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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柳綽的眼神微冷了幾分, 表情倒是沒有什麽變化，依然是那副行得端坐得正的模樣，一點也不像是做了什麽隐秘之事被撞破的人一般慌亂, 倒是讓在心中胡亂猜疑的人犯嘀咕。

燕澤笑了一下，語氣倒也很溫和，只是難掩常居高位的不怒而威：“有什麽事嗎？”

侍衛中郎鬓間冒汗, 他若是知道會撞見這樣的場景，那他萬萬不會答應來一遭這裏, 侍衛中郎汗涔涔地拱手行禮：“回殿下，屬下們在荷池邊的園林中撞見可疑之人......”

燕澤：“荷池邊的園林裏？如果我沒有記錯，你們應當當的是下半夜的值，如今時間未到，怎麽就來巡邏了？”

非當值期間無正當理由進入皇家園林是大罪，侍衛中郎心中微沉, 只能硬着頭皮回道：“是巡邏衛隊發現了異常, 他們向我們請求協助......”

燕澤：“按照規定, 巡邏衛隊發現異常應該向當值中郎禀告，當值中郎判斷情況緊急人手不夠再由當值中郎向其他班組求援。适才我過來之時正巧遇到李中郎，他貌似并沒有收到異常情況的彙報啊？”

侍衛中郎惴惴不安，他當然知道燕澤所言的什麽适才正巧遇到李中郎是信口雌黃，但他此行确實違規，李中郎又并非上官榷的人, 真鬧大了李中郎必定不會為他說話。

一味地逼迫并非良策, 燕澤向來懂得恩威并施的手段：“我知道你也是為了陛下的安危，有的時候情況緊急确實需要随機應變, 一味遵守規定有時也容易錯失機會。不過我和柳大小姐在此有一會兒了，确實沒有見到什麽可疑人士, 你們可以再往其他地方搜查看看。”

侍衛中郎心煩意亂，他當然知道燕澤的意思，然而一來此事他确實違規，二來燕澤阻攔的态度很明顯，他如果強行搜查假山勢必就得頂撞燕澤。

燕澤一直帶着溫和笑意的臉色微微下沉：“怎麽？還是說你對我所的話有所懷疑，覺得我在包庇誰？”

“下官不敢，”侍衛中郎連忙低頭請罪，燕澤畢竟是手握實權的人，面對燕澤侍衛中郎不敢像面對柳綽那般強硬，他咬了咬牙，但若無功而返燕澤和柳綽他們萬一将他此舉捅漏出去他豈非更加無言可辯......

燕澤自然知道侍衛中郎的顧慮：“放心，你也是一心為了陛下，今夜之事我不會再與第三人提起。”

侍衛微微放心，他下意識擡頭看向柳綽。

燕澤嘴角微勾，搶在柳綽回答之前開了口：“當然，柳大小姐也是。”

柳綽黛眉微蹙，臉上的表情十分冷淡。

侍衛中郎這才注意到燕澤對柳綽的稱呼，這真的不能細想，越想越細思極恐。他連忙打斷自己因為日常職責需要的下意識的多思多想，總之已經得到了承諾，侍衛中郎當機立斷做好了決定。

眼見侍衛中郎帶着人撤退，燕澤才轉身看向柳綽，他看見柳綽眼中隐隐暗含的不贊同，和顏悅色又不是很在意地解釋道：“局勢所迫，冒犯之處還望柳姑娘莫要在意。”

被撞見他們倆意外在一處或許情非得已，但燕澤最後替她做主的那一句話明顯就是可以避免的。雖說是局勢，但也沒有危急到要用這種方法轉移視線的地步。

柳綽語氣正經，微微帶着一種拒人千裏之外的冷淡：“說實在的，我很在意。清譽對男子而言可能并非是什麽重要的事情，但對于女子，卻是随時随地可能會危及性命的事情。”

燕澤臉上挂着溫和的笑，就像是故意沒有聽明白柳綽的暗示，他就像适才只是無心之舉一般和氣地解釋道：“逼急了往往容易狗急跳牆，我們的目的無非是為了避免他繼續搜查假山，何不給個承諾讓他放心？”

燕澤态度誠懇，就像是完全沒有往那方向着想，再加上燕澤自小溫潤守禮，待人接物都有禮有節，因此柳綽一時也有一些拿不準燕澤适才替她回答的行為到底是故意為之還是無心之舉。

不管怎麽說伸手不打笑臉人，何況糾結于此也沒有意義，柳綽讓自己的态度緩和了幾分：“我與三殿下已成婚數月，按照禮制我也該稱呼您一聲皇兄，大皇兄再用之前的習慣稱呼我怕是不妥。”

