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 12.(6)

子放入血陣?!”

巫王從牙縫中擠出一句話,幽深的墨眸,淩厲如刀,寒得滲人,直接飛起一腳将她踢開,朝祭殿走去。

巫後大驚,顧不得疼痛,便爬過去抱住巫王雙腿,凄聲道:“太祝令正在施法,王上萬萬不能進去!”

巫王哪裏肯聽她的話,用力一踢,将腿從她懷裏拔出來,沉聲吩咐晏嬰:“開門!”

“老奴遵命!”晏嬰早已如熱鍋上的螞蟻,心急如焚,聽了巫王吩咐,捋起袖子便要推開殿門,只盼着一切還來得及。

雲妃愣愣的看着眼前情景,不知這中間究竟發生了什麽變故。

景衡恰好從殿裏出來,險些與晏嬰撞了個滿懷。見巫王要進去,景衡忙阻止道:“血陣已經啓動,王上若貿然進去,只怕會驚擾了太祝令施法,後果不堪設想。臣鬥膽懇求王上,在殿外耐心等候。”

晏嬰急得團團轉,不停的踮着腳往殿裏看,可惜,除了憧憧燭火,他什麽也看不見。不等巫王開口,便迫不及待的問:“那殿下情況如何?經得起那血陣的反噬麽?”

景衡道:“晏公放心。入陣前,我已經給殿下服用了安神凝氣的湯藥,不會有大礙的。”

聽景衡這麽說,不僅晏嬰,連巫王也稍稍松了口氣。畢竟,子彥随時有性命之危,若能在不傷害換血之人的情況下,順利解了子彥體內的夭黛之毒,倒也是好事一樁。

祭殿內,太祝令閉目端坐在血陣之上,口中念念有詞,手裏一柄長劍,泛着血色光芒。連接着兩個少年的第一根血線中,鮮血緩緩流動,子彥體內的毒血,正沿着血線流入九辰的體內。

九辰胸口插的那把血匕,遇到毒血,紅光大盛,開始發揮清毒的作用。那血匕距心口只有一寸,紅光一起,九辰立刻痛苦的掙紮起來,五官因極度的痛楚而微微扭曲。可惜,他手腳皆被鐵環緊緊扣在血陣裏,任如何掙紮,也無法撼動那血匕分毫。

殿外,巫王、巫後和景衡等人正焦灼的等着,一個青袍內侍,忽然跌跌撞撞的奔至祭殿前,跪到巫王面前,抽泣着禀道:“王上!大事不好了!文時侯掉進了采綠湖裏,生死未蔔!”

巫王大驚,厲聲問:“到底是怎麽回事?”

那內侍哭得上次不接下氣,也不知是吓得還是慌得:“侯爺說要去湖底給王上采寒疾草,奴才們怎麽攔也攔不住。侯爺在腰間拴了根繩子,讓奴才們在岸邊拉着,以防落水。可後來不知怎麽回事,拿繩子突然斷了,奴才們在岸上喊了許久,侯爺都沒應聲。”

“混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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巫王低吼一聲,聽得心驚肉跳。此事來得猝不及防,那采綠湖極深極冷,子玉又不識水性,萬一出了意外,他要如何同商王兄交代!

巫王不敢深想下去,立刻吩咐晏嬰:“你去傳孤的口谕,讓獨孤信以最快的速度到采綠湖救人!”

“老奴遵命。”事态緊急,晏嬰只得趕緊應命,可眼睛依舊忍不住往祭殿方向望了一眼。巫王何嘗不知他的心思,便冷着臉,半嘲半諷道:“有王後和景老在,定會保世子平安。”

語罷,他也望了眼祭殿,便急急朝采綠湖方向趕去了。

巫後嘴角滑出一抹冷笑,待巫王離去後,她和景衡使了個眼色,便道:“本宮實在放心不下世子,可否站在陣外遠遠瞧一眼?”

