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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情道:“紫月姐姐呢?為什麽沒有出來?”
忘情還未答言,青月已然語氣清淡的道:“紫月妹妹身體不适,無法出來與慕教主相見,還望慕教主海涵。”
青淵淡淡一笑,道:“無妨,能得秋水宮一位聖女相待,亦是榮幸之至。”
青月不語,執起面前白玉杯,輕輕倒了盞酒,遞于青淵,道:“這杯酒,是青月替紫月妹妹敬慕教主的。”
青淵微怔,旋即笑道:“久聞秋水宮紫月聖女善彈妙曲,琴藝無雙,今日無緣相見,倒是有些遺憾。”
燭雲聞言,眨着眼睛道:“青淵哥哥,你沒見到紫月姐姐真是可惜,紫月姐姐不僅人美,琴音美,連舞姿都是極美的,不過,好可惜,連我都沒有見過她真正的容貌,但是,佛家常說什麽相由心生,紫月姐姐肯定是姿容絕世的。”語罷,又調皮的望着青月,笑道:“青月姐姐肯定也是美到極致的,依我看,大祭司那個老頭兒就是個老色鬼,專挑好看的。”
“雲兒!”忘情哭笑不得的斥責道,一時之間,竟被氣得說不出話來。
青月目光裏水澤流動,銜笑道:“燭雲宮主這般無憂無慮,真是難得。”
燭雲吐吐舌頭,道:“還是青月姐姐好,哪裏像師父,總是指東指西。”
忘情無奈搖頭,點指戳了戳燭雲額頭,嗔道:“就你多事。”
一場飽含禮節的宴會很快結束,最不開心者,當屬燭雲。
宴罷,青月起身,向青淵道:“慕教主,可否借一步說話?”
青淵點頭,安撫了一下燭雲,便随青月步出閣外。
竹林之後,涼亭依水而建,青月止步回身,扯下面上輕紗,靜靜望着青淵,道:“慕教主,可還識得青月?”
青淵震驚,許久,才緩緩吐字道:“天山神女,步淩波。”
青月一笑,道:“慕教主好記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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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淵此時方才恢複平常神色,道:“由不得青淵忘記,當年,家母治病,全賴步姑娘所醫,雪山慕家與天山步家本就師出同門。更何況,齊少鈞為你癡迷,鬼醫為你終身不娶。”
青月苦笑,道:“天山神女墓之下,埋的卻是我全族的屍骨。”
青淵眸色微動,道:“難道,你對齊少鈞,只有恨嗎?”
青月搖首,道:“恨已過,情難留。”
青淵若有所思,道:“今日,青月聖女必是有事要同青淵商議了。”
青月微微颔首,道:“聽說,齊少鈞要與雪冥聯姻,我的女兒,暮顏,就要嫁與文簫少主為妻。”
青淵淡然道:“确有其事。”
青月輕嘆口氣,道:“青月明白,冰火與雪冥勢同水火,将來必是要撕破臉的,如今,不過是做戲罷了,我,不希望顏兒成為這種争鬥的犧牲品,齊少鈞明知會有這麽一天,卻依舊舍棄了顏兒,我們之間,唯一一點情意也斬斷了,我只能找慕教主了。”
青淵沉默,許久才道:“青月聖女希望青淵能護她的周全。”
青月眉目恍然,道:“青月可以回報慕教主,其實,前些時日發生在江南的那些血案,全是冰火教與樓采薇合謀而為,慕教主與虎謀皮,很容易反被虎咬。”
“冰火教?樓采薇?”青淵冷笑,指節緊握,道:“倒是我疏忽了,一直盯着上官青雲,原來,竟是齊少鈞。”
青月眼底平如湖水,道:“天底下,沒有人比我更熟悉冰火教的武功,唯有凝冰訣,方能自如變換,以劍為刀,以刀為劍,将雪冥的武功模仿至那般。”
青淵回身,鄭重道:“青淵答應步姑娘,定會護那個孩子平安。”
“步淩波.....”青月眸中溢出清淚,道:“前塵一夢,早該忘記了。”
風中,點點琴音傳來,青淵心神猛然一驚,變色道:“是誰在撫琴?”
