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第二章

夏日午後，地球像是翻騰的火海，一個熱浪打在吳悠悠臉上，她感覺整個世界都在旋轉。

季子風的出現，仿佛一陣清涼的甘霖雨露，涼意拂過她的每一個毛孔，讓她身心得到短暫的舒展。

不遠處的少年似乎一點都不着急，他緩緩攜風而來，頂着極短的寸頭，最後停在吳悠悠面前，猶如一座雄偉的山峰，完完全全占據她所有的視線，讓她的世界再無其他。

吳悠悠半張着嘴，好一會兒都說不出話來。

季子風盯着她欲閉又合不上的嘴，喉結小幅度滾動了下，竟有些緊張。

不知道她會有什麽評價呢？

“怎麽想不開去剃寸頭了？”

開口第一句。

季子風嘴角一抽，好家夥，怎麽變想不開了，昨晚不是還說什麽這是考驗顏值的标準嗎？

呵，女人的嘴，騙人的鬼！

季子風被氣着了，随便找了個借口：“天太熱。”

“哦。”吳悠悠輕飄飄冒了個語氣詞。

似乎是信了，又似乎不信。

小勁兒拿捏得很不錯。

季子風簡直是無語到家了，人家寸頭，她一個勁兒誇，還差點跟着去模仿，他寸頭，就一個字。

Advertisement

哦……

惜字如金。

好樣的！

兩人來到公交車站臺前，雖然有棚子遮着，但感覺也沒有好到哪裏去，被氣到要吐血的季子風睨了一眼吳悠悠，一言不發從書包裏掏出遮陽傘，然後打開。

傘下，好半晌，無人說話。

*

吳悠悠之所以給不出評價，不是因為季子風的新發型不好看，恰恰相反，她覺得太好看了，好看到她一時之間想不到任何語言來形容。

只能有點遲緩地給出一個很有深意的語氣詞。

她是信了季子風說的“天太熱”這個理由的，因為她了解他，他這個人很有自信，很有自己的主張，跟風這種事會發生在任何人身上，都不會出現在他身上。

況且，這鬼天氣，也确實是太熱了，如果不是世俗限制了她，她也不太想要頭發了。

人類為什麽要有頭發呢？為什麽不能每個人都是光頭？這樣就不會有脫發困擾了，也就不會出現那麽多虛假的防脫發産品廣告了。

吳悠悠思維發散的時候，季子風打開手機看了下公交車小程序，發現下一班車還有些距離，他又看了眼難得沉默着的吳悠悠，她個子在女生中算高，可在他面前，還是個小矮子，尤其是現在剪了個男生頭，更像個小蘿蔔頭了。

小蘿蔔頭是典型的冷白皮，就算是經歷了軍訓，皮膚依舊很白皙，不過也有個缺點，很容易曬出斑，季子風記得小時候有一次跟她去海邊，她因為臉上曬出一個斑點，郁悶了好幾天，所以從那以後，他就養成了随身帶傘的習慣。

小姑娘嘛，看起來大大咧咧的，其實骨子裏都挺愛美的。

兩人各自想着東西，眼神無意識中在熱浪裏相撞了。

無人閃躲。

直愣愣盯着彼此。

最後，還是季子風“敗了下風”，視線下移到吳悠悠粉翹的鼻尖上，在那裏，正在躺着幾粒飽滿的汗珠，他低低嘆了口氣，又反手從書包裏掏出小風扇。

“你怎麽知道我出門着急忘了帶！”

吳悠悠接過小風扇，激動到語調上揚。

季子風看見她跟着上揚的嘴角，心裏總算舒坦了些許，沒什麽情緒地吐槽了一句：“大頭蝦。”

“嘿嘿，你知道我的啦！”

