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 12.(2)

迷。

風頭盡被搶去的明月樓姑娘們輕搖羅扇,百無聊賴的斜倚在欄杆之上,抿嘴瞧着樓下情景,目中神采明亮,江楚羽之舞,男人愛之,女人羨之妒之。

風塵仆仆的墨大娘挑着鳳眉,雙腳剛踏下階梯,便被“久候多時”的客人們團團圍在中央,幾乎失了喘氣的機會。

“各位公子少俠們請放心,雲老板離開時早已交代好,今日我們楚羽姑娘定會讓大家滿意。”墨大娘清亮的聲音倒是極具力量,三句不到,便堵住所有人的嘴。

“敢問墨大娘,今夜楚羽姑娘所邀之人,因何而定?”一黃衫公子,手執羽扇,發束玉冠,通身清貴,聲音亦是好聽。

問題一出,衆人紛紛叫好,随之起哄。

墨大娘眉眼裏滿是笑意,團扇一揮,遮住半邊面頰,勾人魂魄,道:“我家楚羽不愛金銀,可媽媽我最喜銅臭。”

衆人聞言,互視一眼,而後紛紛仰首長笑,落座後便悄悄與身後家仆小厮耳語幾句,愈發的垂涎滿面,氣定神閑。

宮燈暈着紅光,流光溢彩,琵琶聲起處,全場頓時炸開了鍋,片刻,全場靜寂一片。

十丈軟紅上,有美一人,清揚婉兮,但見碧釵挽發,明月垂耳,清眸橫波,容顏如花。紫色绡紗裙流水一般承起落花,一方紫紗更是遮住了半面紅妝,引人遐想。美人清冷如雪的目光淡淡掃過場內衆人,玉足輕點,借着一尺紫紗飛上紫玉臺,橫眸回顧之時,已是嫣然含笑,傾國傾城。

只一眼,足以銷魂,只一笑,魅惑衆生,誰言紅顏白骨,終是風華絕世,江楚羽一舞,必是星月為塵,百花無芳。

皓腕之上,兩雙碧玉镯擊節為響,足下幽蘭四散而舞,碧釵脫落,琵琶铮鳴,衆人一臉癡傻的望着玉臺之上那個攜着琵琶冶豔起舞的紫衣麗人,今是何年?今是何月?今時何日?已然憶不起來。

“好看!”一個清亮稚氣的聲音打破寂靜,衆人驀然回神,依舊目不轉睛的盯着美人舞姿,并不探究是誰如此“不識擡舉”的胡亂言語。

壓場的墨大娘卻是挑起眼角,犀利的向二樓望去,倚欄觀景的姑娘們被這兩道目光射得生疼,連忙避開,唯獨一雙漆亮如星的雙眸毫不回避的盯着紫玉臺看。

“好大膽的小子!”墨大娘踮起腳,拾階而上,待看清楚眼前狀況時,卻是哭笑不得。那些退到一側的姑娘們,順着墨大娘目光看去,亦紛紛掩唇而笑。

“如今這世道,真是無奇不有,半大的孩子都曉得跑到這青樓楚館覓美人,也不知這父母是怎麽管教的?”墨大娘盯着眼前正十分專注的扒着欄杆看美人的白衣少年,暗襯這孩子最多不過十一二歲,心智倒是成熟得很,因而,語氣雖是嚴厲,眼角卻是挂着戲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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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衣少年聞言回過頭,俊秀十足的小臉上寫滿了憤憤然,一雙星眸更是“狠狠”得瞪着墨大娘,道:“有什麽奇怪的?!我就是要看,你閉嘴,不許打擾我!”

