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人魚·海底

人魚·海底

“你住李博士家？”江施泠語調愈發溫柔，甚至帶着誘哄，“要來我這兒坐會嗎？”

“好呀。”女孩立馬就答應了，撐着玻璃的手臂一用力，她翻身踩到兩厘米厚的玻璃沿上，她整個身體露了出來。

江施泠估計她身高不到一米八，在變異人裏算是嬌小的體型。穿着一套黑色的潛水服，緊貼曲線，顯出她流暢而纖薄的肌肉曲線，濕漉漉的頭發垂落在後背，長至腰際。海水從發梢滑入水裏，波紋蕩漾開。

女孩在玻璃上站了起來，體格修長，遠遠高于泳池邊上的江施泠。

江施泠仰頭看着她，莫名感到一股壓迫。

女孩踩着僅兩厘米的玻璃行走也絲豪不顯笨拙，步伐輕盈，如T臺上游刃有餘的模特。她走到玻璃邊，輕靈的一躍而下，□□的腳尖落在大理石地板收回，而後身體微微一蹲。

整個過程沒有一絲聲響。

站穩之後，她瞪着明亮幹淨的大眼睛，期待地看着江施泠，稚氣地問：“我們玩什麽？”

江施泠頓了一下。

女孩眨了眨細密的睫毛，巴巴地又問了一遍：“玩什麽？”

江施泠看向她，對上她透徹得如寶石一樣的眼睛，開口問：“你想玩什麽？”

女孩激動道：“水上排球可以嗎？或者滑板也行。”

“你喜歡水？”

女孩連連點頭：“喜歡。”

江施泠停頓片刻，才說：“但我現在沒辦法陪你玩水，我們一起看電影可以嗎？”

女孩失望的垂下睫毛：“我……不喜歡看電視，屏幕光讓我眼睛不舒服。”

江施泠道：“積木呢？”

女孩眼睛又是一亮：“好啊！積木！”

她一舉一動，都像是沒長大的孩子。

江施泠想着，将人帶進別墅，跨進別墅的同時，她喝了一口酒。

“你喜歡喝酒嗎？”女孩跟在她身後問。

江施泠嗯了一聲，指着沙發說：“你先坐，我去拿積木。”

女孩就乖乖走向沙發。

江施泠上樓取出積木，在樓上将杯子裏剩餘的酒喝光，在拿起積木盒子下樓。

女孩沒坐在沙發上，她坐在茶幾上的地板上，長腿盤着，濕淋淋的長發垂到了地板上，積出一灘水色。

從樓上看下去，她顯得很瘦。

仿佛感覺到江施泠的視線，女孩扭頭看過來，眼睛亮晶晶的。

“拿到了嗎？”

江施泠下樓梯：“嗯。”

她将積木放在茶幾上，說道：“坐沙發吧，不用擔心弄濕，沒關系的。”

女孩搖搖頭，不客氣地伸手去開積木盒子：“我坐地上也沒關系的，我不會感冒，也不怕地板硬。”

江施泠便沒再繼續這個話題，她又問：“你叫什麽？”

“小魚。”女孩笑起來，又露出了那尖銳的犬牙，她臉很小，下巴尖尖的，眼睛大而明亮，睫毛細密卷曲，一眨一睜裏像是蝴蝶翅膀，脆弱又漂亮。

但她看起來過分單純無害了。

“你多大了？”江施泠問。

“十九，馬上二十了。”小魚道，“我是第一批基因試驗品。”

第一批試驗品是江施泠母親負責的，那時候江施泠十二歲，第一批往後的十五批，都是由她母親負責，江施泠接觸很少，所以完全不熟悉。

她掃過小魚身上的羽毛，問道：“還記得你的編號嗎？”

小魚點頭：“0045。”

江施泠立馬擡眸盯住小魚。

基因計劃的第一批變異人一共一百個，突變完成率超過百分之八十的只有七個，其中就有0045。而且第一批以後，再也沒有如此高突變完成率的變異人。

但這七人當中，已經有三個死于退化症，0045是第四個。

準許患病的0045離開基地的文件，還是江施泠親自簽的字，但她并不記得，或者說，從未打算過記得0045的臉。

基地裏的變異人實在太多了，她每天要過目的文件也太多了，海量的信息，加上變異人快速的死亡和新生換代，江施泠不得不舍棄面部特征這一類非必要的信息。

畢竟變異人某種程度上說，只是為了戰争制造出來的武器。

不過她沒想到0045最後會被送到李教授這裏，還取了名字。

“你叫什麽？你多大了？”小魚好奇的問。

江施泠沒說自己的名字，從基地裏出來的人，沒人不知道她，而且，江施泠這個名字在外的名聲并不好。

“你可以叫我小江。”她說。

小魚點點頭：“那你多大了？”

江施泠笑了笑：“我比你大，大很多。”

“哦……”小魚若有所思的點點頭，擺弄起剛拿出來的積木。

她速度很快的壘起了城堡，江施泠坐在沙發上看着她。

小魚脖子至鎖骨處的羽毛已經褪了不少，露出白皙的肌膚和隐約可見輪廓的魚鱗狀斑點。

江施泠一邊估計着她的壽命大概只剩半年，一邊柔聲開口：“我昨天和今天都有去李博士家，怎麽沒看到你？”