雲妃見狀,急忙握住巫後手臂,婉柔勸道:“姐姐,景老方才說了,若擅自進去,會打擾太祝令施法,咱們還是在外面等着罷。”

巫後一把甩開她手臂,鳳目淩厲:“本宮要做什麽,哪裏輪得到你置喙!本宮的兒子在裏面受罪,你自然不懂本宮的苦楚!”

雲妃沒先到巫後态度反轉的這麽快,她本就心懷愧疚,聽巫後這麽說,愈加過意不去。

祭殿內,随着越來越多的毒血沿着血線流入九辰體內,太祝令手中長劍一轉,念了聲“開”,便啓動第二根血線,準備讓幹淨的血沿着這根血線重新流回子彥體內。

這個過程跟啓動第一根血線類似,只要血線一開,血便會從九辰手腕間流出去,沿着血線回流至子彥體內。

可出乎太祝令意料的是,他念完口訣之後,第二根血線雖然開了,可九辰體內的血,并未順着血線流回去。太祝令只能又加了重口訣,九辰痛苦的皺起眉毛,手腕間,依舊沒有血流出來。

這下,太祝令神色變得凝重起來。他年輕時,曾多次用這方法替人解毒,從未遇到過這種情況。

莫非,如今他年老體衰,念個口訣,威力也大不如前了麽?太祝令只能又加了一層口訣,默默祈禱這血趕緊流出來。

三重口訣加身,九辰只覺全身骨頭都要被撕裂,胸口那柄血刃,也劇烈的震動起來。一聲慘烈的呻|吟聲,破喉而出,那少年猛然挺直身體,又猛然墜落地面。

“噗!”

一口濃稠的血,從太祝令口中噴出。太祝令陡然睜開雙目,手中長劍砰然墜地。若血陣半途合住,只怕陣中的兩個少年都要沒命。太祝令大喝一聲,将長劍插入地面,念訣穩住血陣。

血,依舊沒有流出來。太祝令驚訝的發現,九辰的手腕間,有淡青色的光芒,時隐時現。難道,是這道青光阻住了血線麽?太祝令驚疑不定的起身,走到血陣之中,俯身查看。

一個青木狀的淡綠色圖案,呈半透明狀,浮在九辰的右腕間。一根根綠絲如細枝般,從青木中散出,緊緊纏住了血線。

“這……這是青木圖騰?!”

太祝令驚得跌落在地,瞪大眼睛,難以置信的望着九辰:“難道,他才是――”

話音未落,一柄閃着寒光的匕首,從他頸間穿過,帶出一道血霧。年邁的太祝令來不及驚呼,便氣絕倒地。

巫後站在後面,手裏還握着那柄滴血的匕首。景衡随後趕來,見狀驚呼,痛心道:“王後這是做什麽!”

巫後目光狠厲決絕,顫聲道:“他知道了那個秘密……”

景衡大驚,低頭間,也看到了九辰手腕間的那個淡青色圖案,面色唰的慘白:“這是――”後面的話,他已然不敢說出來。

巫後冷冷挑起嘴角,捉起匕首,就要刺向九辰腕間。景衡暗罵了一聲“瘋子”,眼疾手快的攥住她的手,急道:“王後不能這麽做,他會沒命的!”

“你難道沒看見嗎,有這圖騰在,鳳神之血,就沒辦法流到彥兒體內!”巫後用力掙紮,喝道:“你好大的膽子,竟敢阻止本宮的好事!”

景衡目露痛楚:“臣做過太多錯事,不能再害一條無辜的性命了。”說罷,他似下了決心,手中銀光一閃,巫後便暈了過去。

祭殿外,雲妃見巫後進去,心中莫名有些不安。她正焦灼的張望着,身後忽然有人喚了聲:“雲妃娘娘。”

雲妃一驚,回過頭,只見一個素衣少女,不知何時已出現在幽冷的夜色中,正是幽蘭。

子彥和幽蘭定下婚約已有兩年,幽蘭卻從未主動探望過雲妃。兩年來,這還是雲妃私下裏第一次見到幽蘭,她只當幽蘭是來看子彥的,便道:“不用擔心,太祝令正在施法,彥兒會沒事的。”

幽蘭聽完,什麽也沒說,只是客氣的點頭為禮,竟是舉步朝祭殿裏走去。雲妃一驚,急道:“你不能進去。”可那素女少女置若罔聞,步履如風,瞬間便閃入了殿內。

珊瑚見狀,忍不住道:“娘娘,這王後只關心世子安危,萬一出點什麽事,恐怕不會顧及子彥公子性命。娘娘不如也進去看看罷!”