扇葉高速旋轉，涼爽的風打在吳悠悠臉上，她感覺爽到要升天了。

小時候看故事書，她曾幻想過百寶箱是什麽樣的，長大以後發現，百寶箱大概就是季子風書包的模樣吧！好像只要她缺什麽，他就一定能從裏面拿出什麽。

“要不咱們還是叫車吧！”季子風實在是怕她熱壞了。

“不要，要不是你剛才慢吞吞走過來，咱們也不會錯過，下一輛公車是你欠我的，你得陪着我等回來！這是你欠我的！”

“……”歪理！

慢吞吞？好吧！他故意的，不記得在哪個視頻上看到說降低走路倍速可以吸引到站在你對面的人……

看來是瞎扯。

＊

吳悠悠怼着風扇扇了一會兒，突然想起來做人要有點良心，于是，她默默把小風扇轉了方向，對着季子風吹。

少年剛剛剪完頭發，青茬貼着頭皮，看起來清爽的不得了，有汗從發絲裏流出，流過他的“平原，最後消失在領口處，進入神秘的“腹地”。

還挺性感！

吳悠悠眨了眨眼，被自己這個畜生的想法吓到了。

恰在此時，季子風留意到吳悠悠赤*裸*裸的眼神……

他突然轉頭看她，臉上依舊沒什麽表情，一對眼睛卻格外黑亮，規整的雙眼皮，眼尾微微上翹，不笑的時候很有氣場，如果笑了……

就會變成妖精，莫名勾人。

比如此刻。

“幹嘛盯着我？”勾人的妖精開口了，帶着罕見的笑眼。

“啊？”吳悠悠仿佛一只迷茫的小鹿，一下撞進季子風的笑眼裏，心髒驟然加速了兩下，她眼神迅速躲閃，最後定格在他脖子上，急急開口，“我看到你脖子上有碎發！”

說完，就伸手去幫他摘粘在脖子上的碎發。

季子風來不及閃躲，兩人已然肌膚相親。

女孩子指腹柔軟細膩，卻如最鋒利的箭，一下射中他的心髒，跟着殃及四肢百骸，酥酥麻麻，如百蟻纏身。

“我自己來。”季子風喉嚨發緊，語氣有點不自在。

可吳悠悠卻渾然不覺。

“別動！”她拍開了季子風的手，“你又看不到。”

季子風只能乖乖站着，任由她捏着兩根手指，在他脖子上“尋寶”。

為了遷就她的身高，他前傾身子，揚起下颌。

吳悠悠很認真在摘小碎發，因為季子風皮膚敏感，她怕他在不知不覺中會去撓，最後将脖子都撓紅了。

好一會兒，吳悠悠呼出一口氣：“好了，幹淨了。”

季子風站直身子，亦松了口氣。

“吳悠悠！”他突然叫她。

“嗯？”吳悠悠眨了眨一對鹿眼，表情茫然。

她的五官精致可愛，如今在這個短發的襯托下，更顯幼态，可因為一對眼睛炯炯有神的，讓她這個看起來格外有活力。

季子風有點忍不住了：“你看了我的新發型，還沒評價。”

仔細聽，某人似乎有點委屈？

吳悠悠覺得應該是自己耳朵出了問題。

他一定只是單純要評價。

不過這也不像他啊。

他什麽時候在乎別人的評價了。

吳悠悠這人有個特點，實誠，喜歡實話實說。

“帥！”她說。

“沒了？”

“啊……”竟然嫌不夠？

她再補充：“很帥啊！”

“你再看仔細點。”

季子風突然靠近她一步，吳悠悠下意識往後退，卻被對方捉住了手腕往前一扯：“怕什麽，我又不會吃了你。”

吳悠悠抽回手，硬着脖子道：“我沒怕，只是你前進太突然了！看仔細點就看仔細點，有什麽好怕的！”