青月含笑,道:“想必是燭雲宮主又在纏着紫月妹妹學琴。”
青淵驚疑不定,凝神聽了一會兒,直覺更加心煩氣亂。
青月眸色閃動,道:“慕教主,青月很好奇,雪冥為何只有一位文簫少主?”
青淵目光微微顫動,旋即清淺一笑,道:“簫兒年長,自居少主之位,至于軒兒,年紀尚小,又品性頑劣,我管他較嚴,外人自是不知。”
青月冰眸如月,婉然一笑,道:“南宮小姐能遇到慕教主這樣重情重義的人,比青月幸運太多。青月是失去一切的人,慕教主與南宮小姐之間畢竟還有牽絆,青月勸慕教主一句,珍惜眼前人,如若錯過了,便再也回不去了。”
青淵輕笑,道:“鬼醫至今仍在等着他的雪中仙子。”
青月遮上面紗,冶冶道:“慕教主,讓他徹底忘了我吧,若是有緣,來世再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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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3.第 143 章
墨月殿
青淵扶着南宮紫衣靠在榻邊,溫聲道:“這段時日,雪冥教務多得令人頭疼,倒是難得能這樣安安靜靜的陪你說些話。”
南宮紫衣唇色依舊有些蒼白,聞言只是淺淺一笑,道:“金部之事,可有結果?”
青淵點頭,道:“有了秋長予,餘下之事,便容易得多了。我現在唯一憂心的,便是南宮麟。”
南宮紫衣微微變色,道:“他……沒有死……對嗎?”
青淵斟酌片刻,道:“此事,我并不敢下定論,但一日尋不到南宮麟的屍體,便一日不能下定論,即便是粉身碎骨,也該有蛛絲馬跡可尋。而且,據木雲的消息,上官家父子及長樂幫的丁長洲與劉三刀也極有可能逃脫了,目前,變數尚多。”
南宮紫衣一時心緒複雜,尤其是聽到南宮麟可能還活着的消息之時,竟也暗自舒了一口氣。也許,血緣的羁絆,始終是無法割裂的東西,南宮紫衣痛苦閉目,不知究竟當如何判定這些是是非非。
青淵了然,道:“這些事,不說也罷。方才我看到了軒兒,急匆匆跑了出去,可是出了什麽事?”
南宮紫衣露出一抹無奈,道:“軒兒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總是一陣風一陣火的,急驚風一般,碰上我們這樣的慢郎中,哪裏追得上他那些心思?不過,我總覺得,軒兒心裏藏着心事,只是不說罷了。
”
青淵輕嘆,道:“自從回來之後,他整日在百草園裏纏着鬼醫,說要學習醫術。我看,只怕也沒這麽簡單,軒兒那樣的性子,若是想學這些東西,早就不是他了。只不過,這段時日,我也着實沒有時間管他。”
南宮紫衣點頭,道:“今日,軒兒帶了煉制好的血靈珠過來,軒兒運功助我化解離別蠱,我感覺好多了。”
青淵蹙眉,道:“血靈珠?”
南宮紫衣道:“有什麽問題麽?”
青淵搖頭,安慰道:“無事,如果真的能解離別蠱,再好不過。我只是擔心,貿然用血靈珠,你的身體吃不消。”
南宮紫衣笑道:“你何時也這般瞻前顧後,關于血靈珠的記載,我也曾在書中見過。更何況,這是出于鬼醫之手,不會有問題的。只可惜,我身份尴尬,無法親自看着軒兒成親。”
青淵黯然,伸手攬住南宮紫衣,道:“紫衣,再給我一點時間。”
三月初八,雪冥賓客雲集,張燈結彩,盛況非常。
武林中人本就不拘泥于俗禮,因而,冰火教主滞留雪冥,兩教合于一處舉辦親事,倒也省去很多麻煩。
冰火與雪冥聯姻,與魔界而言,意義非凡,各教均是備了重禮,紛紛從各處趕來。
按照約定,南宮紫衣讓冷煙将暮顏帶到了墨月殿,作為出嫁之處。
看着菱花鏡中少女的嬌美容顏,南宮紫衣含笑道:“丫頭,今日,我特地請了一位重要的人,來替你梳發。”
暮顏明眸微動,道:“重要的人?我認識嗎?”