雲妃覺得珊瑚說得有理,點了點頭,也急忙朝祭殿內走去。

殿內的景象,的确險些吓得雲妃暈過去。太祝令已橫死在血陣中,巫後也昏厥了過去,景衡正将巫後扶到椅子裏坐下,查看她情況。

兩個少年,依舊閉目躺在血陣裏。雲妃立刻撲到子彥身邊,見他雙目緊閉,唇間一點血色都沒有,不由驚慌起來。

最讓雲妃驚訝的是幽蘭。此刻,那素衣少女,正靜靜的半跪在九辰身邊,用力的拔着那少年左胸裏的血匕。

由于那血匕無柄,握匕的那只玉手,已被割得鮮血直流,可幽蘭卻毫無知覺般,依舊在灌注全力拔着,清眸異常決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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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6.第 146 章

那血匕似是被某種力量吸引着,越是向外拔,它往下插得越深。

幽蘭眼睜睜的看着那柄血匕又往九辰胸口沒入了一寸,水眸驚得失色,便聽景衡在她背後疾呼:“公主快住手!這血匕乃是血陣陣眼所在,強行拔出,會要了殿下性命的!”

幽蘭悚然松開那把血匕,見九辰被折磨得愈加痛苦,沉眸盯着那兩根血線看了片刻,倏然起身,一道寒光閃過,掌中彎刀已斬向第一根血線。

“不可!”

驚呼聲中,一個柔弱的身影,已傾身撲了過來,堪堪擋在那素衣少女刀前,哀求道:“公主不能破壞血陣,否則,彥兒會沒命的!”

幽蘭冰眸一沉,冷冷道:“子彥公子的命是命,旁人的命便不是命麽?娘娘難道沒看見,這血陣處處透着古怪,世子殿下體內的血根本流不出去。若讓血陣繼續下去,不僅殿下會血管爆裂而死,子彥公子也會血盡而亡!”

說完,她也不顧雲妃驚愣之色,直接揮刀斬斷了第一根血線。血線一斷,九辰痛苦的嘶吼一聲,積攢在他體內的血再不受控制,沿着血匕噴薄而出,濺得滿地都是。

幽蘭素白衣裙,染滿斑斑點點的血跡,她深吸一口氣,屏息片刻,又揮刀斬斷了第二根血線。雲妃阻止不及,無助的看向景衡,景衡嘆了一聲,悲萦于胸,道:“公主所言不虛。”

雲妃頓時面如死灰,哀聲道:“太祝令暴斃,誰還能救彥兒?!”

景衡目光決然:“臣會另想他法,就算豁出老命,也會盡力保住公子的性命。”

幽蘭唰得收起彎刀,聞言,眉尖一挑,道:“娘娘也聽到了,即使此法不通,子彥公子還有其他轉機。可若為了救子彥公子,而置旁人性命于不顧,未免太過自私!”

說完,她也不管景衡和雲妃驚訝的目光,重新跪到那黑袍少年身邊,徒手握住血匕,想要拔出來為他消除痛苦。

事情鬧到這個地步,子彥不僅沒能成功解毒,還失血過多,情況更加危急。

雲妃至此方才恍然大悟,原來,幽蘭心中所系之人,并非子彥,而是……!難怪這兩年間,幽蘭對她和子彥的态度都異常冷淡疏離。她本以為,是巫後的原因,幽蘭才有所忌憚,如今看來,卻是另有內情了。

當真是……冤孽……

雲妃拭幹淚水,由珊瑚扶着起身,沖着景衡鄭重施了一禮,懇求道:“彥兒命懸一線,還請景館主施以援手。”

景衡過去摸了摸子彥脈息,的确是命如游絲,也不敢再耽擱,先命人把巫後送回章臺宮休息,才和雲妃一起,将子彥帶回杏林館醫治。

雲妃走到殿門口時,才忽然想起來問:“太祝令為何會突然斃命?”