墨大娘一愣,咯咯直笑,道:“好厲害的娃娃,在我的地盤上,還敢這麽狂妄。”

紫玉臺上,楚羽蓮步一勾,懸于紫紗之上,信手撥弄琵琶,宛若飛天仙女,臺下連連喝彩,樓上白衣少年亦是可着勁兒得鼓掌,完全忽略掉了墨大娘的存在。

墨大娘使了個眼色,立于其身後的幾名大漢會意,上前便要将坐在地上的白衣少年拖走。

“真讨厭!”距離一步之遙時,本是專心看美人的白衣少年突然轉首,星目含怒,手中短劍幾個翻轉,那些大漢便盡皆倒于地上。

“好厲害的小子!”墨大娘勾唇,掃過地上翻滾哀號的護衛們,湖水般的眼睛閃了幾下,卻是無奈搖頭而笑,轉身離去。

幽蘭漫天,流沙如煙,一舞畢,美人含笑依舊,衆人魂魄俱飛。

墨大娘搖着輕步,款款立于軟紅之上,挑起嗓音,道:“一千兩為底價,出價最高者今晚幽蘭居品茶賞月。”

一言落地,全場沸騰,叫價聲此起彼伏。紫玉臺上,紫绡垂落,遮住美人麗影,更遮住美人表情。

“50萬兩!”黃衫公子悠悠道出,頓時壓住全場。

墨大娘雙眼陡的一亮,豔豔而笑,道:“可有更高價錢,若無,今夜可入幽蘭居者便是――”

“500萬兩!”清亮稚氣的聲音再次響起,直接打斷了墨大娘的話。

衆人本已嘩然不已,待尋聲望去,更是驚聲四起。墨大娘面上帶起薄怒,鄙夷道:“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再敢搗亂,我必讓官府來拿你坐牢!”

白衣少年嘻嘻一笑,随手扔下幾張銀票,學着墨大娘的模樣昂起頭,挑起眼睛,倨傲道:“老太婆,你看看夠嗎?小爺這裏有的是這些票!”

墨大娘冷冷笑着,示意小婢撿起銀票,待接過看了幾眼,瞬間變色,幾乎站立不穩,驚得合不攏嘴道:“你――!你――怎麽會?!”

黃衫公子偷眼掃過,但見張張均是100萬兩的銀票,不由兩眼發指,臉色青綠。

白衣少年等得極不耐煩,嘟囔道:“老太婆,夠嗎?!不夠我繼續扔!”

墨大娘眉眼頓時笑開,一邊兩眼發光的望着樓上鐘靈毓秀的少年,一邊略帶歉意的掃過臺下諸人,一時之間,喜不自勝,竟不知該如何更好。

“你們快點說!還有高過我的嗎?沒有的話快點出去!”白衣少年等不到回答便開始沖着臺下衆人發火。

衆人見狀,又羞又怒,暗想今日當真是陰溝裏翻船,被一個乳臭未幹的小子搶了風頭已是極其羞辱之事,如今還被這小子當衆喝罵更是顏面喪盡。

“夠!夠!當然夠!”墨大娘連忙答應着,直笑得合不攏嘴,眼角撇到那銀票右下角“西洲居”字樣時,暗道這小祖宗來頭果然不簡單。待瞥了眼臺下衆人,當即面露難色,語氣遲疑了些,道:“媽媽我自是沒有問題,只是不知我們楚羽姑娘――”這些個人,都有些家世背景,可一個也得罪不起,墨大娘思襯良久,唯有搬出楚羽作擋箭牌。

“價高者勝,楚羽無異議。”清清冷冷的聲音自垂紗之後響起,沒有一絲溫度。只是,無人注意到,那雙本如寒冬霜雪的美目此刻正有意無意的盯着對面樓上抓着欄杆的孩子,帶着絲絲好奇,暈起點點笑意。

“哼!真是便宜那個臭小子了!”不知是誰,憤然握拳,砸于案上,衆人立即附和起來。

幽蘭居內,蘭燼餘香,名動江南的江楚羽今夜竟要與一個孩子品詩論道,明月樓的姑娘們聞之嬉笑不已,笑中滿是諷刺嘲弄。

“我說小祖宗,你懂詩懂畫,知風知月麽?”墨大娘一手拉着身側的孩子向幽蘭居行去,一邊不死心的問着。

白衣少年及時坦誠的搖搖頭,一雙眸子晶亮晶亮,滿臉無辜的反問道:“為什麽要懂這些?”