南宮紫衣但笑不語,輕輕指着身後。
暮顏并未轉身,只是透過菱花鏡,怔怔望着由屏風之後步出的青衣女子,剎那間,淚眼迷蒙。
青月顫抖得拿起菱鏡旁的木梳,劃過暮顏如瀑青絲,淚水順着面頰流下,卻依舊帶着笑意,秋目剪剪,輕輕哼唱着那首《梳頭歌》
一梳梳到頭,富貴不用愁;
二梳梳到頭,無病又無憂;
再梳梳到尾,舉案又齊眉;
三梳梳到尾,永結同心佩。
……
暮顏終是忍不住,撲到青月懷裏,放聲大哭。
長鐘三鳴,吉時已到。
楚羽親自到墨月殿接了暮顏,冷煙帶着其餘侍婢緊随其後。
婚禮在昔時祭壇之上舉行,以示鄭重。
文簫已然陪着雲軒在階下等候,楚羽示意諸人止步,親自将暮顏的手交到雲軒手中。
十指相交,兩人掌心俱是冰涼。
兩只紫色蝴蝶由遠處飛了過來,穿過梅林,帶着一縷若有若無的鳶尾花香,纏繞在雲軒與暮顏十指之間。
暮顏悄然開口,道:“它們是從哪裏飛過來的?”
“是……娘親……”
許久,雲軒輕聲道。
暮顏偏頭一笑,便與雲軒牽手步上祭壇。
青淵望着涉階而上的兩個孩子,嘴角含着淡淡笑意。
齊少均則擊掌一聲,道:“辰兒,将東西奉上。”
人群之中,一藍衣青年,捧着一副劍匣,緩緩步出,而後單膝跪地,奉與齊少均。
青淵看到此物,驀地擰眉。
雲軒眸子閃過寒光,道:“顏兒,這副劍匣,此刻不應該在你的嫁妝之中麽?還有……北辰哥哥……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
暮顏亦是變色,緩緩掙開雲軒的手,行至齊少均跟前,道:“爹爹,此物既是……顏兒的嫁妝,交給顏兒保管可好?”
齊少均面若春風,寵溺的笑道:“我齊少均的掌上明珠,自然要這天下獨一無二的嫁妝,今日,如不讓大家開開眼界,怎能使天下人知我愛女之心。”語罷,伸手便要接過劍匣。
暮顏不着痕跡的擋開齊少均的手,向地上的藍衣青年道:“辰哥哥,将劍匣給我,你今日,不是特地來給顏兒送禮物麽?”
