童年瑟瑟發抖看着父母吵架的記憶紛至杳來,讓她腦子裏一片混亂。
她幾乎是落荒而逃,但沒走幾步,她就停住了。
現在回去,一定會見到阿淩。
那她要怎麽辦?
她要質問笪淩,他究竟有沒有把她當替身嗎?
她要質問徐寧,梁複說的是不是真的嗎?
萬一……萬一呢,萬一答案是肯定的呢?
她承受不了這個後果。
光是想到這個可能性,就讓她幾欲作嘔,胃裏翻滾的厲害。
司淼索性借着人群的遮掩出了門。
出了包廂,空氣一下子清新很多,起碼讓她不再那麽難以呼吸。
司淼随便攔了輛出租車,報了地址。
她現在只想逃離那個包廂,逃離那個包廂裏的人。
離開那個讓她窒息的地方後,司淼的情緒稍微冷靜了一點,也可以好好來思考梁複話語中的真實性了。
他說,我只是阿淩的白月光替身,阿淩當初會答應我的追求,和我在一起,只不過是因為我和徐寧的眼睛極為相似。
聯想到過往的一些經歷,司淼的心沉沉墜入冰窟。
所以,阿淩總是誇我眼睛最美;
所以,在接吻時,阿淩總是讓我閉上眼睛。
只因我和她雖然眼睛相似,瞳色卻不同。
難怪……難怪,阿淩總是對我忽冷忽熱,原來是因為,我只是個替身而已。
司淼捂住臉,低聲笑起來。
司機師傅吓了一跳,從後視鏡看過去,只看到後排坐着的姑娘捂着臉,眼淚順着指縫和臉龐往下墜。
他擔心地問:“姑娘,你沒事兒吧?”
司淼擦了擦臉,平靜到近乎詭異:“我沒事兒,謝謝您的關心。”
她終于想通這三年以來的所有蹊跷之處。
原來,原來是因為自己只是個替身啊。
司淼冷靜地付錢,冷靜地回到家,冷靜地關上門。
但剛一關上門,被強行抑制的情緒就如洩洪崩堤般傾瀉而出。
在寂靜的痛苦中,手機鈴聲忽然響起。
司淼本不想理會它,奈何它響個沒完,吵得她愈發頭痛。
她不得不拿出手機。
來電顯示“AAA—Darling”。
是笪淩。
司淼這才想起,她離開的匆忙,忘了和笪淩說一聲,難怪他會打電話來。
不過,這樣正好,她還有一件事要問他。
這件事在離家前就該問的,但那時太過緊張,竟忘了。
司淼接通電話,神情是克制的平靜:“阿淩。”
男人低沉的聲音透過聽筒傳來:“梁複說你回去了?走了怎麽不和我說一聲。”
“我身體不舒服,就先回來了,忘了和你說,抱歉。”司淼神色沉沉,看向客廳,語氣也沉沉,“對了,阿淩,我有件事想問你。”
“嗯?”
司淼看着現在空蕩的位置,輕柔地、緩慢地、一字一句地問:“阿淩,我之前送你的大提琴,你放到哪裏去了?”
那邊呼吸驟然一滞。
司淼耐心地等着他回複。
在她送出這份禮物後,沒過多久,她就發現它不見了。
她一開始還以為笪淩把它收起來了,可是在收拾家裏的時候,她并沒有看到它。
一點琴盒的蹤跡也沒有。
笪淩似乎并沒有打開過它,因為他根本就沒有提起過琴盒裏的畫。
這件事困擾司淼幾天了,她一直想問,但每當準備問的時候,總會被各種各樣的其他事情打岔,從而忘記。
于是這個問題便一直拖到了現在。
聽筒裏靜悄悄的,只有他和她的呼吸聲,清淺不可聞。
笪淩終于開口了,語氣有些不自然:“我哥很喜歡它,我就給我哥了。”
司淼開了免提,放下了手機,靜靜地看着手機上的亮光,無法言說的疲憊一陣接一陣地湧上,如洶湧潮汐,要吞噬她這葉小舟。
為了拿下這把絕版大提琴,她幾乎花光了她現有的、能拿出來的積蓄。
可是,這把珍貴的樂器,這把她這麽珍愛的樂器,就這麽被他随随便便地送人了。
在一起三年,司淼還是第一次聽說他還有哥哥。
此時,她懶得去想這個“哥哥”是真的存在,還是臨時被編出來敷衍她的。
她沒有說話。
她不知道該說什麽。
從他的話裏,司淼判斷出,他甚至連琴盒都沒有打開過。
司淼遙遙看向書房的方向。
即使現在門是關上的,她似乎也能透過門板,看到那把被精心保存的小提琴。
它被書房的主人珍愛地保護着、呵護着,放在最安全的地方,放在最觸手可及的地方。
一個被随手送走,一個被愛惜愛護。
前者是她,後者是徐寧。
至于琴盒裏的那些畫,她也不打算再問了。
連畫者都只是一個可有可無的替代品,畫者畫出來的畫,又算什麽呢。
還有什麽可說的呢?