墨大娘被這清澈的目光瞧得心神一震,不得不說,這孩子……真是生得太漂亮了,自己游走風塵大半輩子,何曾見過資質如此好的孩子,假以數年,那必是――哎!自己又想到哪裏去了?!墨大娘回過神,諄諄教導,道:“不懂的話,你怎麽‘陪’我們楚羽姑娘品詩賞月?”

“月亮不都長成那個樣子嗎?有什麽可看的?”白衣少年疑惑不解,旋即開心一笑,道:“終于可以碰到她了,太好了!”

墨大娘聞言,下巴差點沒掉下來,是自己心靈太純潔了嗎?!這――這簡直就是一個小淫賊啊!對了,這小子功夫了得,天啊!我們楚羽姑娘不會失身于――啊!雲老板,是你說缺錢要攏財的,不關我的事啊!墨大娘渾身一個激靈,掉了一地雞皮疙瘩,忽然覺得手裏拉的是個随時會禍害明月樓的炸彈。

“你在發抖?”一雙星目十分好奇的盯着墨大娘,大大的眼睛裏寫滿了純潔無暇。

墨大娘狠狠一仰頭,怒道:“胡說!你……你才發……發抖呢,你……你全家都發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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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5.第 135 章

孟梁是宮中老人,對宮中地形極為熟悉,他知道,采綠湖那片蘆葦叢是甩開血鳳的最佳時機。等血鳳翻入宮牆後,他又藏了會兒,才敢從蘆葦叢裏鑽出來。

他一顆心咚咚咚跳得厲害,因為極度的緊張和恐懼,掌心和額上,全是冷汗。

孟梁咬了咬牙,确定周圍無人,便繞出采綠湖,撿了一條僻靜的近道,欲往垂文殿方向趕去。誰知,他剛走出幾步,兩個戴着血紋面具的黑影,突然冒了出來,擋住他去路。

孟梁向來有些見識,一見這兩人的裝扮,隐隐猜出他們身份,忙從懷中取出一枚小巧精致的墨玉扳指,道:“我是世子府的管家孟梁,有要事求見王上。”

這扳指的內部,刻有黑龍圖案,确實是巫王之物。那兩名影子卻連看都沒看一眼,只冷冰冰道:“我們閣主有事請教,勞煩孟管家跟我們走一趟罷。”

閣主?

孟梁一驚,來不及細思,已被一掌打暈在地。兩名影子迅速拖走孟梁,消失在暗處。

此刻,飛閣重檐的巫王宮上空,一個幽靈般的黑影,靈巧的避開宮中守衛,朝明華臺方向掠去。

他寬大的黑袍上,還殘留着那一縷攝人心魂的幽香,以至于向來警覺的龍衛之首,并沒有深思為何今夜暗血閣的影子似乎都睡着一般,沒有頻繁的在暗處活動。

從最受巫王重新的龍衛,到暗血閣人人得而誅之的叛徒。

兩年的逃亡生涯裏,血鳳心中備受打擊,只不過被複仇的決心所掩蓋,他才一直忽略自己的這種感受。

血燕和血鷹的慘死,不僅加深了這種打擊,也更堅定了他孤注一擲的決心。

飛鸾宮的芙蓉帳裏,吳妃那一腔繞指柔,輕而易舉的瓦解了他鋼鐵般的意志,令他第一次感到疲倦,第一次開始品嘗到凡夫俗子的幸福滋味。

于是,他甘願冒着危險,朝明華臺掠去,只為了替她取那雙遺落的翡翠玉镯。他想起離開時,吳妃推開了窗戶,隔着梅林,雙眸含情脈脈的望着他,滿是依戀與期盼,一股暖流,從心底緩緩升騰起來。

那是他的女人,連巫王都沒有征服的女人,卻心甘情願委身于他。這種征服的快感,将他兩年來的落魄與挫敗感一掃而光。等取到東西,他就會帶她離開這深宮,去過屬于他們自己的逍遙日子。