北辰沒有動。
齊少均笑呵呵的握住暮顏的手,道:“顏兒,休要胡鬧,吉時可要過了。”
暮顏心中滿是絕望,齊少均已然接過劍匣,一派悠然,向衆人道:“少鈞相信,此物,大家都有所耳聞,百餘年前,紫川出世,鑄劍爐崩塌,青鹿崖掌門麋鹿子收集熔爐碎片,鑄成劍匣,與紫川劍同氣連根,助魔劍威力。少鈞手中劍匣,便是那古劍匣‘劍舞紅袖’,而匣中
之劍,便是魔劍紫川的一半,今日,少鈞将此物送給我的寶貝女兒做嫁妝,諸位做個見證。”
此言一出,衆人嘩然。
青淵放下手中茶盞,道:“齊教主,雪冥與紫川,糾葛甚深,此物貴重,雪冥承受不起。”
齊少均哈哈一笑,道:“青淵兄真是愛開玩笑,軒兒這孩子因着這一半紫川在我手中,一直對少鈞耿耿于懷,恨不得将少鈞千刀萬剮。如今,紫川劍兩代主人皆在這雪冥之中,少鈞物歸原主,再合适不過。”
“乖靈犀,聽這老家夥的意思,那妖女也在雪冥哦。”霓裳指尖繞着一縷青絲,沖靈犀抛了個媚眼。
靈犀抱臂,一副看好戲的模樣,道:“別的事我不管,可如果有人敢跟教主過不去,我第一個跟他過不去。”
霓裳眼睛一眯,道:“當年,我獨上青鹿崖,将那些臭牛鼻子殺了個精光,也沒能找到劍匣,原來,是被這老狐貍給搶去了,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靈犀掃視一圈,嘿嘿一笑,道:“瘋女人,你看看,這四周,有多少只眼睛在盯着那劍匣,教主若是收了這禮,只怕立刻便會有一場惡戰,齊少均這個老狐貍,還真是兵行險招。”
霓裳勾唇,道:“的确高明,教主不接,他故意說出紫川劍主之事,明擺着要将那些烏合之衆引到雪冥。”
青淵冷冷掃視一圈,眼看着各教眼中難以掩蓋的貪婪與欲望,以及隐隐劍拔弩張之勢,沉聲道:“軒兒,既然是你齊伯伯的禮物,你便替顏兒接過來罷。”
雲軒點頭,上前幾步,正要從齊少均手中接過劍匣。原本跪在地上的北辰卻猛然起身,高聲道:“軒兒,不能接!”
雲軒手一頓,北辰顫抖着身子,道:“今日,便是傳說中百年難遇的極陰之日。”
齊少均臉色鐵青,一掌推出,直接将北辰打飛了出去。
“北辰哥哥!”
“辰哥哥!”
正此時,一道黑影,淩空而出,接住北辰,落于石階之上,喚了聲:“辰兒。”
“師父……”北辰吐出一口黑血,倒在厲清風懷裏,眼眶泛紅,道:“辰兒無顏再面對師父。”
厲清風緩緩搖頭,抱起北辰,道:“辰兒,不要說話,師父帶你回去。”
青淵看了眼一側的羲和,道:“若有變故,按計劃行事。”
羲和會意,道:“屬下明白。”
齊少均執起劍匣,淩空而起,飛到祭壇上方斷崖之上。
身着白袍,手執大刀的死士由四面八方湧進祭壇,護在齊少均八方,殺氣重重。
暮顏失聲,道:“是無涯師父手下的十八殺。”
齊少均哈哈大笑,展袖迎風,道:“諸位聽清楚了,今日,只要你們願意與少鈞合作,共同對付雪冥,這副劍匣,連同魔劍紫川,少鈞拱手想讓。”
各教聞言,再無所顧忌,紛紛取出武器,将雪冥諸人圍在中央。
霓裳語氣慵懶,道:“一群鼠輩,真是自尋死路。”
話音未落,一道又一道紅绫已然自她袖中飄出,靈蛇游走般穿地而過,纏着一圈試圖進攻的人。
在衆人驚愕的眼神裏,霓裳絕豔一笑,手化為爪,驀然運力,那些被纏住的人,瞬間骨肉碎裂,五髒巨廢。自此,各方教衆終信霓裳“羅剎”之名。
“怎麽?還有人要比劃比劃麽?”霓裳一笑,魅惑傾城。
衆人均有懼意,一時僵持不下。
靈犀大感無趣,道:“真是鼠輩!”