景衡自然不敢說出真相,只含糊道:“大約是受了血陣的反噬之力。臣和王後進來時,太祝令已然暴死,王後直接吓得昏厥了過去。”

雲妃心系子彥安危,便也沒有再深問,只不過離開時,還是忍不住回頭看了眼太祝令頸下的那攤血跡,心下恻然。

空曠冰冷的祭殿裏,除了橫屍陣中的太祝令,便只剩下了九辰和幽蘭。

因為血陣反噬之力,那柄血匕已穿透九辰胸口,插進了地面,想要拔出來并不容易,稍有不慎,就可能弄巧成拙。幽蘭害怕傷了九辰,不敢太用力,試了幾次,直到雙手已塗滿鮮血,仍然沒有撼動那血匕分毫。

“呃——”

昏迷中,九辰飽受折磨,慘白的指節陡然攥緊鐵環,身體劇烈的抽搐起來。這血匕和血線一樣,都是引血之物。血線一斷,越來越多的血,開始順着血匕流出。

這已非常人所能忍受的痛苦,若斬斷鐵環,九辰癫狂之中極可能被血匕所傷。幽蘭望着自己滿身滿手的鮮血,一顆心砰砰直跳,遍體生寒。

九辰感覺很冷,仿佛身置冰窟,四肢百骸都要被冰刀無情的割碎,心脈和五髒六腑間,無數冰針四處游移,刺入脈間,撕扯着他每一根神經。

他知道,刺心草又開始發作了,比以往的任何一次都兇猛。內力盡失,他毫無力量來對抗這種痛苦,喉間也如幹砺的砂紙般,發不出一點聲音。

血,一點點從體內流失,身體也漸漸冰冷下去。這種感覺并不陌生,他曾無數次在生死之間掙紮,品嘗最多的,便是這種滋味。

渾渾噩噩間,有溫暖的液體,一滴滴,流進他唇齒間,如世間最甜美的甘露,滋潤着他幹裂蒼白的雙唇,和火燒火燎的喉間。九辰用力的吮吸着,緩緩張開了沉重黏濕的眼睛,想看看救他于水深火熱之中的人究竟是誰?哪怕是一眼也好……

映入眸底的,是一張清幽如蘭的面龐。一身素衣的少女,正半跪在地上,将染血的手遞到他唇邊,用自己的血喂養他。

見那少年終于醒來,素衣少女清眸深處,乍然亮起一道光華。九辰費力的張開嘴巴,半晌,吐出幾個低啞的音節:“用力……拔掉……它……”

幽蘭只他指的是那把血匕,頓時臉色發白,聲音微微顫抖:“我有些害怕。”

九辰偏過頭,緊緊咬唇挨過一陣絞痛,才緊抿起嘴角,黑眸泛寒的盯着胸口那把血匕,喘息道:“不要怕……閉上眼睛……再拔……”

短短一句話,他仿佛用盡了全身力氣,整個人也像是從水裏撈出來一般,蒼白的面上,各處都在淌流着冷汗。

幽蘭心裏明白,再猶豫下去,血盡而亡的便是九辰了。她如以往一般,在幹大事之前,先深吸一口氣,給自己長長底氣,等心跳平穩一些,才敢伸出染血的雙手,重新握上那柄血匕,緩緩閉上眼睛。

九辰也輕輕閉上了眼睛,俊美的五官,雖被折磨得扭曲,依舊微微揚起嘴角,輕笑了一聲。

幽蘭頓時又緊張了起來,惱道:“不許再笑。”

那少年立刻又笑了一聲。

幽蘭愈加氣惱:“你再笑,當心我失手捅死你。”

“……”

