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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會定在沈家的舊式莊園,古色古香的大門進去有一條梧桐路,兩旁停滿各式豪車。沈兆南熟門熟路拐進左側小道,繞了莊園大半圈,在高大的銀杏樹下停車。
金曼姍第一次過來,進大門開始就渾身不得勁,這地方像極了恐怖片裏的陰森老宅子,好像轉過這個紅色走廊,那頭會站着個蓋着紅蓋頭嘤嘤哭泣的女人。等沈兆南幫她開了車門,她跳下去,下一秒就把手臂勾到他臂彎裏。
“今天這麽乖?”沈兆南意外地揚起眉梢,反手摔上車門。手往上擡擡,把她稍小的右手包在手心。
金曼姍勾勾唇角,沒有說話。
路上耽擱了不少時間,沈兆南也沒閑情和她逗趣,步子邁得很大,說是拉着她,倒不如說是拖着她往前。長廊曲折回環,一眼看不到頭,金曼姍打量着四周,踉跄着腳步跟上他。
下長廊,穿過花葉繁茂的小花園,才隐約聽到輕緩的樂聲和斷斷續續的說話聲。
她先看見幾個穿西裝打領帶的年輕男人,端着紅酒圍成一個小圈子,淺笑着談天說地。身邊的男人輕笑了聲,情緒明顯上揚不少。
金曼姍認識他們,三個是藍島酒吧的當家人,一個是沈兆南的助理,一個是任家小少爺,另一個她尤其印象深刻,昨晚上,她還親昵地坐在他腿上嬌聲調笑。
喬立誠,這也能遇到。
對方顯然也看到了她,幽深的黑眸轉一轉,盯着她似笑非笑。
這叫什麽?“緣分”來了擋都擋不住。
她前段時間天天琢磨着怎麽在酒會上和他搭上幾句話,謀求一個機會渺茫的合作。現在沒那心思了,反而隔三差五就能碰上一面。
也不知道沈兆南氣消了沒有。她掀起眼皮,觀察他的反應。
“兆南。”不遠處有人喊他,一道細膩的女聲。
沈兆南往朋友圈子邁進的步子停下,循聲看去。妝容素雅的清瘦女人裹在純白的禮服裏,骨架太小,沒能撐起款式大氣的禮服,站在臺階上,風吹一吹,好像會随着飄飛的絲帶飄走。
沈向南的老婆?她不大确定。之前沈兆南給她看過全家福,和她提了一下。照片裏的女人靈動朝氣,笑起來,大眼睛會說話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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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朝這邊招招手,慘白的臉蛋上漾起兩個笑渦:“我和你說點事。”
沈兆南點頭應下:“等會兒。”回頭交代她,“別亂跑,等下我來找你。”
金曼姍哦一聲,自覺地把手撤回身側。沈兆南沒停留,急步走遠。
他走路的步子一向又大又快,金曼姍和他出去過幾次,習以為常。只是經常走在他旁邊,現在站在背後看,不知怎麽看出點行色匆匆的意思。
管他呢。
她沒多看,眼睛在場地掃一圈,多的是G市商圈大佬。金曼姍認得他們,只是他們認不得她。卻也簡單,上前打個招呼,遞一張名片,能留下芝麻大點印象也是有用的。
這生日宴是來着了,她喜滋滋地打起如意算盤。
佳域的楊總就在會場的另一頭,周邊圍了幾個圓滑的生意人。金曼姍整理着裙身的褶皺,撥一撥額前的劉海,嘬着兩腮活動面部神經,确保萬無一失,揚起弧度恰好的微笑,扭着腰往長桌走,端起一杯香槟,徹底融入會場氛圍。
安琪從朋友那兒得來小道消息,說佳域兩個楊總,大楊總沉穩圓滑,琢磨不透。小楊總內斂深沉,廢話不多,說幾個來回就能知道有沒有戲。可巧今天來的是小楊總,金曼姍在心裏估算着成功的幾率,人已經擠進包圍圈,落落大方地喊一聲:“楊總,久仰大名。”
“您是?”楊飛明看過來,眼神裏透着疑惑,笑容卻無可挑剔。
“瞧我,都忘了自報家門。金曼姍,碧橙的負責人。”她伸手,指尖輕輕落進溫暖的大掌,一瞬分開。
“幸會。”楊飛明由上至下把她打量一遍,眼底的驚豔漸次加深,再看向她的臉時,已經掩飾下去,看不出端倪,“金小姐一個人來的?”
這是長得漂亮的好處,用不着費心找話題,別人自然有大把的話題等着和她聊:“和朋友一起,他臨時有事離開一會兒,我這不是看到小楊總在這邊,過來打個招呼。”
“承蒙看得起。”
“哪裏話,我們公司小安總正打算找您空閑的時候去拜訪,沒想到在這裏遇上了。”
“聽我爸提過。”他垂眼,沖她舉了舉酒杯,自己先喝一口,“聽說兩位不是G市人?”