齊少均卻是緩緩打開劍匣,取出其中短劍,反複打量,道:“樸實無華,劍氣蘊于薄刃之間,當真絕世名劍。”
雲軒胸前懸着的紫水晶忽然閃起光芒,同一時間,齊少均手中紫川破鞘而出,慢慢浮于半空,劍刃之上,散發出紫色光芒。
青淵變色,指間彈出氣劍,擊向空中的紫川,然而,不過片刻,道道氣劍便被劍身吸納,消散無蹤。
紫水晶光芒更盛,雲軒清晰的感覺到體內的真氣正在被源源不斷的吸走,漸漸有些眩暈。
青淵閃身,抓住雲軒手腕,将內力導向雲軒,而後睨了眼霓裳與靈犀,道:“若是他們近前半步,你們的部主,便不用做了。”
霓裳與靈犀對視一眼,肅然道:“屬下領命。”
雲軒依靠青淵傳來的內力,勉強撐着可以站穩,便聽青淵聲音低沉冷厲道:“軒兒,你是劍主,要學着控制紫川,而不是讓紫川控制你。現在聽我的命令,立刻運習無冥心法,我念,你做。其餘的事,不必顧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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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4.第 144 章
栖霞宮,湘妃一襲火紅曳地長裙,獨立在漫天雪色中,明眸含笑,凝視着怒氣沖沖闖進來的巫王,道:“王上是要殺了臣妾?還是要将臣妾剝皮削骨呢?”
說罷,她伸出一雙雪白皓腕,一副認罪伏誅的姿态。
“你以為,孤真的不敢殺你麽?”
巫王驟然伸手,捏住湘妃玉頸,面沉似水,眸底幽火竄動,咬牙問:“究竟,是不是你?”
看他模樣,倒恨不得将自己吞了呢。
湘妃目光清冷,婉麗而笑,沒有絲毫懼色:“王上既認定是臣妾,臣妾無話可說。臣妾孤魂野鬼一個,若能用這條命換王上展顏,倒也值了。”
這張似曾相識的皮囊之上,是巫王熟悉的倔強與決絕,不知不覺,已和記憶深處那張臉重合。
不,這一切都是騙局!巫王眼中陡然迸出狠厲光芒:“趁孤還有耐心,說,究竟是誰指使你這麽做的?诏獄裏的酷刑,不是你能受得住的。”
兩年前,栖霞宮血案發生後,他把這顆禍患的種子埋到身邊,耐心的等她自露馬腳。他倒要看看,究竟是誰在利用他的軟肋,肆無忌憚的興風作浪。可這一次,那毒直接下到了子彥身上,如此嚣張,如此喪心病狂,他的耐性終于被消磨殆盡。
湘妃挑起眉尖,清冷一笑:“王上心意已定,臣妾安敢不從?只是,這下毒之人,手段也太上不了臺面。若換做臣妾,定會将那夭黛研成粉末,或制成毒水後,再擱進茶水點心裏。”
見巫王怒氣更盛,她輕輕點唇,吐氣如蘭:“臣妾若是下毒,何必繞着彎去毒死一個沒有名分的公子,若直接毒死王上,豈不更省事?”
“等酷刑加身,孤看你還如何巧舌如簧?”
巫王恨得咬牙切齒,正要命人将湘妃關押審問,晏嬰帶着一名青袍內侍,急匆匆的走了進來,見這情景,連忙吓得低下頭,躬身禀道:“王上,查出來了。”
巫王側目,聲音發寒:“是誰?”
晏嬰道:“奴才命人将司膳房的內侍抓起來,挨個拷打,當值的內侍口供一致,午膳前,只有王後娘娘的貼身侍女芣蘿,曾到過司膳房取糕點。”
“是她……!”
巫王驟然松手,放開湘妃玉頸。十八年前的往事霎時湧入心頭,另一股更深更猛烈的恨意,狠狠撞擊着他胸腔,令他血脈偾張。
晏嬰被巫王目中湧出的血色吓了一跳,湘妃卻輕輕撫摸着頸間紅痕,冷冷笑道:“晏公,這案子你可查得有些荒唐。王後貴為後宮之主,要權勢有權勢,要威風有威風,何必放低身段去害一個公子?”
聽了湘妃的話,巫王越發怒火中燒,她想不出理由,他卻能想出無數個巫後要害子彥的理由。
“今日的事,是孤委屈了愛妃。改日,孤一定登門向愛妃賠罪。”
巫王繃着臉,丢下這麽一句話,便轉身向外走去,等出了栖霞宮宮門,才沉聲吩咐晏嬰:“立刻将芣蘿抓起來,嚴加拷問。”
晏嬰低着頭,目光躲閃,沒敢答話。
巫王擰眉,隐隐察覺出事态不妙:“怎麽回事?”