還有什麽可問的呢?
沒有了,都沒有了,都結束了。
連同十年漫長的愛戀,也被埋葬在池塘的泥沼裏,被污泥覆蓋,真心一文不值。
那邊聽她久無動靜,似乎有點慌,一向沉靜的語氣罕見地有點亂:“你生氣了?”
司淼垂眸,仍舊不出聲。
也不算生氣吧,就是被耗空了而已。
所有的喜樂,仿佛在今日、在這時,都被耗空了。
“別想太多,”他說,“下個星期,你最愛的大提琴大師有一場演奏會,我陪你一起去看,別難過了,嗯?”
是哄人的語氣。
司淼彎起唇角,眼睛裏卻絲毫沒有笑意,那雙淺灰的瞳孔裏什麽情緒都沒有,如同無機質的玻璃,漂亮,但沒有人氣。
“好啊。”她輕飄飄地說。
“嗯。”笪淩應當是松了口氣,語氣也緩和下來,“在家等我,我一會兒就回來。”
“沒關系,你忙你的,不用管我。”司淼善解人意地說。
她說完這句話後,便挂斷了電話。
這是這三年來,她第一次主動挂斷同他的電話。
過去三年,她盡最大努力去經營這段感情,卻總覺如履薄冰。
她就像一個走在鋼絲上的雜技演員,而今,那根細如發絲、也脆如發絲的鋼絲終于斷了——
她跌向不見底的深淵,摔得粉身碎骨。
司淼順着牆壁滑坐在地,把臉埋進了膝蓋裏。
小聲的嗚咽斷斷續續地響起。
都說被偏愛的有恃無恐,可她從來不知道被偏愛是什麽滋味。
她只知道被排擠、被孤立、被冷暴力是什麽滋味。
一件事接着一件事,宛如一柄又一柄重錘,帶着勢不把她砸碎不罷休的氣勢,狠狠落了下來。
太痛了,實在太痛了,連骨頭仿佛都要被敲碎了。
在巨大的痛苦中,更深重的傷痛被喚醒了。
司淼想到了大約十年前的一件事。
那時候,她還沒回到國內,母親和父親的争吵已經到了白熱化的階段,兩人一見面就會吵架,于是父親開始整夜整夜地不回家。
而父親不回家,家裏就只剩下她和母親。
母親那時的精神狀态極不穩定,沒人敢勸她去醫院檢查看病,也沒人敢惹她,她的脾氣一天比一天暴躁,一天比一天不可捉摸,一天比一天神經質。
在某一天,天還沒亮,司淼還抱着被子睡在衣帽間時,衣帽間的門忽然被一股大力拉開了!
小司淼吓了一大跳,瞬間驚醒,驚恐地看着突然闖入的母親,,瑟瑟發抖。
母親臉上的神色帶着一股癫狂,不像面對最親愛的女兒,反而是像面對最仇恨的敵人。
她一把将小司淼拽了出來,強行拖着她往外走,步子邁的又快又急,完全不顧一個小孩兒能不能跟得上。
司淼踉踉跄跄地跟着她,中途不慎滑倒,連起來都做不到,後面幾乎是被她一路拖着走。
母親把她帶到家裏最大的試衣鏡前面。
試衣鏡完完整整地照出兩人的身形,包括母親臉上瘋狂的神色。
小司淼害怕極了,她小心翼翼地擡頭看母親,嗫嚅着:“媽媽……”
她話還沒說完,肩膀上就驟然傳來一股大力,她被強行按着跪下,跪在試衣鏡面前,對着自己驚慌失措的面容。
母親按着她,讓她不得起身,厲聲道:“對着你自己發誓!說你以後永遠不會重蹈我的覆轍!說你以後永遠不會卷入感情糾葛!說你以後絕不當替身!”