小魚頭擡頭看了眼江施泠，很快又心虛的立馬垂了下去，把積木胡亂搭在城堡的地基上。

江施泠眼神幽暗地瞧着她，笑意愈發溫柔，甚至傾身靠近幾分，毫不吝啬的釋放着和煦的親近感：“但你是不是……有看到我，嗯？”

她調子微微上揚，帶着一種熱情的親昵感。

小魚臉蹭的一下就紅了，捏着積木塊的手指一用力，咔——堅硬的積木被捏出指痕，她指頭都陷進去了幾分。

反應過來自己捏壞了東西，小魚連忙将積木藏在手心裏，繃起身體：“啊……對對不起，我、我……”

“沒關系。”江施泠道，“別緊張，只是一塊積木而已。”

小魚握着那塊捏壞的積木，垂着頭不敢說話。她反應說明，她的确是有看到江施泠。

說不定今晚出現在游泳池裏，并不是偶然。

江施泠坐在沙發上，垂眼看着她。

手腳長着羽毛，穿黑色潛水服，身量還格外高大，明明應該是詭異又悍然的模樣，可江施泠瞧着緊張縮着身體的她，硬是瞧出了幾分說不清的娟秀可愛。

“要吃點東西嗎？”江施泠轉移話題，“或者喝點什麽？”

小魚悄悄擡起眼，望了望江施泠。

江施泠感覺到她的小動作，并未看過去，免得她更加緊張。

“我……我可以喝你剛剛的喝的那個嗎？”她問。

江施泠笑了笑：“那是酒，度數很高的酒。你能喝酒嗎？”

“我可以喝，我身體代謝很快，就算神經被麻痹，也可以快速恢複。而且……而且現在我已經沒必要時刻保持清醒了。”

酒精會導致反應和思維遲鈍，所以所有的變異人都是嚴格禁酒的。

江施泠快速回憶酒櫃裏所有的酒品種，沒有适合新手的低度數又好喝的果酒。

“下次吧，下次我請你喝草莓酒。”江施泠打開冰箱，發現裏面有切好的果盤，她端出來，摘開保鮮膜，放在茶幾上。

“吃點水果。”

小魚瞅了一眼果盤，興致缺缺，但她還是拿了一塊蜜瓜，小口的啃。

“李博士知道你這麽晚了還在外面玩嗎？”江施泠問，“他會不會擔心你？”

小魚理所當然道：“不會，沒人打得過我。”

說完她擡起臉，一臉天真燦爛地向江施泠炫耀：“我很會殺人。”

江施泠心髒一悸。

變異人作為戰争機器被訓練，但這個戰争的內容，不僅僅針對外星人。

畢竟，在此前的整整十九年裏，并沒有外星人可供他們去戰鬥。所以這些戰争機器這些年執行的所有任務，都與殺人有關。

江施泠作為基地的負責人，知曉大部分任務的大概內容。

只是現在被小魚用那樣一種純真而驕傲的口氣說“我很會殺人”，她心裏沒辦法不感到異樣。

小魚搭好了城堡，她坐在地上看了看積木，又看了看江施泠，戀戀不舍地說：“我該回去了。”

江施泠微笑道：“你也可以住這裏，我去和李博士說一聲。”

小魚欣喜的睜大眼睛：“可以嗎？”她激動道，“我可以和你一起睡嗎？”

江施泠一頓。

小魚眼底的光瞬間滅下去：“不行的話我就回博士家，我游回去，很快的。”

江施泠想着不管她擺什麽籌碼和條件都不為所動的李博士，心一橫，說道：“可以的。”

江施泠給小魚找了一件寬松的睡袍，讓她先去洗澡。

她自己則是去了陽臺，給李博士打電話。

“李博士，您休息了嗎？”江施泠一手扶着欄杆，眺望着黑沉沉的海面和天空，笑容溫和。

“還沒有。”電話裏傳出李博士有些啞的聲音，“江總這麽晚打電話來，是有什麽急事嗎？”

江施泠笑道：“也不是什麽急事，我剛剛在院子的游泳池裏碰見了小魚。”

她說着停頓了一下，聽電話裏李博士的反應。

電話那邊陷入沉寂，江施泠笑道：“沒想到0045號原來是被李博士收養了，您想要領養患病的變異人，怎麽不直接告訴我？我可以親自為您送過來。”

李博士聲音變冷：“那多麻煩江總。”

江施泠笑起來：“李博士叫我施泠就好，在您面前，我是後輩。”

李博士哼了一聲：“小魚呢？讓她接電話。”

江施泠道：“她睡着了，今晚她恐怕沒辦法回來了，只能先睡在我這裏。明天一早，我就将她送過來，到時恐怕要叨擾您一頓早餐了。”

李博士冷哼道：“江總不嫌棄就好。”

說完他直接挂了電話。

江施泠收起手機，看着一望無垠的海面，心情頗好的勾起嘴角。

她知道，這個單純的小魚，對她很有好感。

而這一點，可以成為她的新籌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