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人魚·海底

人魚·海底

江施泠給浴缸放好水，準備好衣服，再讓小魚進來，讓她舉起手，幫她脫下背心。

身體露出，上面沉澱成暗青色的層疊淤傷也毫無遮掩的顯露。傷大多集中在側肋，胸骨，以及脊椎上。都是連着骨頭的，上半身最疼的部位。

江施泠不由碰了碰那些傷痕，小魚往後縮了一下，像是要躲開。

“疼？”江施泠問。

“已經不怎麽疼了。”小魚回答，隔了一秒，又說，“不，其實還是疼的。”

江施泠知道她的目的是什麽，笑了笑，直起身親了口她。

“褲子是自己脫還是我幫你？”

小魚的臉瞬間通紅，支吾了兩聲，江施泠有意逗她，就說：“你也不方便，還是我來吧。”

她彎腰去解小魚的褲腰。

小魚紅着臉急忙躲：“我我可以自己來。”

江施泠收回手，看着她好整以暇道：“那好，你自己來。”

小魚單手扒褲子，脫得很別扭狼狽，而且被江施泠看着，讓她感覺比剛才脫衣服蒙頭還丢臉和羞恥。

“你可不可以不要一直看着？”她道。

江施泠不想逗她太過，轉過身說：“那你可別摔了。”

她轉過身，小魚扭了扭身體，終于将褲子脫下來。她瞧了一眼鏡子裏的自己，她身量很高，肌肉緊實，本就顯得偏瘦，現在又過分的消瘦了一大圈，整個人就只剩一副高骨架。

而且，上面還斑斑塊塊的分布着淤青。

着實不是一具好看的身體。

小魚對着鏡子裏的自己皺起眉來。

“好了嗎？”江施泠問。

小魚環起一只手臂，擋住胸前。她默然想，其實不美好才好，免得以後美麗表象破裂時，更叫人難以接受。

“嗯。”

江施泠轉過身，看到了小魚的一身瘦骨和傷痕，她一愣。

小魚盯着地板，腳趾頭不安地縮起。

江施泠發現了小魚繃緊的不安，立馬淡定如常的溫聲道：“過來，坐進浴缸去。”

“哦。”

小魚腿長，兩步走過去，跨進浴缸，屈起長腿，背對着江施泠坐下。

江施泠拿過浴球，蹲下身仔細擦洗小魚的後背。

小魚微微有些弓起背，脊椎骨醒目地突出來。她真的瘦得厲害，不知道要多久才能養回來。

“之前……”江施泠猶豫着開口，“你被帶走那段時間，都發生了些什麽？”

小魚把手放在膝蓋上，垂下頭，後頸骨突出一塊，幾縷碎發漏下，沾上水，貼在她白皙的肌膚上。江施泠看着那墨發與雪肌，動作頓了頓。

“其實沒什麽。”小魚說，“就是整天打架，不過我在那裏見到了好多之前待在安養院裏的變異人。”

江施泠動作徹底停下了。

“你說什麽？”

小魚繼續用混沌無知的語氣說：“裏面很多變異人，生病的，還有沒生病的。”

江施泠：“他們在裏面做什麽？”

小魚道：“就是天天打架，像是在基地那樣訓練。”

江施泠：“還有呢？”

小魚搖頭：“沒了。”

江施泠沉下臉色，基地前段時間被反戰派襲擊，他們搶走了一批患病變異人，以及醫生和護士，但是患病的變異人能做什麽？

他們都活不了多久。

除非——反戰派的找到了治療那些患病變異人的辦法。

“除了安養院的，還有其他的健康的變異人嗎？”江施泠又問。

小魚點頭：“有，我見過幾個，他們負責維護秩序，還有帶走一些生病的。”

但是江施泠基地裏并沒有失蹤的健康變異人，只有在任務裏意外死掉，以及因為生病正常死亡的。

那反戰派裏的那些健康的，是怎麽來的？

她基地裏有叛徒？

有人偷偷運出了變異人胚胎，或者是上報給江施泠的變異人死亡報告裏，有假的，這些變異人沒死，而是被帶出去了。

但前者的幾率太小，一枚胚胎長成，需要十幾年時間不說，中間還必須配合無數藥物，射線誘導，後續治療，以及專業培訓。

除了規模宏大的基地，沒人做得到。

那就只有後者了。

“怎麽了？”小魚見江施泠突然停了動作，疑惑地回頭問。

“沒事。”江施泠笑了笑，壓下紛亂的思緒，專心給小魚洗完澡。

穿衣服時，江施泠說：“我一會有事出去一趟，你先睡，別等我。”