于是，她目不轉睛盯着季子風。

說實話，寸頭真的很考驗人，多數人剃完不是很土就是正氣十足，可眼前這人完全沒有，相反，剃了寸頭的他反而多了一分邪氣。

一種很有魅力的邪氣，仿佛能拉扯住別人的視線，讓人忍不住将目光停留在他身上。

吳悠悠詞藻貧乏，不知道該怎麽形容這種感覺，不過她可以肯定，目前在她的寸頭排行榜裏，季子風高居榜首，他剛才走過來的時候，她都被帥恍惚了，還以為是什麽國際超模微服私訪了呢！

季子風見吳悠悠不說話，心頭小小揪了一下，又緊張起來了。

“喂！”他薅了下她的頭發，“問你話呢！開什麽小差？”

吳悠悠回過神，小嘴一咧，開始放彩虹屁：“帥！您現在這個發型，簡直就是冬天的暖氣，夏天的空調，邪魅與正義并存，天使和魔鬼齊舞，別人都是發型襯人，您是人襯發型！”

“神經病。”季子風強忍住上揚的嘴角，“那你說……”

“嗯？”

“我和你教官誰帥？”

“？？？”什麽奇奇怪怪的勝負欲。

吳悠悠強忍住吐槽的沖動，伸手比了個大拇指：“您！您現在在我的寸頭排行榜裏，高居榜首！”

“哦。”

榜首？算你有眼光。

＊

很快，公交車到站。

星期天返校人多，好在這一站比較靠前，上車以後還有不少座位。

一身輕松的吳悠悠徑直奔向最後一排，坐下來後，拍了拍身邊的空位：“季子風！這裏！”

她知道，最後一排的C位，是季子風的最愛。

季子風提着行李箱跟在後面，聽着某人吹到空調後“活過來”的聲音，唇角微不可見地上揚，可坐下來的時候，他還是抿着唇說了句：“小聲點。”

聲音還有點小不耐煩。

“哦，那我閉嘴！”吳悠悠對季子風這種語氣早就免疫了，做了個給嘴巴貼膠布的動作，掏出耳機準備聽歌。

季子風沒說話，等她選好歌後，他摘了她一個耳機，戴在自己耳朵上，吳悠悠看了他一眼，什麽都沒說。

共用一副耳機這種在外人看來有點小暧昧的事情，在他們這裏，早就不存在了。

＊

因為糾結着剃寸頭還是剃光頭，季子風昨晚失眠了。

公交車走走停停，特別适合打瞌睡，迷迷糊糊間，季子風聽到右手邊有響動，似乎是有人坐下了，跟着便聽到那人開口。

是個男生的聲音：“吳悠悠！”

季子風：好刺耳。

這時，左邊的人回應了：“是你啊！戴高能！”

季子風：高能？我還少年團呢！

“好巧啊！”

“是啊，你剪了頭發，我差點沒認出來！”

季子風：剪頭發？？？

“是嗎？”男生呵呵一笑，“最近天太熱了，就剪的短了點。”

季子風：什麽破理由？

“挺好看的，很适合你！”

季子風：敢情誰在你這兒都好看！！！

“謝謝啊！對了，新生辯論賽，你真不參加？”

“我說過了，辯論賽我不行，真不行，我一緊張說話結巴！”

戴高能還欲再說，一直閉着眼的季子風倏地睜開眼：“同學，沒看到有人在睡覺嗎？”

聲音冷冰冰的，像六月飛雪。

戴高能愣怔了下，明顯被季子風強大的氣場吓到了。

吳悠悠見狀，趕忙給兩人做介紹。

“這是我們班班長，戴高能，高能少年團的高能。”

“這是我鄰居哥哥，季子風，青青子衿的子，風流倜傥的風，咱們學校體育學院的，比我們大一屆。”

聽着吳悠悠的介紹，季子風心裏略微舒坦了些，到底還是介紹他名字的時候比較用心。

再看戴高能時，他點了下頭，還扯了下嘴角以示禮貌：“原來是師弟……”

興許是車內溫度低，明明季子風語氣平平淡淡的，但戴高能還是覺得涼嗖嗖的，他搓了搓手臂，笑道：“師兄好，師兄好！”