當血鳳還沉醉在這突如其來的幸福中時,一道幽麗的身影,披着件白狐皮鬥篷,如幽夜仙子般,步履無聲,悄悄出了飛鸾宮的宮門。

吳妃左穿右拐,最終來到采綠湖中央的一座涼亭裏。此地冷風呼號,夜裏罕有人至,此刻,卻站着一個威容赫赫、身披黑色龍紋披風的男子。

吳妃摘下雪帽,露出素白如蓮的容顏,輕施一禮:“臣妾見過王上。”

巫王親手扶她起來,握緊那雙冰冷如玉的素手,溫言笑道:“愛妃不辱使命,日後,孤定不會虧待你。”

吳妃始終低着頭,聞言,哽咽着謝恩,還特意抽出一只手,緊了緊鬥篷的領口處,似是怕人發現什麽。巫王察覺到異常,擡起她尖細的下巴一看,立刻發現了橫在她玉頸上的那道紅痕。

巫王眼睛似被燙了一下,陡然捏緊吳妃的手,怒問:“這是怎麽回事?”

吳妃目中陡然溢出兩道淚痕,咬唇道:“那人每次過來,都要強迫臣妾……臣妾若不從,他便肆意淩辱打罵。”

說罷,已泣不成聲。

巫王目中怒火燃燒,面色陰沉得似要滴出水來,驟然松開吳妃的手,大步朝涼亭外走去。

明華臺是專供百官臨時下榻的地方,有時,大臣們在宮中議事,錯過宮門下鑰時間,便會被安排進明華臺休息。

入夜,明華臺內黑漆漆的,沒有一絲光亮。血鳳輕松避開外面的守衛,推窗翻了進去。

依吳妃所言,今日午後,她在明華臺為巫王跳舞解悶,為了防止摔碎玉镯,特意把它們摘下來,用絲帕包好,放到了一旁的長案上。

明華臺冬暖夏涼,巫王有時還會在這裏大宴群臣,所以主殿兩側各設有兩排長案。血鳳不敢點火,只能将殿內的長案挨個摸過去。

大約摸了五六個之後,血鳳終于摸到了一個涼涼的柔軟物件,像是宮中妃子常用的冰絲帕,裏面确實包着兩個玉镯。血鳳小心翼翼的将絲帕收起來,正要轉身離開,黑暗中,忽然傳來一個蒼老有力的聲音:“有埋伏,快走!”

血鳳驚疑不定,那聲音剛落,滿殿燈火,一瞬間突然亮了起來。一個他并不認識的灰袍老者,長髯及腰,腰杆挺直的坐在離他只有五步遠的長案後,正雙目灼灼的盯着他。

數十名血衣衛,從殿頂飄出,将他團團圍在中央。那老者見血鳳杵在殿中,無所适從,竟騰地起身,伸手用力推了他一把,喝道:“快走!”

血鳳雲裏霧裏,也來不及細思這老者的身份,便祭出血刃,和一衆血衛纏殺在一起。他手中血刃也不知是淬過什麽東西,被內力一激,便騰出一道黑焰。自從飲食蠱雕之血,血鳳修為大增,不過幾招,便将四周血衛逼退半丈。血衛們眼睜睜看他攜刀飛出殿外,卻也不着急追。

檀木殿門被那柄帶着火焰的血刀劈開,立刻燃燒起來。血鳳剛破門而出,立刻被殿外的景象驚住。

密密麻麻的黑甲鐵衛,手執松明火把,已将明華臺圍的水洩不通。巫王面容冷肅的站在最前面,左邊站着子彥,右邊站着獨孤信。見血鳳攜刀闖出來,他墨眸驟然一縮,微一擡手,鐵衛們立刻彎弓搭箭,射殺血鳳。

血鳳大驚失色,一邊拿刀撥開冷箭,一邊紅着眼睛高呼:“王上,屬下有話要說!”