話雖這麽說,幽蘭緊繃的心弦,倒是微微松了些。她又深吸了一口氣,抿緊唇角,雙手灌注全力,用力一拔——

悶哼聲中,一道溫熱的血柱,噴濺而出,直接濺了她一臉。

九辰只覺全身骨頭皆被撕裂,血匕離身的一瞬,他身體被帶的猛然彈起,又重重墜落于地。

幽蘭握着血匕,雪容慘白,手足冰涼,身體劇烈的顫抖着。許久,她才敢睜開眼睛,見九辰已徹底昏迷過去,胸口極輕極輕的起伏着,眼眶一熱,霎時間淚流滿面,手中血匕也砰然墜地。

殿外,大雪依舊在肆虐,天地之間,唯有蒼茫的白色。

幽蘭替九辰止完血,見他額頭滾燙,身體不停的發抖,不敢再耽擱,便用彎刀斬斷血陣中的鐵環,扶起他艱難的朝祭殿外走去。

玉階很滑,短短一段路,兩人已摔倒兩次,留下一長串血印子。好不容易走下玉階,昏迷中的九辰,卻突然睜開了眼睛。

他仰首望着漫天落雪,黑眸裏,是前所未有的冰冷和涼薄。

“我想看會兒雪。”

許久,那少年嘶啞着聲音道。

只有下雪的時候,這座巫王宮看起來才沒有那麽冰冷。

“好。”

幽蘭靜靜一笑,素色衣裙随風飄揚,清眸裏滿是柔色。

說罷,她輕輕伸出雙臂,抱住了對面的少年,為他驅走寒意。

九辰身體驀然一僵,徹骨冰冷中,一股暖意襲入懷中,令他猝不及防。

這一刻,往事如夢,恩仇了去,蒼茫的天地間,仿佛只剩下他們兩個人,緊貼在一起,相互依偎,相互取暖。

直到三更鼓響,祭殿之前,快被凍成雪人的九辰和幽蘭才同時驚醒過來。

兩人相視而笑,幽蘭道:“我們該去杏林館了。”

九辰嘴角一揚,卻道:“不去那裏,我帶你去另一個地方。”

雪中的蘭臺,早已辨不出原來模樣,唯獨兩池池水,依舊泛着幽冷的光澤。

兩人并肩坐在水池邊上,九辰默了許久,忽問:“他……怎麽樣了?”

幽蘭知他所指,輕道:“血陣失敗,景館主已将他帶回杏林館救治。”

她忍不住奚落:“殿下自身難保,倒還有時間去管別人。”

九辰喉間溢滿苦澀,依舊仰首望着飛雪,道:“從七歲起,我便把他當做生命裏唯一的光明。如果沒有他,我可能沒有勇氣長大。”

“我……明白。”

幽蘭觸動心事,凝眸盯着擱在膝上的那把彎刀,道:“大約,就像我和阿雲在幽掖庭相依為命的日子一樣罷,若無阿雲,我可能也沒勇氣活下來。”

她無端憶起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幽麗的容顏,瞬間煞白如雪,身體也控制不住的顫了顫。

一只冰涼的手,輕輕握住她同樣冰冷的手,漸漸生出一點暖意。幽蘭訝然擡眸,便見九辰正看着她,笑道:“本以為,我已經是這九州之中最寒碜的世子,沒想到,還有你這麽一個寒碜的公主。”

幽蘭水眸一彎:“既然我們都這麽寒碜,日後,就不要再相互恭維了。我母親喜歡喚我阿幽,以後,殿下就不必再以公主稱我,直接叫我「阿幽」就行。”

“阿幽?”

九辰咀嚼着這個名字,嘴角輕揚:“是個好名字。”

“那日後,我又該如何稱呼殿下,才不顯得恭維?”

九辰默了默,道:“叫我九辰便是。”

幽蘭甚是自覺的心領神會:“那就喚作「阿辰」罷。”

“阿辰,阿辰,阿辰……”

她仿佛發現了極有趣的事,一遍遍的故意在那少年耳邊喚着。

九辰:“……”

幽蘭不再逗他,極自然的挽住他手臂,道:“那你告訴我,九辰,到底是什麽意思?”