“老奴剛才已經派人去了。那芣蘿,已經服毒自盡了。”
晏嬰小心回禀着,幾乎能想象出巫王鐵青的臉,和此刻惱羞成怒的樣子。
垂文殿外,巫後披發跣足,簪環盡去,赤足跪在落雪堆積的玉階上,伏地請罪。
巫王遠遠瞧見,墨眸深處,怒火騰地燒了起來。
他大步流星的走過去,一腳将巫後踢落,雙目血紅,如暴怒的鐵獅:“少來孤面前惺惺作态!”
因為積雪的緣故,這玉階又冷又滑。巫後支撐不住,直接順着長階一路滾下去,磕得頭破血流。
見巫王冷酷無情的站在階上俯視着她,眸間毫無憐惜和溫存,巫後咬牙忍住滿腔恨意,掙紮着跪起來,一步步重新爬上玉階,一直爬到巫王腳邊。
她用力的抓住巫王袍角,擡起端靜玉容,含淚哽咽道:“臣妾禦下不嚴,甘願接受責罰。可這下毒之事,臣妾是萬萬不會認的。臣妾若真想動手,何苦要等十八年!當初,王上将那孩子從漢水送回來時,臣妾有的是機會将他殺死在襁褓中。”
巫王額上青筋突突直跳,驟然吼道:“你還敢跟孤提十八年前的事!當年,若非先王護着你,孤早一劍斬了你給阿語償命!”
他又飛起一腳,欲将巫後踢開。巫後被迫離地,身體從半空墜下,砸在冷硬的玉階上,口角鮮血橫流,可那雙手,卻依舊死死攥着巫王袍角,指節慘白。
殷紅的血,染滿階上白雪,十分刺眼。
巫後淚流滿面,仰首望着巫王,哀聲道:“王上真的就不願信臣妾一次麽?哪怕一次也好!”
巫王面冷如故,嫌惡的吐出三字:“你、做、夢!”
“王上懷疑臣妾,不過是認為臣妾要保住自己孩兒的世子之位,才去毒害子彥。”
巫後絕望的閉上眼睛,慘然笑個不停,等再睜目時,雪白的玉容上,已滿是決絕:“請王上給臣妾一個機會,來證明自己的清白。”
巫王滿是不屑,哼道:“你已是死路一條,還有什麽臉面來求孤給你機會?”
巫後松開巫王袍角,理了理散亂的青絲,維持着一國王後應有的端靜姿态,高聲道:“臣妾願意讓子沂去給子彥公子換血,以證臣妾清白。”
聲音如碎冰斷玉,直敲在巫王心坎上。
巫王猛地怔住,半晌,看瘋子似得看着她,咬牙冷笑道:“為了保住性命,不惜用自己的骨肉來交換,你果然是孤的好王後。”
巫後慘笑如故:“臣妾在王上面前毫無憑恃,不如此,又該如何活下去?”
站在一旁的晏嬰聽得心驚膽戰,子彥公子情況危急,若巫王真答應了巫後所請,那該如何是好?
不遠處,宮牆角落裏,靜默的站着一個黑袍少年。聽到巫後的話,他慘白的手指,死死扣住冰冷滑濕的宮牆,留下五道刺目血痕。
午後,巫王特地在垂文殿召見了太祝令,詢問換血之事。
太祝令已金盆洗手多年,自從升了官,便一直躲在太廟,專注星算占蔔之事。
聽說巫王要用請他出山,用「換血之法」來救那位子彥公子,老人家掐指一算,憂心忡忡的道:“老臣已多年不做巫醫,若出了差錯,恐怕會害了子彥公子。”
巫王已被最近一連串事折磨得疲倦至極,聞言,苦笑道:“若非走投無路,孤怎會兵行險招?孤只問你一件事,這種血陣,對換血之人有傷害麽?”