巫王正在氣頭上,哪裏會給他分辨機會,沉聲吩咐:“殺無赦。”

殿前鐵衛齊聲應是,立刻朝明華臺上沖殺而去。血鳳又急又怒,只能硬着頭皮揮刀抵擋,他那柄焰刀着實厲害,許多鐵衛還沒有擦到他衣袍,便被那詭異的黑焰灼傷。

巫王想起徐暮所言,江淹和受傷的獄卒傷口兩側皮肉皆被燒成焦黑,更加篤定那夜擅闖诏獄、刺殺江淹的,就是血鳳。

血鳳雖然厲害,可終究經不住殿外鐵衛和殿內血衛的雙重夾擊,一番慘烈的血戰後,便被制服在地。

一塊純黑色的墨玉令牌,從他袖口裏滑出,滾落在長階上。獨孤信疾步過去撿起來,細細一看,立刻奉給巫王。

巫王翻開那枚黑玉令的背面,赫然是一個“商”字,登時變色。

這時,又有鐵衛從血鳳懷中搜出一塊包着的絲帕,遞到巫王手裏。

血鳳一見那絲帕被人搜走,目眦欲裂,嘶吼一聲,生怕裏面的物證連累了吳妃。

巫王展開那面絲帕,只見裏面放着兩個質地純淨的紫玉镯,玉镯下,還壓着一張羊皮紙。待看清紙上的內容,巫王踉跄一步,手掌微微顫抖起來。

子彥見狀一驚,忙拿過來那張羊皮紙,仔細查看。紙上,繪着細密的路線圖,有一條線,特意用朱砂描成了紅色。一旁的獨孤信訝然問:“這是什麽東西?”

子彥神色凝重,道:“是當日,文時侯押送雲弩的路線圖。”

獨孤信恍然大悟,急道:“莫非,當日劫走雲弩的就是此人?”

這張羊皮紙,如同一桶冰水,兜頭澆下。

血鳳這才意識到,自己落入了圈套之中。吳妃不知何時,已披着白狐鬥篷站到了巫王身側,容顏素潔如初,可看向他的雙眸,卻冷冰冰的,沒有絲毫眷戀。

“賤人!你騙我!”

血鳳發瘋一般,震開壓制他的鐵衛,紅着眼慘嚎一聲,提刀躍入半空,直劈向吳妃。

吳妃吓得尖叫一聲,縮進了巫王懷裏。

巫王掌間青光大暴,青龍劍破空而出,只一招,便震斷那柄血刃。血鳳被劍氣擊中,墜落于地,立刻被鐵衛們重新制服。

血鳳目眦欲裂的看着吳妃,和始終安靜的站在巫王身側的子彥,腦中一片混亂,有些分不清今夜設計害他的,究竟是子彥,還是另有其人。

懷中美人依舊在瑟瑟發抖,巫王溫聲撫慰道:“是孤不好,早知道就不讓你過來了。”

依血鳳的激烈反應看,他和吳妃,确是舊識。龍首四衛在禦前侍奉多年,不僅深受巫王重新,執行的也都是巫王指派的秘密任務,知曉許多朝廷機密。如今證據确鑿,一想到端木族那幫逆賊竟然安插了這樣一個內應在自己的身邊,巫王驚怒之餘,也倒吸了口涼氣。

吳妃不忍看地上濺出的血跡,恐懼中,依舊目光決絕的道:“臣妾只有來了,才能讓他們知道,臣妾是一心站在王上這邊的。縱然臣妾剛才死在他的刀下,臣妾也不後悔今日的選擇!”

巫王又撫慰她幾句,心中略一計較,卻是拿起那塊刻着“商”字的黑玉令,深不見的底的寒眸,死死盯着血鳳,沉聲問:“這塊令牌,你是從哪裏得來的?”

血鳳滿身血污,被鉗制在鐵槍之下,眼角,因極度憤怒而迸出兩道血痕。他望着那塊黑玉令,甚至都開始懷疑,巫子玉當初給他這塊令牌,會不會也是子彥授意。他們處心積慮的設下一個又一個陷阱,為的就是讓他身敗名裂,再無反擊之力。

他眼睛裏猛地湧起濃烈的恨意,喉結滾了滾,正要開口,遠處忽然有人焦急的喚道:“王上!子玉有要事禀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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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6.第 136 章

文時侯裹着件紫貂裘,正帶着兩個內侍,氣喘籲籲的朝這邊跑過來。

等跑到巫王跟前,他扶腰喘息許久,才上氣不接下氣的道:“王上,剛剛诏獄那邊來報,南府有下人招供了。”

這消息來得太過突然,不僅巫王,連參與審理此案的子彥都有些詫異。

一聲驚呼,乍然響起。

文時侯眼尖的看到巫王手裏的那塊黑玉令,驚得合不攏嘴,結結巴巴道:“它、它怎麽會在王上手裏?”