有點尴尬的招呼打完了，季子風繼續閉目養神，為了能更好“監聽”少年團，他還特意把耳機還給了吳悠悠，也因此，沒有聽到戴高能給吳悠悠發微信的聲音。

【呼！你男朋友嗎？】

【你剛才沒聽清？是鄰居哥哥！】

【這樣啊……那是我看走眼了。】

＊

吳悠悠回到宿舍後，洗了個澡，躺在床上小憩。

結果，這一憩就憩到了黃昏時分。

金烏沉沉欲墜的時候，吳悠悠被季子風的人肉鬧鈴叫醒了。

十分鐘後，她和季子風在宿舍對面飯堂排隊的時候，眼睛還睜不太開。

季子風站在她前面，垂着眸子在看手機，這個飯堂被女生宿舍環繞，來這裏吃飯的多數是女生，他一個将近190的大高個站那裏，有種鶴立雞群的感覺。

季子風這人偏愛黑色，大夏天也經常一身黑，再加上那張無可挑剔的臉，整個人看上去有種暗黑騎士的神秘氣息，也因此，來往的女生總會忍不住偷瞄他。

可看着看着，那些女生的目光就從有點小羞澀變成了哀怨加羨慕。

哎！

名草有主了啊！

被誤認為是草兒女朋友的吳悠悠已經放棄了掙紮，只見她閉着雙眼，兩只手握成拳頭，揪着季子風的衣服下擺，一頭紮在他的後背上，把他當成了人形枕頭。

果然，別人家的男朋友從來不會讓人失望。

脖子都被勒紅了，還是一聲不吭。

愛情的力量真偉大啊！

季子風不知道路過的人在想什麽，不過，他此刻也覺得自己挺偉大的，能忍受這麽多年吳悠悠站着睡覺的毛病，尤其是她軟軟呼呼的臉蛋還在他背上蹭來蹭去，他感覺後背微微發麻，說話的聲音也帶了點隐忍：“吳，悠，悠。”

一字一頓。

“嗯？”吳悠悠又蹭了下，想換個舒服點的姿勢，“太硬了……”

“……什麽？”

“我說……你的背太硬了。”

“你還挑？硬也忍着！”

“哦……”又轉頭蹭了蹭。

“別亂動。”

“困啊……”

“你瞌睡蟲附體嗎？”

“你第一天認識我嗎？”

“……”我忍！

＊

吳悠悠最後是被飯堂的苦瓜釀肉喚醒的。

吃得苦一點，人生就甜一點。

這符合能量守恒的原則。

也是吳悠悠的人生準則。

為了讓她醒的更徹底一點，不太愛吃苦瓜的季子風也來了一份。

兩人找了個位置，面對面坐下。

季子風正準備将自己的那份苦瓜夾到吳悠悠碗裏，突然，聽到有人叫自己名字。

“季子風？”

季子風擡眸，看到了潘舒桐。

“你怎麽過來梅苑吃飯了？我記得這兒離你宿舍有點距離呀！”潘舒桐端着剛剛打好的飯菜，徑直坐在了季子風旁邊的空位上。

季子風微不可見地擰了下眉，眼風快速在吳悠悠身上掃過。

結果。

那二缺沉浸在苦瓜裏，頭都沒擡。

季子風在心裏嘆了口氣，無奈地選擇自救。

他說：“我陪人。”

陪人？

陪誰？

再明顯不過了。

他說這話的語氣沒什麽起伏，仿佛陪“人”吃飯是他的日常生活之一，再平常不過的一件事。

說者有意，聽者更有心。

順着季子風的目光，潘舒桐的目光落在吳悠悠身上，眼裏帶着一絲探究。

剛好，吳悠悠在這時擡眸了。

兩人的目光就這麽直接撞上了。

吳悠悠先是一愣，跟着，雙眼亮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