燕澤溫和的笑容中閃過一絲情緒複雜的冷意，不過轉瞬即逝，他依舊維持着那副端莊君子的模樣笑了笑，語氣帶着幾分遺憾，就好像是真的在遺憾沒能趕上婚事一般：“你與三皇弟大婚之時我因公事耽擱還在禹州一帶，山高路遠也沒能趕回來喝上一杯你們的喜酒，說起來我這個做皇兄的還沒有送你一份新婚賀禮呢。”

燕澤之前奉旨在禹州一帶查鹽務的賬查了快有大半年的時間，直到年前才回的安京。

柳綽有一點不太習慣燕澤和她的說話方式，但燕澤這番話說到底也沒有什麽問題：“大皇兄客氣了，皇兄今日出手已是幫忙，我在此深謝了。”

燕澤看着柳綽客套地向他道謝，帶着一絲冷淡的笑意：“新婚賀禮是新婚賀禮，此次相幫是此次相幫，這是兩回事，我可沒有打算把此事出手算作賀禮。”

柳綽倒也想到了這點，天下熙熙皆為利來，燕澤出手自然不會是為了平白無故做好事。

“承蒙殿下相助，我銘感五內，不過救下此人是我個人的一時善意作祟。柳綽只是一介後宅婦人，殿下想要的柳家的回報恐怕不是我能給予的。”

燕澤看見柳綽戒備的表情露出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我想要的不是柳家的回報。”

柳綽黛眉微蹙，不是柳家的難道是燕輝的？那她更不可能也更沒有能力替燕輝答應什麽。

燕澤微微上前半步，眼中含笑：“你不是說救此人是你個人的舉動嗎，所以我出手相助不算是幫了柳家也不算是幫了燕輝只能算是幫了你。”

“我不需要你為我做什麽，我只需要你記得你欠了我一次。”

假山周圍的燈火很暗，唯有剛撥開雲層的月光從透過漆黑的夜色灑向大地，柳綽半個身子都被燕澤的陰影籠罩，她下意識感覺到有幾分危險，就像是被猛獸凝視着的獵物一般。

柳綽淡定地退後一步，明晃晃地拉開了她和燕澤之間的距離，她挂起了一張無辜的笑容，真誠地讓人難以反駁：“月色如華，我不過夜游賞景之時遇到受傷之人沒有忍住善心順手相幫了一下。說到底，大殿下善心大發之下幫的也不是我，是适才那個受傷之人。我只是一介連好人壞人都不分清遇見受傷之人就下意識想救的無知婦人，大殿下若是想要回報還是去找适才您救的那個人還吧。”

他們在這兒攔了侍衛中郎這麽久，那人早也不知道鑽哪兒跑了，他現在哪裏還能找到人？何況那人百分之一百是柳家的暗衛，就算他真的承諾要回報，他也要考慮會不會是陷阱哪敢接受啊。燕澤看見柳綽故作無辜強詞奪理的模樣，突然想起了一些舊事，他冷哼了一聲，倒也沒有再說什麽，他看得出柳綽的戒備，這種時候繼續攜恩索惠難免會适得其反。

燕澤笑了一下，恢複了平日裏溫和有禮的模樣，适才隐隐散發的壓迫感仿佛只是柳綽的錯覺一般，他就像是老友聊天般随口講道：“鹽務之事繁瑣又複雜，其中的關系更是千絲萬縷，最近壓力有點大，開個玩笑，三弟妹不要介意。”

燕澤一會兒怪異一會兒又如此不設防的聊天把柳綽弄得也有些迷糊了，別真是奪嫡壓力太大把人逼得神經質了吧——歷朝歷代也不缺這樣的例子。這樣倒也還能順道解釋燕澤為何會去和皇後說那番驚世駭語。

柳綽被自己想不明白就自暴自棄般的想法給弄得哭笑不得，她連忙端正了幾分自己的态度，不管怎麽說人也救下了侍衛中郎也離開了，她和燕澤孤男寡女呆在這裏确實不妥，也不知道還會被什麽人撞見。柳綽給了一個随意敷衍應對的淡笑，沒有接燕澤的話，正準備找個借口告辭離開。

燕澤越過柳綽不知道看到了什麽，視線在遠處微微聚焦了一下。

突然，柳綽感覺自己的小腿毫無征兆地抽搐了一下，雖然她很快穩住了身形，但卻沒來得及避開燕澤伸出來扶她的手。

“你們這是在做什麽？”

柳綽聽見燕輝的聲音在她身後不遠處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