那令牌背面朝外,正好露出了那個“商”字。

難道,此事另有內情?巫王緊擰的眉峰,驟然舒展,急問:“怎麽回事?”

巫子玉心虛的吐了吐舌頭,不敢正視巫王的眼睛,道:“兩年前,子玉和殿下一起去威虎軍中報道,誰知山道艱險,走到半路,那輛拉行李的馬車經不住颠簸,斷了一輪……子玉怕耽誤行程,只撿了幾件重要東西出來,把剩下的行李連同馬車推下了山崖。到軍中之後,子玉才發現黑玉令不見了。”

此事巫王是知道的,當時,負責趕車的宮人特地向他回禀過此事。

巫子玉這才敢擡起頭,可憐巴巴的望着巫王:“當時在軍中,子玉無法及時向印绶監報備,回宮之後,整日惦記着雲弩之事,就給忘了。”

他聲音越來越小,更加心虛的抓了抓腦袋,見巫王沉着臉,卻并無發怒的意思,便小心翼翼的蹭過去,攀着巫王衣袖,讨好道:“王上就饒了子玉這一次吧,子玉也不是故意的。”

兩年前,正是龍首四衛突然失蹤的時間,若這枚黑玉令真的随馬車墜落山崖,被血鳳撿了起來,倒是說得通。

巫王板着臉,輕哼一聲:“堂堂一個侯爺,這麽重要的東西,都能随便丢在馬車上!幸而這次及時找了回來,否則不知要釀成什麽大禍。若再有下次,孤一定讓人将你拖下去打頓板子,好好長長記性。”

巫子玉吓得縮起腦袋,不敢出聲,餘光瞅見子彥手裏的那張羊皮紙,又是一驚:“這、這是——”

子彥輕輕點頭,将紙遞了過去,道:“這是當日王兄押送雲弩的路線圖。”

巫子玉看着紙上繪的路線,驚訝的瞪大眼睛,道:“這條路線,是殿下親自設計的,除了子玉和負責押送雲弩的三員大将,再無旁人知曉,怎麽會這樣?!”

巫王墨眸一沉,複把視線落在血鳳身上。巫子玉這才注意到被鐵衛制住的血鳳,臉色一變,難以置信道:“難道,這張圖是龍衛的?”

向來玩世不恭的文時侯,這次卻突然嚴肅了起來,他沖過去揪起血鳳衣領,憤怒的質問:“是你劫走了雲弩對不對?!快說,究竟是誰指使你把雲弩放到南府,去誣陷左相大人!”

血鳳憤恨不已,巫子玉三言兩語便将黑玉令之事推脫的幹幹淨淨,此刻又假惺惺的來質問他雲弩之事。血鳳紅着眼睛,剛要掙脫他雙手去争辯,在只有他們兩個人看到的角度,巫子玉忽然沖他眨了眨眼睛,嘴角露出一抹狡黠的笑。

血鳳整個人一僵,他心思深沉,精于算計,猛地掙紮而起,照着巫子玉肩膀就咬了一口。這一口甚是用力,巫子玉肩頭頓時血流如注。

鐵衛們大驚,一□□入他腰間,癫狂中的血鳳再無反抗之力,撲倒在地。

巫王暴怒,未及發作,只見眼前白影一晃,子彥掣劍掠起,點足間,手中長劍已橫在血鳳頸間。

“且慢!”