太祝令沉吟着,這換血之人,須得是中毒者的至親之人才行。巫王子嗣不多,能抵擋住血陣反噬之力的,算來算去,似乎也只有巫王和世子。巫王有所顧慮,也屬正常。
“血陣确實對換血之人有一些反噬力,但只要嚴格按照方法操作,不會有大礙。”
巫王沉眉片刻,卻問:“這血陣,能不能解心脈之毒?”
太祝令搖首:“換血之陣,名如其陣,只能解血液之毒。”
“如果一個人受了重傷,可能活不過兩年,是否能抵住血陣的反噬力?”
老人家訝然的看着巫王:“老臣沒試過,只怕很兇險。”
巫王默了許久,道:“換血之前,都需要做什麽準備,你給孤仔細說說。”
太祝令暗暗心驚,巫王這話的深意,是要自己上陣了?他暗暗抹了把冷汗,若是出了差池,那他可就是巫國的罪人了。
午後,雪下得更大。九辰坐在采綠湖中的涼亭裏一邊吹風,一邊等晏嬰。
不多時,回廊那邊,卻是走來一個青袍小內侍,恭敬的行至九辰跟前,禀道:“奴才奉王上之令,請殿下去明華臺一趟。”
九辰擰眉:“你如何知道我在此處?”
那小內侍不慌不忙的一笑:“是晏總管告訴奴才的。晏總管本來要親自過來,剛剛又被王上派去了芷蕪苑,實在抽不開身。”
巫王此刻找他,必是為了換血之事罷?九辰暗暗冷笑一聲,便起身抖落衣袍上沾的雪花,道:“前面引路。”
走出回廊,小內侍連忙撐起手裏的青布羅傘,欲替九辰擋雪。九辰卻道:“不必了。”只顧越過他,走進了滿天飛雪之中。
世子不願躲在傘裏,這小內侍更不敢撐傘了,他連忙讪讪合起傘,疾步跟了上去。
明華臺地下鋪了火龍,即使冬天,也溫暖沁人。九辰進殿之後,見殿內空蕩蕩的,并不見巫王身影,便擰眉問:“王上在何處?”
另有一名小內侍端來了熱茶,禀道:“這是王上特意命膳房給殿下煮的棗茶。殿下先祛祛寒,王上馬上救過來。”
九辰冷眼掃過那碗熱氣騰騰的棗茶,嘴角一揚,笑意更加冰冷。他的父王,又是為了換血之事,才刻意“籠絡”他吧。
九辰從昨夜開始發燒,确實有些口幹舌燥,喉嚨裏更是火燒火燎的痛。他撩袍在長案後坐下,端起那碗棗茶,親抿一口,一股甘甜流入喉間,确實很舒服。
兩名內侍見世子喝下茶水,對視一眼,互相遞了個眼色,一名內侍便悄悄退出殿外。
困倦感一波接着一波的襲來,九辰揉着額角,感覺腦袋越來越沉,頭疼的症狀似乎減輕了許多。
那碗棗茶連同整個案面,都重疊着晃動起來,漸漸模糊。電光火石間,一個念頭閃過,九辰悚然一驚,欲扶案起身,才發現手足發軟,提不起一絲力氣。
兩側槅扇之後,黑壓壓沖出一片黑甲将士,将殿中的少年團團包圍起來。
九辰按着額角,極力維持清醒,黑眸一凜,喝道:“你們……好大的膽子……”
方才帶九辰過來的那名內侍,分開衆人,陰陽怪氣的笑道:“殿下見諒。子彥公子危在旦夕,急需換血之人。王上也是怕殿下反抗,不肯配合救人,才不得不出此下策。”
語罷,他大手一揮,尖聲道:“還愣着幹什麽,立刻送殿下去太祝令那兒,入血陣換血。”
九辰內力盡失,連袖中暗箭都扳不動,哪裏是這些鐵衛的對手,只能任由他們擺布,唯獨一雙黑眸,寒得滲人。
臨近傍晚時,巫王正在殿中批閱幾份緊急的朱簡,晏嬰發足狂奔至殿中,也顧不得行禮,便急得眼睛泛起淚花,道:“王上,那血陣畢竟有反噬力,好歹讓殿下喝了藥再進血陣不遲啊。”
巫王遽然一驚,直接摔了手中朱筆,扶案而起,厲聲叱問:“你胡說什麽?!孤何時讓世子進血陣了?”