“九辰的意思,就是九天星辰……巫國的王宮,總是黑沉沉的,除了那一天,那是……我小時候見過的最美麗的夜晚。”

“哪一天?”

“忘了。”

幽蘭也不深問,只随着他的目光,仰望着漫天飛雪,水眸間,緩緩漾起一道漣漪。

兩人就這麽默默的坐着,東方初白時,九辰從懷中取出那塊青色環珮,遞到幽蘭面前,道:“此物我歸還了兩次,都沒有成功。這一次,請你收下。”

幽蘭沒有接,展眸,認真的看着那少年清亮的黑眸:“如果,我想辦法毀掉那個婚約,你願意一輩子收着它麽?”

九辰一怔,偏過頭,驟然低咳了一陣,用力咽下喉頭腥甜,輕笑道:“我壽數無多,只怕會讓它成為無主之人。”

少女眸間緩緩溢出水色:“他住在我的心裏,與我同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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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7.第 147 章

墨月殿

青淵扶着南宮紫衣靠在榻邊,溫聲道:“這段時日,雪冥教務多得令人頭疼,倒是難得能這樣安安靜靜的陪你說些話。”

南宮紫衣唇色依舊有些蒼白,聞言只是淺淺一笑,道:“金部之事,可有結果?”

青淵點頭,道:“有了秋長予,餘下之事,便容易得多了。我現在唯一憂心的,便是南宮麟。”

南宮紫衣微微變色,道:“他……沒有死……對嗎?”

青淵斟酌片刻,道:“此事,我并不敢下定論,但一日尋不到南宮麟的屍體,便一日不能下定論,即便是粉身碎骨,也該有蛛絲馬跡可尋。而且,據木雲的消息,上官家父子及長樂幫的丁長洲與劉三刀也極有可能逃脫了,目前,變數尚多。”

南宮紫衣一時心緒複雜,尤其是聽到南宮麟可能還活着的消息之時,竟也暗自舒了一口氣。也許,血緣的羁絆,始終是無法割裂的東西,南宮紫衣痛苦閉目,不知究竟當如何判定這些是是非非。

青淵了然,道:“這些事,不說也罷。方才我看到了軒兒,急匆匆跑了出去,可是出了什麽事?”

南宮紫衣露出一抹無奈,道:“軒兒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總是一陣風一陣火的,急驚風一般,碰上我們這樣的慢郎中,哪裏追得上他那些心思?不過,我總覺得,軒兒心裏藏着心事,只是不說罷了。

青淵輕嘆,道:“自從回來之後,他整日在百草園裏纏着鬼醫,說要學習醫術。我看,只怕也沒這麽簡單,軒兒那樣的性子,若是想學這些東西,早就不是他了。只不過,這段時日,我也着實沒有時間管他。”

南宮紫衣點頭,道:“今日,軒兒帶了煉制好的血靈珠過來,軒兒運功助我化解離別蠱,我感覺好多了。”

青淵蹙眉,道:“血靈珠?”

南宮紫衣道:“有什麽問題麽?”

青淵搖頭,安慰道:“無事,如果真的能解離別蠱,再好不過。我只是擔心,貿然用血靈珠,你的身體吃不消。”

南宮紫衣笑道:“你何時也這般瞻前顧後,關于血靈珠的記載,我也曾在書中見過。更何況,這是出于鬼醫之手,不會有問題的。只可惜,我身份尴尬,無法親自看着軒兒成親。”

青淵黯然,伸手攬住南宮紫衣,道:“紫衣,再給我一點時間。”

三月初八,雪冥賓客雲集,張燈結彩,盛況非常。

武林中人本就不拘泥于俗禮,因而,冰火教主滞留雪冥,兩教合于一處舉辦親事,倒也省去很多麻煩。

冰火與雪冥聯姻,與魔界而言,意義非凡,各教均是備了重禮,紛紛從各處趕來。

按照約定,南宮紫衣讓冷煙将暮顏帶到了墨月殿,作為出嫁之處。

看着菱花鏡中少女的嬌美容顏,南宮紫衣含笑道:“丫頭,今日,我特地請了一位重要的人,來替你梳發。”

暮顏明眸微動,道:“重要的人?我認識嗎?”