文時侯捂着肩頭,尚帶着哭腔,對巫王道:“此人恐怕和南府之案有牽連,不如先将他關入诏獄,細細審問,查出其幕後主使,還左相一府清白。況且,丢失的雲弩,還有一批沒有找到,說不定被他藏在了別處。”

巫王示意子彥收劍,親自用手按住巫子玉肩上的傷口,喝令左右去傳醫官,滿是欣慰的道:“你能這麽識大體,孤很高興。”

巫子玉委屈的道:“雲弩丢失,子玉也有責任。只要能順利找回雲弩,就是受再大的苦,子玉都不怕。這兩日,子玉審理南府一案,每每見南相披枷帶鎖,身陷囹圄,都覺心痛不已。作為主審官,子玉也希望能盡快還南相清白。”

說着,他竟墜下淚來。

這番話甚是感人肺腑,連獨孤信都聽得恻恻然,暗道這文時侯原來也是個有情有義的人。巫王嘆道:“孤的子玉,真是長大了。”

說罷,他便沉聲吩咐獨孤信将血鳳押入诏獄,嚴加審問。

子彥收起劍,不由暗暗捏緊手指。

巫王這才話鋒一轉,問:“方才,你說南府下人招供了,是什麽意思?”

巫子玉想起正事,連忙抹幹淚水,道:“具體情況,子玉也不清楚,只聽說是南府的那個管家南福,好像知道些內情。子玉聽說王上在這兒,一得到消息,就趕緊過來回禀了。”

這倒是意外之喜,巫王展顏,道:“彥兒,你随孤去诏獄,立刻提審南福。子玉,你先去玉珪殿讓醫官處理傷口,今夜好好休息,不必參與案審了。”

子彥恭聲應是。巫子玉卻吸了吸鼻子,挺着胸脯道:“王上,只是皮外傷而已,子玉無事。诏獄裏有專門給犯人治傷的醫官,子玉找他們上些藥就行。這案子審了兩日,好不容易有些眉目,子玉不想缺席。”

巫王撫了撫他肩膀,道:“也罷。你既然有了主意,就随孤一起去吧。”

巫子玉大喜道:“謝謝王上。”

事出緊急,大半夜,已經進入夢鄉的司刑官朱轅,硬生生被一道王令從被窩裏拉了出來。他匆匆穿上官袍,趕至诏獄時,巫王已在審訊室的主位上坐好,左首分別坐着巫子玉和子彥。

朱轅行過禮,便在右首的空位上坐了。這一路上,他一直有些想不明白,夜裏并無人提審犯人,怎麽這南府的下人突然就招供了?可轉念一想,這世上的事本就千奇百怪,幾日前,誰又能想到深受巫王倚重的當朝左相會锒铛入獄呢。興許,是這南府的下人被審了一日,到了夜裏突然有些熬不住了,也是有可能的。

一陣推搡聲和鎖鏈撞擊聲打斷了他的思緒,朱轅擡頭一看,一個渾身是血的犯人,已經被兩個獄卒押了進來。

這犯人體型肥胖,是個天生的福相,朱轅印象很深。若他沒記錯,這人正是南府的管家南福,油嘴滑舌,很能狡辯。但朱轅記得,這人雖然油滑了一些,卻也是個硬骨頭,幾番刑訊下來,自始至終都沒說過南央和南府半句不是,看得出是個忠仆。

朱轅暗道,今夜這怪事,還真是多,正如這件越來越撲朔迷離的案子一樣。

許是受刑的原因,南福眼圈烏青,看起來瘦了不少,連下巴上的贅肉,都由三層變成了兩層。

這問案之事,向來由經驗豐富的朱轅負責。見巫王沒有開口要問的意思,朱轅便恭敬的請示道:“王上可要親自詢問犯人?”

巫王沉着臉,淡淡道:“孤聽着就行。”

朱轅得了命令,立刻板起臉,肅然道:“犯人報上姓名。”

南福縮着肩膀,低頭答道:“小人是左相府的管家,南福。”

朱轅又問:“當着王上的面,将你知道的、和本案有關的全部內情,如實交代。如有半句虛言,本官絕不輕饒。”

南福盯着地面沉默了很久,肥胖的身體,也不知是疼得還是吓得,先是打了個哆嗦,然後輕輕顫抖着。他艱難的擡起頭,眼睛發紅,顫聲道:“十月初二那天,小人半夜突然腹痛不止,起來如廁時,隐隐聽到後院有動靜,一時好奇,便偷偷過去看了幾眼。小人看到——看到——”

朱轅立刻追問:“看到什麽?!”

