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人魚·海底

人魚·海底

小魚什麽都不懂，所以江施泠只打算蹭蹭她的唇——這是江施泠想象中的情況。

但實際上，小魚不僅伸了舌頭，還咬破了江施泠的舌尖，并且舔掉了淌出來的鮮血，以及伸手進去摸了江施泠的腰。

江施泠懷疑小魚并不是什麽都不懂，但是沒有證據。

親吻以後，小魚面紅耳赤，眼眸濕潤，連看都不敢多看江施泠。

動靜平息以後，兩人出去看外面的情況。

整個地下城的牆壁上到處是裂痕，但幸好牆體結構足夠結實，只是表層開裂。

庭院裏的花盆倒了，江施泠順手扶起來。花木花架全部倒塌，直接種地在土層裏的植物還完好無損，整體不算特別狼藉。

江施泠環顧着庭院，給小魚說起上面的情況。

傾斜軌道裏的外星飛船十分精确的定點向地面基地射/出高能粒子束，接近光速的亞原子束轟擊基地上方的地面，剎那間将城市中心的建築全部融化，鋼鐵，水泥，樹木以及未來及撤退的人們，全都在短短瞬間被燒成岩漿般的熱流。

耀眼如太陽墜落的紅色光芒從城市中心亮起，照亮震顫的大地。黑煙與火花迸射而起，沖起數百米之高。

等到粒子束結束，大氣層被灼燒出的橙紅色巨洞久久不散。

整個過程，宛如天劫。

在被外星人轟擊了七個基地後，人類終于實施了反擊。在歷經半小時的對抗作戰後，艱難并且幸運的用太空導彈擊中了外星飛船船尾。

而那艘尾部被炸出大洞的飛船，就那麽在衆目睽睽之下消失了。

如果說儀器探測不到外星飛船，還能用信號被屏蔽來合理解釋，但就這麽在肉眼下消失，實在匪夷所思。

粒子束将基地的入口融化封死，基地上方的城市變成一個凹陷的大坑，赤紅色的灼熱火流和火焰在坑裏滾滾沸騰。

大坑邊緣的城市被沖擊波撞擊得面目全非，沿着圓形的大坑輪廓，如樹木一般整齊歪倒扭曲。

救援組緊急出動，試圖在基地入口附近降溫并開掘出一條逃生通道，以救出被關在基地下的民衆。

江施泠和小魚被暫時困在了地下城。

受粒子束影響，地下城的通訊被毀壞大半，信息傳遞破損而且緩慢，他們花了一個小時，才在斷斷續續的通訊裏知曉地面上的具體情況。

清理出通道至少需要四個小時。

江施泠和小魚回到套房。

反正沒事可做，江施泠帶着小魚收拾滿地灰塵和碎片的屋子。

收拾完以後，再去基地食堂吃飯。

廚房受損，不能做熱菜，每個人只能領到一個罐頭和一顆新鮮橘子。

她們把東西帶回套房吃。

經歷了下午那場驚險“地震”，兩個人都沒什麽胃口。

江施泠只吃了水果，小魚就喝了一杯水。

兩人面對面吃飯。

江施泠看着面前小口喝水的小魚，忽然想，要是以後她們都能成功入住基地的話，生活大概就會像現在這樣。

平淡又平靜。

可小魚活不長。

江施泠想着，又忽然一笑，她自己也未必能在亂世裏活下來。

如果沒有小魚的話，她早在重負島上時就死了。

人生朝露，命如浮萍，在此亂世裏，誰知道明天會有什麽樣的意外與轟擊，所以與其瞻前顧後，不如縱情當下。

小魚喜歡她，護着她，她也不讨厭小魚。所以她選擇回應小魚的感情。

被江施泠長久注視，小魚不自在的又紅了臉，垂着眼睑，局促地捏水杯。

“你好可愛。”江施泠笑道。

小魚擡起漆黑的睫毛，望了望江施泠，結結巴巴道：“那你你要再、親一下我嗎？”

江施泠忍笑道：“不要，你咬得我好疼。”

小魚連忙緊張道：“我這次不會了，真的！”

江施泠露出動搖的神情。

小魚渴望巴望着她，眼珠漆黑透亮，像某種專注虔誠的獸類的眼睛。

江施泠失笑，終于道：“那好吧，給你親。”

