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節
第4章節
深沉的嫔妃搶一個丈夫,頭腦簡單、又無才藝的女兒是無法獲勝的。
美貌是夏潋唯一的武器,但紅顏易老,這一點誰都知道。
周夫人苦苦思索了三天,最後把一個生男的秘方交給了周夏潋,她想,女兒下半輩子要過得好,唯一的出路大概就是生一個皇子。但這個秘方也不知有沒有效,她吃了半輩子,一個兒子也沒生出來……
周夏潋卻沒心情想到那麽遙遠的事,對于這一切心裏仍覺得十分迷茫。她看着楊柳依依的花園、這個從出生起就沒有離開過的地方,想到一去不複返,她就覺得傷感。
她打算跟府裏的人一一道別,首先,是跟二妹。
自從紫藤詩會後,秋霁對她的态度變得有點奇怪,好似在刻意躲着她。
其實,她和這個二妹的關系也算不得有多好,從小她喜歡在花園裏亂跑,二妹卻總是坐在房裏讀書,按秋霁的話來說,她們不是“同道中人”。
不過她想,在入宮之前,應該跟二妹盡釋前嫌,才不至于離開了以後,大家都還記恨她。
周夏潋提着一只走馬燈,來到周秋霁房外。
這只走馬燈是兒時某個元宵節母親送她的禮物,她記得二妹也十分喜歡,為此跟她争搶半天,又哭又鬧的。
秋霁自幼便十分沉穩,她從來不覺得她會喜歡走馬燈這種幼稚的東西,但那一天,秋霁就像發了瘋似的,非要把這盞燈弄到手不可。
她一直不明白那是為什麽,但現在,她好像有點懂了。
“這盞燈送給你。”周夏潋敲開了二妹的門,微微笑道,“我保存得很好,每年都從箱子裏拿出來擦拭一遍,找最好的工匠上一次色,跟當年沒什麽區別。”
周秋霁怔了一怔,将走馬燈接了過去,還以微笑,“大姊,你可知道,我一直嫉妒你嗎?”
嫉妒?她萬萬沒想到二妹會使用這麽重的詞。
“我有什麽可嫉妒的?”她難以置信,“要是像二妹這般才華橫溢,或者像三妹那般武功高強,或許還有惹人羨慕之處,但我,毫無所長。”
“就因為你毫無所長,單憑美貌,就得到了所有人的愛護與憐惜。”周秋霁幽幽地道,“從小到大,爹娘最最疼愛的就是你,漂亮衣服全給你穿,好東西全堆在你面前,我們無論透過多少努力都還無法得到的東西,你卻唾手可得。”
原來,這就是當年秋霁死活都要得到這盞走馬燈的原因,她是想試一試自己在父母心中的地位。
“二妹,你不懂嗎?”周夏潋嘆了一口氣,“我得到的,是別人施舍給我的,倘若有一天別人厭煩了,我仍舊一無所有。不像你,一切都掌握在自己的手中。”
周秋霁聽了,表情起初十分驚奇,而後,目光浮現歉疚和敬佩。
“大姊,我原以為你什麽都不懂,但此刻我發現,你甚至懂得比我多。”
被一個才女如此誇贊,大概是她這生難遇的罕事,何況,秋霁一向自視甚高,能說出這話,讓她感動得差點淚盈滿眶。
“大姊,你真願意入宮嗎?”周秋霁不由得擔心起姊姊,“那天,為什麽不挑那首<秋水>?”
“我不挑<秋水>,是因為我的确不喜歡<秋水>,而且,我發現有人更喜歡它。”周夏潋意味深長地回答,“那麽為什麽不将它留給更喜歡它的人呢?”
周秋霁雙頰微紅,仿佛很明白這話的意思。
“其實我,是願意入宮的,畢竟,我更喜歡紫藤草……”她憶起了那個紫藤花下的男子,思緒開始起伏如潮。
“可紫藤草不屬于世間任何一個女子。”周秋霁提醒她,“或許有很多女子為它垂淚,但它終究是山中客、世外仙。”
這話說得沒錯。這是立妃的聖旨下達後,她真正煩惱的地方。
“如果換了你,你會如何應對?”生平第一次,周夏潋如此鄭重的詢問二妹的意見。
“我想,我會裝作不喜歡它吧。如此,就算傷心,我還有尊嚴。”
裝作……不喜歡?