金曼姍耐着性子,也抿了一小口:“老家是C市的。”
無意義的應酬就是這樣,話轉來轉去說不到正題上。人人端着一張親切的笑臉,嘴上都快認起結義兄弟了,心裏揣着的盡是怎麽把對方兜裏的幾兩金套出來的算計。
對話在一來一往間偏離工作,說的都是些無關緊要的瑣碎,金曼姍覺着這次沒戲,旁邊好幾雙眼睛盯着,确實不是談合作的場合。這邊和她聊熱絡了,容易得罪別人。
金曼姍見好就收,恍然大悟般拍了下腦袋,一邊說“看我這記性”,一邊從手包夾層裏摸出一張名片,“還沒去給老爺子祝個壽,這是我的名片,小楊總什麽時候得空了,賞個臉一起吃頓飯。”
楊飛明接過去,禮貌周全地給她遞了自己的,金曼姍雙手去接,當着他的面鄭重地放進錢夾。談合作自然不能跟個大爺似的高高在上,大大小小的方面都得謹慎着。兩人再客套了幾句,金曼姍施施然退出人群。
沈兆南沒回來,她在場地裏走了兩個來回,派出去十來張名片,那人影兒都沒見着一個。
還說要帶她去見沈老爺子。
嘴上哄哄她罷了,虧他當時說得那麽情真意切。好在她也不想見,這名不正言不順的,以後和他分道揚镳了,別人問起來,倒不好解釋。
天色暗下來,露天場地四周的小路燈陸續點亮。
看看時間,已經八點一刻,過會兒沈老爺子應該會露面發表幾句大壽感言。
能忙的都忙活完了,金曼姍一整天沒吃東西,幾杯酒下肚,腸胃有點受不住。胃裏擰着,時不時傳來一陣絞痛,鬓角逼出一層薄汗。應酬這活兒真得找個身強體壯的來,她這小身子板扛不住折騰。
她這次的主要目标是佳域,沈家這塊流油的大肥肉碧橙不敢肖想,也不存在讨好沈家的心思。接下來就是走個過場,混在人堆裏,就是沈兆南有心把她引薦給老爺子,周圍還站着一溜大佬呢,她估計連話都說不上。
胃部的不适感越來越強烈,她只想回去吞兩片胃藥躺着睡覺。
只是莊園建在偏遠城郊,交通不很便利,叫車也得等上個把小時,到這邊的末班公交車截止晚上九點,中途轉兩三趟車也麻煩。
金曼姍扶着漆紅的柱子,在安靜的小亭子裏坐着休息。
沈兆南這個大豬蹄子!她憤憤地想,洩恨地戳着手機屏幕,給他發短信:“你死哪兒去了?”
等了兩分鐘,那邊沒回。
她咬牙忍痛,開始轟炸他的微信:“再不來就鬧出人命了!”然後連發了十條“沈兆南”,感嘆號一條比一條多,足以表明她暴躁的心境。
早知道在安琪那兒蹭一口小米粥再回去換衣服,挑三揀四苦的還是自己。
都是自己作的。她吐出一口綿長的氣,按着肚子的右手愈發使勁,軟和的肚皮受力深陷進去,稍微舒緩了點疼痛。
算了算了,管它打不打擾,直接打電話把人喊過來要緊。
通話記錄置頂就是他的號碼,她咬着嘴唇點下去。這回倒是沒讓她久等,響了兩聲就接了,不等對方開口,她先委屈巴巴地開口:“你去哪了?把我一個人丢在這裏。”
那頭沒說話,她聽見淺淺的呼吸聲。
不是沈兆南。
沈兆南喘氣的聲音要更重一些。
見鬼了,她連這都注意到了?金曼姍郁悶地擰起眉毛,撇掉聲音裏的矯揉造作:“沈兆南呢?”
“兆南他……現在有點事,您是?”細膩的女聲穿透聽筒有些失真,但不妨礙金曼姍用她敏感的小神經辨認出對面的身份——把沈兆南喊走的女人。
她不是沈兆南的大嫂,剛剛在會場裏見到了沈向南,他身旁站着一身淡紫長裙的短發女人,笑起來,大眼睛閃着光。和這位有明顯的區別,眉眼間有些相似,大約是沈大少的小姨子。
沈兆南現在和她呆在一起。
他把她帶過來,中途撇下她去找別的女人?
他還用威脅的語氣說要帶她去和老爺子打招呼。
金曼姍冷呵:“沒事,挂了。”話沒落地,手機已經黑屏。
去他媽的沈兆南。
嘶——
她彎着腰,感覺胃更疼了。
夜色濃重,夜風穿過花樹的枝葉竄過來,帶着淡淡的煙草味。
她眯着眼,模糊看到高大挺拔的身影往這邊靠近,等人來到跟前,還能仰起頭沖他擠出一個勉強的笑臉:“喬大少,真巧啊。”
“不舒服?”他坐在她旁邊,語調平平,表情也是平靜的。
啧,昨天在酒吧他表情豐富多了。男人,床上床下分得清清楚楚。
不過有些話心裏想想就好,先不說喬立誠這人她得不得罪得起,眼下她想離開這陰風陣陣的鬼地方,還得看他樂不樂意幫忙。
“沒吃飯,剛剛多喝了點。”她為難地眨眨眼,希冀地看向他,“能讓我搭個順風車嗎?”
“沈兆南呢?”男人伸手,兩指挑起她散落的發絲,細心地幫她別到耳後,“很難受嗎?”
金曼姍嗔怪地瞥他:“我疼成這樣了,你還問。”
“沈兆南呢?”他又問一遍。
“你問他做什麽?我和他沒關系。”
喬立誠探究地打量她的神色,過幾秒,驀地輕笑:“他這樣的,不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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