小魚立馬站起身，越過半張桌子，與江施泠接吻。

她從江施泠的口裏嘗到了橘子的酸甜與清香。

江施泠和小魚從基地出來，已經是傍晚。

助理焦急地等在外面，一見到江施泠就立馬跑過來，低聲說基地昨晚遭遇襲擊，安養院大樓被反戰派炸了半邊，裏面患病的變異人大半失蹤，小半死亡，還有數個醫生護士下落不明。

江施泠聽完，第一反應竟然是慶幸小魚被她帶出來了。

“而且，”助理嚴肅沉重道，“您辦公室好像被人進入過，基地斷了三十秒的電，所以不是完全确定，但很有可能。”

江施泠皺眉，通過她辦公室裏的電腦，可以進入基因計劃的總數據庫。但就算能破解登錄密碼下載到文件，打開文件，仍舊需要只有她才知道的最終密碼。

而且，最終密碼一旦輸錯，文件立刻自動損毀。

情況還不算很壞。

“現在就通知基地，轉移至地下，還有……”江施泠停頓了一下，看向小魚。

小魚站在一旁，正打量着附近焦黑的土地，以及遠處經過一個下午，仍舊沒平息的黑煙與火焰。

江施泠放低了聲音，對着助理說完後面的話：“反擊。”

助理興奮地撐大眼：“是。”

他到僻靜的遠處去傳達命令。

江施泠走向小魚。

小魚收回視線，只看着江施泠。

江施泠道：“一會我讓人送你回基地，我有事離開幾天，等事情處理完了，再來接你。”

小魚不情願道：“我不想回去。”

江施泠摸了摸她的臉，哄道：“你聽話，好嗎？而且你的退化症需要治療，基地裏才有最新的藥。”

小魚悶聲說：“那些藥對我無效。”

江施泠動作一停，她知道那些藥在小魚身上沒有任何效果。

“但我們也不能就這樣放棄希望。”她笑道，“試試總比什麽都不做好。”

小魚不吭聲，滿臉的不願意。

江施泠笑道：“好啦，下次來接你的時候，我一定好好補償你。”

她說完捧着小魚的臉，親了親她的唇：“好不好？”

小魚這才勉強答應。

江施泠上地面後，來找她的人不斷，她實在顧及不了小魚，就讓助理照顧着，等直升機來後，平穩的送回基地。

但直升機遲遲不來，反而是江施泠要先走。

小魚送江施泠上車，站在車前，戀戀不舍地望着不透明的車窗。

江施泠坐在車裏，這不是第一次她面對小魚依戀不舍的目光，但以前的坦然和不在意悠然間消失了。現在面對着小魚這樣的目光，她只想推開車門下去親親小魚，或者把小魚拉進車裏來。

但她不能。

她不是去玩，不能帶着小魚。

江施泠沒放下車窗，叫司機開車。

小魚像前幾次那樣，目送江施泠的車離開。

但車還未開出百米，遠處某個歪倒的大樓裏突然傳來嗤的一聲輕響，跟着是某種高熱物體急速穿透空氣，呼嘯而來的銳響和震動。

小魚臉色大變，拔腿朝着車子狂奔：“停車！”

“轟——”□□比小魚更快的抵達，落在了江施泠所在車前方，爆炸。

灼熱沖擊波掀翻了奔跑的小魚，也掀翻了那輛急剎中的轎車。

車頭失控飛起，帶着車身翻倒，重重砸在地上，刺耳的撞擊聲讓小魚渾身發涼，眼球迅速充血發紅，她爬起來沖向車子。

車子翻倒，沉甸的車底壓着車頂，玻璃發出扭曲變形的咯吱聲，但堅固的沒有破碎。

小魚撲到車邊。

玻璃漆黑，裏面什麽情況也看不到。

車門扭曲，卡死在車體結構裏，小魚拉了一下，竟沒能拉開。

背後不知道何時也爆發了亂鬥。槍聲，喊叫聲，呵斥聲與爆炸聲混合在充滿燃燒味道的空氣裏。在這個剛被外星人襲擊過的焦黑土地上，爆發了一場人類與人類的殺戮戰役。

車裏這時傳出細微的身體掉落聲，是江施泠松開安全帶，從倒挂的半空中落下時發出的動靜。

“小魚……”在身後混亂的交鋒聲音裏，小魚聽到了江施泠輕輕的聲音。

小魚另一手貼在了玻璃上，她張口，低低喊了一聲：“泠泠。”