南宮紫衣但笑不語,輕輕指着身後。

暮顏并未轉身,只是透過菱花鏡,怔怔望着由屏風之後步出的青衣女子,剎那間,淚眼迷蒙。

青月顫抖得拿起菱鏡旁的木梳,劃過暮顏如瀑青絲,淚水順着面頰流下,卻依舊帶着笑意,秋目剪剪,輕輕哼唱着那首《梳頭歌》

一梳梳到頭,富貴不用愁;

二梳梳到頭,無病又無憂;

再梳梳到尾,舉案又齊眉;

三梳梳到尾,永結同心佩。

……

暮顏終是忍不住,撲到青月懷裏,放聲大哭。

長鐘三鳴,吉時已到。

楚羽親自到墨月殿接了暮顏,冷煙帶着其餘侍婢緊随其後。

婚禮在昔時祭壇之上舉行,以示鄭重。

文簫已然陪着雲軒在階下等候,楚羽示意諸人止步,親自将暮顏的手交到雲軒手中。

十指相交,兩人掌心俱是冰涼。

兩只紫色蝴蝶由遠處飛了過來,穿過梅林,帶着一縷若有若無的鳶尾花香,纏繞在雲軒與暮顏十指之間。

暮顏悄然開口,道:“它們是從哪裏飛過來的?”

“是……娘親……”

許久,雲軒輕聲道。

暮顏偏頭一笑,便與雲軒牽手步上祭壇。

青淵望着涉階而上的兩個孩子,嘴角含着淡淡笑意。

齊少均則擊掌一聲,道:“辰兒,将東西奉上。”

人群之中,一藍衣青年,捧着一副劍匣,緩緩步出,而後單膝跪地,奉與齊少均。

青淵看到此物,驀地擰眉。

雲軒眸子閃過寒光,道:“顏兒,這副劍匣,此刻不應該在你的嫁妝之中麽?還有……北辰哥哥……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

暮顏亦是變色,緩緩掙開雲軒的手,行至齊少均跟前,道:“爹爹,此物既是……顏兒的嫁妝,交給顏兒保管可好?”

齊少均面若春風,寵溺的笑道:“我齊少均的掌上明珠,自然要這天下獨一無二的嫁妝,今日,如不讓大家開開眼界,怎能使天下人知我愛女之心。”語罷,伸手便要接過劍匣。

暮顏不着痕跡的擋開齊少均的手,向地上的藍衣青年道:“辰哥哥,将劍匣給我,你今日,不是特地來給顏兒送禮物麽?”

北辰沒有動。

齊少均笑呵呵的握住暮顏的手,道:“顏兒,休要胡鬧,吉時可要過了。”

暮顏心中滿是絕望,齊少均已然接過劍匣,一派悠然,向衆人道:“少鈞相信,此物,大家都有所耳聞,百餘年前,紫川出世,鑄劍爐崩塌,青鹿崖掌門麋鹿子收集熔爐碎片,鑄成劍匣,與紫川劍同氣連根,助魔劍威力。少鈞手中劍匣,便是那古劍匣‘劍舞紅袖’,而匣中

之劍,便是魔劍紫川的一半,今日,少鈞将此物送給我的寶貝女兒做嫁妝,諸位做個見證。”

此言一出,衆人嘩然。

青淵放下手中茶盞,道:“齊教主,雪冥與紫川,糾葛甚深,此物貴重,雪冥承受不起。”

齊少均哈哈一笑,道:“青淵兄真是愛開玩笑,軒兒這孩子因着這一半紫川在我手中,一直對少鈞耿耿于懷,恨不得将少鈞千刀萬剮。如今,紫川劍兩代主人皆在這雪冥之中,少鈞物歸原主,再合适不過。”

“乖靈犀,聽這老家夥的意思,那妖女也在雪冥哦。”霓裳指尖繞着一縷青絲,沖靈犀抛了個媚眼。

靈犀抱臂,一副看好戲的模樣,道:“別的事我不管,可如果有人敢跟教主過不去,我第一個跟他過不去。”