七
霎時,周夏潋如撥雲見日一般,領悟了些什麽。直至許多年後,她也沒有後悔在這個日光西斜的下午,自己所做出的決定。
正如那首歌謠中所唱的一垂眉長相思,空等帝王心。君心若不在,賜我千萬金。若無千萬金,佯裝妾無情。萬般浮華寵,化作拂袖音。
入宮那天,周夏潋被那件世人稱贊的妃子長袍,包裏得層層疊疊、難以呼吸。
各種繁文褥節,亦讓她頭暈腦脹、腰酸背疼。
等到一切禮儀完成,她坐在轎上被擡入栖雲宮之後,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倒在床上,昏昏睡去。
屋子裏十分悶熱,只有鳳冠的珠子冰冰涼涼,垂蕩在她的臉上,給了她稍許撫慰。
她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只覺得非常渴,渾身無力,連說話的力氣也沒有,無意間呻吟了一聲。
忽然,有一只手伸過來輕輕擡起了她的頭,甘甜的茶水注入她的嘴角,仿佛救命之泉。
周夏潋一口氣喝了許多,而後閉着眼睛,嫣然一笑。她一向如此容易滿足,哪怕只是一杯水。
接着,她聽見身旁有男子的嘆息聲,似乎有什麽掠過了她的唇,柔軟中帶着剛毅。
她緩緩睜開眼睛,卻見趙闕宇坐在床側,正以指尖抹去她唇上沾上的茶水。
周夏潋有些吃驚,因為此刻的他與那日在禦花園中所見完全不同,整個人的感覺從神秘變得;登澈。他只穿着白色的中衣,黑發如瀑布般垂在身後,微笑的時候眸裏泛着星子般的光呆。
“皇上——”她想撐起身子,可是身子沉重疲倦得讓她完全不能動彈,于是她只能就這樣躺着,莞爾道:“給皇上請安——”
“朕即位以來,還是頭一次見到你這麽無禮的妃子。”趙闕宇亦笑道:“躺着向朕請安,嗯?”
“妾身既動不了,又想向皇上請安,不這怎麽做要怎麽辦呢?”
“讓朕來幫你——”
說話之間,趙闕宇已經将她一把拉起靠到他懷裏,鳳冠珠串發出碰撞之聲,被他的大掌取下置于旁邊,頓時,她覺得身子輕了許多。
“謝皇上……”周夏潋有些微微臉紅,呼吸依舊急促。
“這樣舒服多了吧?”他似笑非笑地瞧着她。
“好像……還是有些不舒服……”她喘息更甚。
“那麽,這樣呢?”趙闕宇将她衣襟上的盤扣一拉,将她身上窒悶的華服一并褪下,只剩一襲水紅的中衣。
周夏潋覺得自己像是一個溺水的人,突然被解救了出來,終于能喘氣,恢複極意自在。
但她的雙頰卻已紅透了,因為此刻她與他僅以中農相對,她還是生平第一次和一個男子親昵至此……
“怎麽了?”趙闕宇越發感到有趣,“從沒見過你這般矛盾的女子,怎麽做都不是,總會臉紅。”
“妾身伺候皇上就寝吧……”她聽見自己的聲音在顫抖。
“你懂得如何侍寝嗎?”他卻反問。
“妾身……聽嬷嬷教導過。”周夏潋低下頭,不敢看他的臉。
然後,他笑了,哈哈大笑,仿佛覺得她的窘态十分可愛。
“罷了罷了,朕現在也不困,陪朕說會兒話吧”
“好啊”她霎時不緊張了,大大松了一口氣,“皇上想說些什麽?妾身就算一宿不睡陪皇上說話也甘願。”
“你啊——”趙闕宇搖搖頭,捏捏她的鼻子,“真是個傻丫頭”
傻丫頭?從小到大不只一個人用“傻”形容過她,但這一次她卻不厭到哀傷,因為他的語氣裏充滿了寵溺。
“來人”他擊掌兩下,“把東西擡進來。”
他話音剛落,候在門口的太監便垂首魚貫而入,擡了數口箱子擱到床楊前的地上,接着又無聲地退去,迅速幹脆,仿佛從來不曾出現過。
“潋潋,朕讓你看樣東西——”
趙闕宇的大掌将她的柔夷一握,出其不意卻自然而然,仿佛是一件他早就習以為常的事情,周夏潋一怔,卻并不反感。
他叫她“潋潋”,像在喚她的小名,讓她心靜。
八
他的大掌沉穩而溫暖,她随他下了床,走上前,當他松手的時候,她甚至有一點兒舍不得。
“瞧——”他親自俯身将箱子開傲,然後擡頭看着她。
周夏潋見那箱子精致,趙闕宇又一副鄭重的神色,還以為其中藏有什麽寶物,探頭一觀,卻不禁“咦”了一聲。
若幹個箱子,所裝皆是相同,非金銀珠寶,不過一些尋常木雕之物。
若說雕工精巧也就罷了,偏偏這些東西不管小雞小鴨,或小狗小牛,都像是孩童玩具,樸拙可愛。
她捧起一只小牛,看了又看,覺得十分有趣,忍不住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