車裏的江施泠聽不到那句疊音，她只看到小魚身後緊張危險的境況，她把手隔着玻璃重合在小魚的手掌上，喊道：“你快走。”

小魚搖頭，她頭發微亂，落下幾縷，被汗水打濕，貼在她發白的面頰上，漆黑的睫毛半垂着，看不到眸色，只能看到她用力抿緊的唇。

“我不會走的。”

說完她握緊車把，低喝着猛烈向外拉扯車門，手腕處的魚鱗紋的顏色以可見的速度加深，而那卡死的車門終于發出松動的悶響。

小魚靠着一股爆發力，扯下了整塊車門。

“你怎麽樣？”扔開車門，小魚急探身進去，把江施泠抱出來。

“我沒事。”江施泠只是在颠倒裏被安全帶勒痛了身體，其餘什麽問題也沒有。車子安全性能極好。

“老板！”助理帶着兩個聯合軍趕過來，“老板，您還好嗎？”

“沒事。”

“那快走！”助理催道，“他們又過來了！”

就在□□射來的地方，沖出了一輛黑色裝甲車，車頂上立着機/槍和一個黑衣男人，槍口已對準了小魚一行人。

江施泠拉住小魚：“我們走。”

小魚緊緊扣着江施泠的手，跟着他們，快速往最近的車撤。

“噠噠噠——”機/槍聲爆發，對着一行人的後背橫掃。

密集而猛烈的子/彈打倒了那兩個聯合軍，以及擊中了小魚的小腿，她一下子跪在地上。

“小魚！”江施泠回身欲拉她。

“快走！”小魚用力推了一把江施泠。

又一排子/彈掃過來，被推開的江施泠還是被擊中了手臂。

“老板！”助理扶住江施泠。

“帶她走！”小魚喊道。

機槍又掃一排子/彈，從三人身旁擦過，有人喊吼了一句“別開槍了，要活捉那個姓江的”。

助理臉色大變，抓緊了江施泠的手臂：“老板，我們得走！”

小魚拖着一條被貫穿的腿，跪起身去撿地上的槍。

“小魚……”江施泠手臂出血不止，卻還是掙紮着想去拉小魚。

小魚抓住搶，盯了一眼江施泠的手臂，再看着江施泠的眼睛，千言萬語融于眼底，可最後說出來的只有一個字：“走！”

停止射擊的裝甲車轟鳴着快速開來，再不走就沒機會了。

助理死死鉗制着江施泠，拖着她離開。

江施泠被拖上了車，助理按着她肩膀阻止她的動作：“要是你被抓住，問出數據密碼，什麽都完了。”

江施泠頓了一下，助理趁機将她塞進了車裏，鎖住車門，而後迅速啓動。

從車窗看去，裝甲車停下了，有兩個男人一左一右的架住了小魚。

江施泠用力抓緊手掌，指甲刺破掌心。

巨大厚重的無力朝她壓來，她忽然感到，自己多年不顧一切的犧牲與努力都是白費，依舊換不來想要的強悍和力量。

連自己喜歡的人都保護不了。

還有什麽意義呢？

車子一路加速，助理呼喊請求幫助，最終在附近聯合軍的協助下沖出了包圍圈。

被留在身後的戰場很快被反戰派占領，一槍一槍的處決幸存的聯合軍活口。

小魚被那兩個男人架到了附近一棟建築的某間屋子裏。

屋子裏站着一個瘦而高的女人，膚色偏黑，短發丹鳳眼，回頭看見她，展唇一笑。

兩個男人松開小魚。

一條腿被貫穿，出血未止的小魚穩穩站定，她面無表情地看了一眼女人，轉頭，盯住了右手邊的那個男人。

男人被她那冷冽的目光看得後背發寒，剛要動作，小魚動作更快，掐住他的脖子，單手就将那強壯的男人舉了起來。

男人蹬踢着雙腿掙紮。

小魚擡頭，面色冰冷地盯着男人：“我之前有沒有說過，不、準、弄、傷、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