小魚不舍地拉着江施泠衣角：“現在不是睡覺的時間嗎？”

江施泠安撫地親了一口她：“我有急事，體諒一下我，好不好？”

小魚不高興地鼓起臉，勉強道：“那你再親我一下。”

江施泠被逗笑，捧着小魚的臉捏了捏：“你啊。”

小魚一副“我都這麽勉為其難了，你怎麽可以不親我”的幽怨表情對着江施泠。

江施泠失笑：“好，親你。”

她給了小魚一個長長的吻。

江施泠去辦公室，調出了所有的變異人死亡記錄，每一份記錄下都有負責人簽名。整整二十年，負責人前後變動過十幾次。

江施泠先剔除前十年的記錄，再從裏面找出最可疑的幾個負責人的記錄存檔，讓人助理馬上去查。

助理走後，她翻看這那些經過大量篩選，卻仍舊剩下數百份的記錄。

基地每年都有上千個變異人死于各種各樣的原因，而這還是不斷優化後的結果，在實驗的最初期，死亡率超過百分之五十，第一年就死掉了過萬的初生嬰兒。

基因計劃從一開始開始，就只是一場以倫理為代價的豪賭。

江施泠看着記錄裏那些年輕稚嫩的臉，慢慢閉上眼。

江施泠把存檔記錄帶回房間，她計劃讓小魚明天幫她看看有沒有眼熟的人。就當打發時間。

她回到房間，小魚還沒睡，靠在床上翻一本植物圖譜。

江施泠一進來，她馬上放下書，下床道：“你回來了？”

“你怎麽還沒睡？”現在已經淩晨一點了。

“我不困。”小魚精神道，“現在睡覺嗎？”

江施泠格外地瞧了一眼小魚，确定她說的睡覺是名詞。

“我先去洗澡。”

“嗯，那我在外面等你。”

江施泠拿好衣服進浴室，她放了一缸水，泡澡略做放松。

或許是因為太累了，泡在浴缸裏的時候江施泠就差點睡着，她打起精神，披上睡裙出浴室。

上床後沒多久，江施泠就困倦地昏睡了過去，連酒都沒喝。

她夜裏又做了那個被藤蔓緊緊纏繞住的噩夢，醒來時一看，果然是小魚貼在她懷裏，緊緊抱着她的腰。

小魚的臉又埋在江施泠胸口裏。

但江施泠這一次很淡定，她瞧了眼時間，差幾分六點，她小心地推開小魚，下床洗漱。

江施泠把變異人的死亡記錄留下給小魚看。

中午回來，小魚就告訴她看完了，裏面沒有認識的臉。

江施泠随後又取了三次記錄，把所有的記錄全給小魚看了，都沒有她認識的。

如果不是小魚看漏，那就是記錄照片有問題。

但要從數千份記錄裏找出幾張，或者幾十張假照片，沒有任何線索的話，根本不可能。

江施泠感到頭疼。

她一邊要查內奸的事情，一邊還要配合聯合區的人，假意配合合并基地。但不管怎麽“假”，她基地裏的變異人，不得不送出去一半。

江施泠忙得不可開交，好不容易才抽出一個晚上，陪小魚去地下基地的游泳池游泳。

小魚終于穿了很漂亮的露背泳衣。

養了幾天肉，她比之前瘦骨嶙峋的樣子好了一點。

江施泠特地清空了泳池裏的人，裏面只有她和小魚。

小魚坐在池邊，修長的雙腿浸在水裏，長發散在後背，發絲随着她彎腰試水的動作滑開，露出白皙柔膩的脊背。

大部分的淤青都化了，只有某些地方留下一點淺痕。

她掬起水，再孩子氣地抛灑出去。長發越過她雪白的肩，落在水面上，沉沉浮浮。

小魚別起長發，露出清瘦的側臉，這個角度看去，她睫毛尤其纖長卷曲。

江施泠走過去，小魚馬上轉頭看向她，大大露出笑容。

她的犬牙也消了，牙齒整齊潔白，像一個最普通的十九歲少女。

但這同時也是她生命倒計時的信號。

江施泠心口悶得難受，她挨着小魚坐下，胸腔裏有無數的情緒翻湧，卻不知道能說些什麽話。

小魚用腳晃了晃水，看了看江施泠，又看着腳下波光粼粼的池水，笑着先說：“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