“啊?”
晏嬰頓時跌落在地,似乎明白了什麽,一時間,面白如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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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5.第 145 章
換血之法,是巫族失傳已久的解毒方法。
施法者首先要沐浴焚香,禱告天地神靈,得到肯定的指示之後才能布陣換血。
由于子彥情況危急,随時可能斃命,太祝令便省了禱告這一環節。大約是因為天地間的神靈們都很忙,他通常要禱告一日一夜才能得到某位的答複。
祭殿之中,點着九九八十一根明燭,通明如晝。兩個昏迷的少年躺在巨大的圓形血陣之中,相距不到兩米。第一根血紅色的絲線,從左側白衣少年的左腕裏穿入,并由右側黑衣少年的左腕間穿出,将兩具身體連接在一起。第二根紅線,則從黑衣少年的右腕穿入,從白衣少年的右腕穿出。紅線的兩端,皆被種進兩人的手臂之中。
這是巫族特有的“血線”,專門用來引血。黑衣少年的左胸處,還插着一柄匕首,無柄,刃部薄如蟬翼,名為“藥匕”,由巫族奇藥淬煉而成,專克血液之毒。
藥匕和血線的端頭相連。換血時,先通過第一根血線,把白衣少年體內的毒血引到黑衣少年體內,經過藥匕解毒之後,再通過第二根血線,把幹淨的血引回白衣少年體內,整個過程需耗時一夜才能完成。
巫王龍體貴重,身系一國安危,确實不該輕易涉險,由世子來換血倒也合情合理。九辰重傷未愈,還發着低燒,內力也很薄弱,太祝令對他的身體狀況不太滿意。不過,身為太醫令的景衡檢查之後,卻道無妨,又給九辰連灌了三碗湯藥,太祝令這才敢放心的把九辰放入血陣。
祭殿外,巫後端靜的站着,雪容泛白,鳳目清冷決絕,死死的盯着緊閉的殿門。剛從昏厥中醒來的雲妃,聽說換血之事,來不及梳妝,便由珊瑚扶着,急急趕來祭殿這邊。
見巫後素面朝天,簪環未戴,只披着件單薄的淡青蜀絲披風站在殿外,雲妃立刻奔過去,撲倒在巫後跟前,含淚感激:“王後深恩,臣妾無以為報。日後,王後但有吩咐,臣妾做牛做馬、赴湯蹈火,也在所不辭。”
巫後冷冷挑起眼尾,看也不看雲妃一眼,鳳目中隐有嫉恨。
遠處,乍然響起內侍尖細的嗓音:“王上駕到。”隔着凄冷暮色,隐約可見一個威嚴身影,正大步流星的朝祭殿走來。
雲妃正焦灼不安的盯着殿門,一雙素手,已輕輕将她扶了起來。
“妹妹此言差矣。”巫後瞬間換了張端靜面孔,不由分說的扶起雲妃,自己反而悄悄拭掉面上淚痕,對着雲妃緩緩跪下,滿腔都是苦澀:“本宮還要指望妹妹憐憫,給本宮一條活路。彥兒是個孝順乖巧的好孩子,本宮喜歡還來不及,怎會下毒去害他?今日,本宮讓子沂為彥兒換血清毒,就是要向王上和妹妹證明本宮的清白。”
雲妃大驚失色,忙用力去扶巫後起來,怎奈巫後是鐵了心要在她面前展示這認罪的誠意,任她如何用力,巫後都不肯起身。
巫王已帶着晏嬰闊步走至殿前,見巫後屈尊降貴跪在雲妃跟前,淚痕猶在,形容凄慘,心頭便抑制不住的泛起一陣厭惡。
巫後似剛反應過來巫王駕到,忙轉身行禮:“臣妾見過王上。”
“沒有孤的命令,誰準你擅自做主将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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