小司淼被她高亢的聲音吓到了,單薄的身子不住發着抖,眼淚都被吓了出來,快要哭出來:“媽媽……”
母親見她不發誓,情緒更加激動,按住她後腦勺,強行怼着她往前,直到她臉龐貼上冰冷的鏡面,再也無法往前才肯罷休。
癫狂的聲音還在持續響起:
“你說啊!你為什麽不說!你為什麽不發誓?!你是不是想走我的老路?!你是不是也想當這樣沒尊嚴的人!你是不是想當別人的替身?!你說啊!你為什麽不說!!你為什麽不說!!”
女人對着她叱罵喝責,又哭又罵,肆意發洩着自己的不滿、發洩着自己的負面情緒。
司淼被吓懵了,只能順着她,對鏡中的自己發誓:“我發誓,我發誓我以後絕對不牽扯進感情糾紛裏,我發誓我以後絕對不當替身,我發誓我絕不會重走媽媽的老路。”
她被強迫說了好幾遍,母親才松開手。
司淼小心地轉頭,便看見一臉淚痕的母親,和她通紅的眼眶。
和她對視的那一刻,母親猛地撲上來,跪在地上,緊緊抱着她,哽咽着、泣不成聲。
“渺渺,我的乖女兒,你要記住,你以後千萬不能和心裏有別人的男人在一起,千萬不要重蹈媽媽的覆轍,你一定要幸福,哪怕終身不婚,都不要去當替身,都不要去做一個贗品,都不要去做一個卑微的替代品……”
司淼抱着自己,瑟瑟發着抖,仿佛又回到了當初那段暗無天日的時光。
淚水流的越發兇猛,決堤般落下,很快打濕手掌,連衣料也被沾濕。
她曾對着母親發過誓,也對着過去的自己發過誓,可是,可是她終究還是違背誓言了。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她渾身都在發抖,牙關發顫,心髒似乎被捏住了,讓她難以自控,只能大口大口喘.氣,急促呼吸。
對不起,對不起,我沒有做到我當初的承諾,我還是重蹈了媽媽的覆轍,我還是成了一個低賤的贗品,對不起,對不起,我沒能完成您的期待,對不起,對不起,我讓您失望了,對不起,對不起,我讓你成為了恥辱,對不起,對不起——
對不起,對不起,我不該被生出來,我不該存在于這個世界上,我的存在就是給母親帶來恥辱,給自己帶來痛苦。
司淼用力地咬住手腕,哪怕嘴裏漫開一股血腥味兒也絲毫不停。
身體痛了,心理上的痛好似就能減輕一些。
她發狠地對自己,眼淚滂沱。
我要是死了多好,我要是死了多好。
阿淩,阿淩,你既然調查過我,知道了我的過去,那你不可能不知道我最忌諱的是什麽,你不可能不知道我最痛恨的是什麽。
可是,可是,為什麽?為什麽你要這麽對我?為什麽要把父母輩的痛苦再次施加在我身上?
司淼嗚咽着,眼眶通紅,素白臉頰被淚水打濕,心髒痛得厲害,心裏像破了一個大洞,寒風凜瑟,每刮一次,都會吹起一大片血沫。
痛的狠了,連站都站不起來。
她花了那麽多年的時間去治愈自己,去彌合自己的傷痕,那麽努力地才把自己拼好,但——
她還是被打碎了。
她被她愛的人捧起來,然後重重摔下——
砰——!!
一顆真心被砸的粉碎,整個人也随之四分五裂。
司淼痛苦地蜷縮在地上,渾身都在發冷。
眼前一陣一陣地發黑,視野模糊,下唇被咬出傷口,一嘗,卻是混着鹹的腥甜。
眼淚與血混在一起,交織着苦痛。
司淼閉上眼睛,咬緊牙關,将手臂上将好的血痂撕破,借着痛意讓心裏稍微好過一點。
身體上的痛減緩了心靈上的痛,她終于能緩慢地坐起。
眼前還是無法聚焦,但憑着對手機的熟悉,她還是能完成一些簡單的操作的,比如——拉黑。
按下“确定”的時候,司淼的手都在顫抖。
她曾經那麽愛他,那麽愛他,愛到願意為了他改變自己。
過去的他在司淼最低谷的時候給了她最溫暖的懷抱和最寬容的耐心。
于是這一點好被司淼記了七年,于是她找了他七年。
她曾經是那麽的放不下。
但徐寧回國了。
但他的白月光回來了。
所以,是時候退出了。
司淼仍在發顫,手指也在顫抖,但還是決絕地打完字,發出了消息。
在拉黑他之前,她給他發了最後一條消息:分手吧。
分手吧,從此,請你離開我的世界。
願你我,于道各努力,千裏自同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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