南福又哆嗦了很久,才開口道:“小人看到,後院的荷花池旁邊,站着許多頭戴鬥笠的刀客,老爺正指揮着他們往荷花池裏搬東西。”

刀客?!巫王陡然捏緊拳頭,忽然覺得,背脊有些發寒。

朱轅道:“你可看清,他們搬的是什麽東西?”

南福搖頭:“當時天太黑,小人沒看清,應該就是那五個鐵箱子。老爺似乎很緊張裏面的東西,仔細查驗後,才讓那些刀客放到荷花池裏的。”

朱轅敏銳的捕捉到關鍵信息:“你是說,左相查驗之後,才命人把東西藏入池底的?”

南福諾諾點頭:“小人實話實說,不敢撒謊。”

巫王的臉色已經陰沉到極致。朱轅忙命一旁的掌簿将南福的供詞仔細記下,才繼續問:“當日夜裏,除了左相和那群刀客,你可還看到其他人?”

南福猛地哆嗦了一下,道:“沒、沒有。”

這很明顯是搪塞之辭,朱轅目光一凜,喝道:“王上在此,還不從實招來!”

南福又開始哆嗦起來,還是不肯開口。

朱轅向巫王請示道:“王上,這人犯言辭閃爍,必有內情。依屬下看,必須要用刑才能逼他說出真話。”

巫王輕輕颔首。朱轅正要喝令獄卒動刑,南福忽然搶聲道:“并非小人不願說,實在是小人不敢說。”

朱轅道:“萬事皆有王上為你做主,有什麽話,你盡管說出來。”

南福猶豫了會兒,道:“小人的确還看到一個人,像是,像是……”

“像是誰?”這一次,開口的是巫王。

南福心一橫,索性把眼睛閉上,道:“像是……世子殿下!”

說完,他眼角流出了淚,倒像是吓出來的。

子彥遽然變色,沖靜的眸底,有寒光閃動。

巫王雙掌微微顫抖,神色卻無太大波動,只擰起眉峰,驟然冷笑一聲:“你可知,肆意诋毀世子,該當何罪?”

這聲音,像是從牙縫裏擠出來的,不僅南福,連朱轅和巫子玉都被壓得有些喘不過氣。

良久,朱轅才敢小心翼翼的詢問:“王上?這人犯——?”

“拖下去,亂棍打死!”

巫王一字字,咬牙說道,墨眸寒如深潭,看不出喜怒。

朱轅大驚失色,卻也不敢置喙君上的決定,輕一擺手,兩名獄卒立刻将南福拖出去了。

巫子玉低下頭,眼睛一眯,顯然沒料到巫王此舉,不由露出些困惑之色。

子彥卻忽然站了起來,臉色看起來不大好,道:“兒臣胸口有些發悶,出去讨口水喝。”

------------

137.第 137 章

案子還沒審出結果,就要殺掉證人,別說是牽扯到當朝左相的謀逆重案,就是件偷雞摸狗的小案子,也沒人敢這麽幹。

可今日,下這蠻橫之令的人是巫王,他,的确有那份任性的資本。

朱轅一腔耿介,對這案子看得很重,見巫王如此兒戲國法,心裏頗不是滋味。

他眼觀鼻、鼻觀心,委婉的道:“王上,這南福是本案迄今為止唯一的證人,貿然處死,只怕不妥。”

此時阻止,還來得及保住南福性命。

誰知,巫王驟然擠出一絲冷笑:“連一個卑賤的奴才都敢随意往世子身上潑髒水,若不嚴懲,巫國國法還有何震懾力!如果那夜相府後院的動靜真的那麽大,也斷不可能只有他一人察覺到了。

你去查查,十月初二那天相府值夜的家丁都有誰,将他們分開審訊,自然能驗出此事的真僞。”

朱轅喉結滾了滾,只得恭敬領命。他想保住南福性命,其實還有另一層原因——南福突然招供,實在很蹊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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