霓裳眼睛一眯,道:“當年,我獨上青鹿崖,将那些臭牛鼻子殺了個精光,也沒能找到劍匣,原來,是被這老狐貍給搶去了,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靈犀掃視一圈,嘿嘿一笑,道:“瘋女人,你看看,這四周,有多少只眼睛在盯着那劍匣,教主若是收了這禮,只怕立刻便會有一場惡戰,齊少均這個老狐貍,還真是兵行險招。”

霓裳勾唇,道:“的确高明,教主不接,他故意說出紫川劍主之事,明擺着要将那些烏合之衆引到雪冥。”

青淵冷冷掃視一圈,眼看着各教眼中難以掩蓋的貪婪與欲望,以及隐隐劍拔弩張之勢,沉聲道:“軒兒,既然是你齊伯伯的禮物,你便替顏兒接過來罷。”

雲軒點頭,上前幾步,正要從齊少均手中接過劍匣。原本跪在地上的北辰卻猛然起身,高聲道:“軒兒,不能接!”

雲軒手一頓,北辰顫抖着身子,道:“今日,便是傳說中百年難遇的極陰之日。”

齊少均臉色鐵青,一掌推出,直接将北辰打飛了出去。

“北辰哥哥!”

“辰哥哥!”

正此時,一道黑影,淩空而出,接住北辰,落于石階之上,喚了聲:“辰兒。”

“師父……”北辰吐出一口黑血,倒在厲清風懷裏,眼眶泛紅,道:“辰兒無顏再面對師父。”

厲清風緩緩搖頭,抱起北辰,道:“辰兒,不要說話,師父帶你回去。”

青淵看了眼一側的羲和,道:“若有變故,按計劃行事。”

羲和會意,道:“屬下明白。”

齊少均執起劍匣,淩空而起,飛到祭壇上方斷崖之上。

身着白袍,手執大刀的死士由四面八方湧進祭壇,護在齊少均八方,殺氣重重。

暮顏失聲,道:“是無涯師父手下的十八殺。”

齊少均哈哈大笑,展袖迎風,道:“諸位聽清楚了,今日,只要你們願意與少鈞合作,共同對付雪冥,這副劍匣,連同魔劍紫川,少鈞拱手想讓。”

各教聞言,再無所顧忌,紛紛取出武器,将雪冥諸人圍在中央。

霓裳語氣慵懶,道:“一群鼠輩,真是自尋死路。”

話音未落,一道又一道紅绫已然自她袖中飄出,靈蛇游走般穿地而過,纏着一圈試圖進攻的人。

在衆人驚愕的眼神裏,霓裳絕豔一笑,手化為爪,驀然運力,那些被纏住的人,瞬間骨肉碎裂,五髒巨廢。自此,各方教衆終信霓裳“羅剎”之名。

“怎麽?還有人要比劃比劃麽?”霓裳一笑,魅惑傾城。

衆人均有懼意,一時僵持不下。

靈犀大感無趣,道:“真是鼠輩!”

齊少均卻是緩緩打開劍匣,取出其中短劍,反複打量,道:“樸實無華,劍氣蘊于薄刃之間,當真絕世名劍。”

雲軒胸前懸着的紫水晶忽然閃起光芒,同一時間,齊少均手中紫川破鞘而出,慢慢浮于半空,劍刃之上,散發出紫色光芒。

青淵變色,指間彈出氣劍,擊向空中的紫川,然而,不過片刻,道道氣劍便被劍身吸納,消散無蹤。

紫水晶光芒更盛,雲軒清晰的感覺到體內的真氣正在被源源不斷的吸走,漸漸有些眩暈。

青淵閃身,抓住雲軒手腕,将內力導向雲軒,而後睨了眼霓裳與靈犀,道:“若是他們近前半步,你們的部主,便不用做了。”

霓裳與靈犀對視一眼,肅然道:“屬下領命。”

雲軒依靠青淵傳來的內力,勉強撐着可以站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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